舒暢手按在木盒上,這木盒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他彷彿在撫摸一件永生命的物體一樣……它在跳動,像心臟一樣有節律性的跳動;它在呼吸,感覺它像一個極度冷靜的人一般,呼吸極有規律,一張一合間,全不為外界因素所影響。
感受著這呼吸節奏,舒暢似乎看到一個冰冷的人,正在陰沉的觀察著世界,甚至傾聽著他們在談論自己。
舒暢縮回手去,他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波動,用最平淡的語氣回答:「我的任務是把它帶走,至於它隱藏了什麼秘密,這我沒有興趣。」
馬薩諸斯一驚。舒暢這話似乎在責怪他忍不住窺探之心,他連忙表達:「很遺憾,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守著這東西數十年,是人總要有點好奇。
請放心,我絕對沒有佔為己有的心思,我只是端詳了一下,並沒有造成損害……」
舒暢本沒有責備對方的意思,見到對方如此表白,他連忙轉移了話題:「茶,我怎麼沒看到你的僕人,我的茶杯空了,讓他們來添水。」
這是句毫無意義的話,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轉移話題,馬薩諸斯領會了舒暢的好意,他跳起身來回答:「稍等。」眨眼之間,他便從房間消失。
費力克斯一直用局外人的姿態旁觀這一切,等此人消失後,他悠悠的解釋:「伯爵留下了幾個產業經紀人,我是其中之一。現在外面一片混亂,所有的一切都亂套了。
幸好我還記得這個人,所以……」
這也是段無意義的話。伯爵既然在昏迷之前。提到過讓費力克斯尋找此人,那他怎麼找見這個人不是關鍵。關鍵是現在東西到手了,一切紛亂似乎有了終結的預兆。
門開了,馬薩諸斯興匆匆的扛著一桶水走了進來,他地出現令屋裡面的人大為驚訝。
「不會吧……」舒暢的表情難以置信:「我只是……」
他只是想岔開話題而已,沒想到馬薩諸斯竟然親自去抗水,這讓他有點感動。
費力克斯看問題最接近真相:「不會吧,你這裡居然沒有一個僕人。」
馬薩諸斯點點頭,他樂顛顛的認可了費力克斯的猜測,而後他將這桶水裝在飲水機上。開始慇勤的為舒暢斟茶。
舒暢再次搖了搖頭。
避世隱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是享受,是自尋煩惱。
按理說,大多數美國住宅都有兩套水管,一套是純淨水,可以直接飲用,另一套45度的溫水,可以用來洗澡。據說德國人的家居更為變態,他們的房子裡面還有一個啤酒管。擰開龍頭可以拿啤酒當自來水喝。
據說,那個孔姓避世隱居者,他修建的「末日避難所」有自己地飲水處理系統,能將重度核污染的地下水直接轉換成飲用水……這個人,看來連避世隱居做的都不專業。這座避難所外表看似模似樣,裡面,居然沒有一套完整的飲水系統。
舒暢現在知道了伯爵當初為什麼選定這個人看守自己的產業。這個人。或者這個人所在的家族,其血脈裡有一種白癡因子,做事情比較魯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比較執著,沒有私心雜念。
也就是這樣一個人,才能對著令人垂涎的「上帝武裝」,數十年如一日的珍而藏之,要割舒暢,他哪怕是用牙咬,也會把劍柄咬開。看看裡面藏著啥東西。
扛水桶,這個人地行為讓費力克斯徹底無語,他還能說什麼。現在他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氣了。喘了半天粗氣,費力克斯才喘出一句話來:「你終於交卸了這副苦擔。下面你打算做什麼?」
馬薩諸斯顯得很興奮,他快樂的燒著開水,把一件簡單的事情做的津津有味,聽到費力克斯地問話,他顯得樂不可支:「這地方歸你了,我馬上給你寫授權書,你拿著它去見我的律師……產業轉移過後,全由他負責,至於我……我自由了,不是嗎?
我現在要去芝加哥……今晚就動身。我要到芝加哥最有名的餐館叫上一桌豐盛地便席,還有……」
說到這,馬薩諸斯神色黯然,他的語調低沉下來:「沒有了,沒有朋友了,他們都已安息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這個孤獨的,我要獨自享受那個晚宴,生活真是悲哀。」
費力克斯看了一眼舒暢,舒暢順手扯下一塊沙發佈,將裝「上帝武裝」的木盒包裹起來,把這盒子夾在腋下,他語氣輕鬆的接過了馬薩諸斯的話:「你不會獨自享受盛宴,我不允許。我們是兄弟,你幫我守護了這東西,我欠你的,你的晚宴我請客,我有這個榮幸,能邀請你賞光嗎?」
馬薩諸斯立刻重新高興起來:「走,現在就走,這地方我待了數十年,再也不想聞這副陳腐的氣味,讓它見鬼去吧,我現在擺脫它。就現在。」
重新回到陽光之下,那個人興致勃勃的擺弄著他地雪地車,費力克斯落在後面,他望著馬薩諸斯的背影搖了搖頭,輕聲跟舒暢說:「這個人已經廢了,他只想過一種平靜的生活,我們不可能指望他地幫助,再說。你能忍心打攪他的安寧嗎?」
舒暢不為所動地搖搖頭,輕聲說:「我只需要一份名單,一份潛伏者的名單。這也是幫那些潛伏者完成承諾,不是嗎?過後他們就解脫了,可以像這個人一樣,自由的呼吸新鮮空氣。」
馬薩諸斯發動著雪地摩托車,回頭看了舒暢一眼,他顯然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麼,但他卻沒有表態。費力克斯繼續搖著頭,歎著氣。
「可你的目標已經改變了,他們現在需要對付的是一位安塔魯維亞……這個人是不可戰勝的,即使他們賠上性命,對大局也毫無影響。」
馬薩諸斯連續揮了幾下手。見這兩人只顧交談,他熄了火,摩托車的轟鳴聲熄滅,雪地上顯得極其死寂。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很糟糕嗎?」馬薩諸斯手扶著摩托車靶,小心地問:「難道,這世界之大,已經放不下一張平靜的餐桌嗎。」
「你應該知道」,舒暢敲了敲自己的牙齒,示意說:「你有一副消息靈
齒。你應該知道外面的情況。」
「可有些事情,牙齒並不會告訴我」,馬薩諸斯說的很無奈。
是的,公眾知道的消息,大多數是經過篩選過的,而真正的機密永遠控制在少數人手裡。馬薩諸斯可以從互聯網上獲得最匪夷所思地小道廣播,但刻意過一種離群所居的生活,讓他失去大多數消息來源,許多事情。他只能是霧裡看花。
「肯特永不會踏上這片大陸,不是嗎?」,馬薩諸斯反問說。
「不錯」,舒暢腋下夾的那個木盒,他轉動眼珠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這片雪峰很寧靜。雪地上連動物活躍的痕跡都沒有。如果這時從空中俯身下望,三個人的身影夾雜在大片雪松林中,顯得極不起眼。
「這多年過去了。你們並沒有感到目標的到來……直說吧,如果你們是最後的保險閥,我就是另一個止動閘。肯特親王在我手裡,他的隨從已全部清除。
換句話說,你父親地任務完成了,我替你做完了這項工作。」舒暢拍拍腋下的木盒,坦然的說:「這柄寶劍隱藏的秘密,也許落在別人手裡它永遠是個秘密。但我就不一樣了,因為肯特親王的隨身物品都在我手裡,我掌握著開啟這個秘密地鑰匙。」
這次舒暢首次坦白他途中的經歷。連費力克斯都是第一次聽到,他吃驚的瞪著大眼睛,但他卻誤會舒暢地意思。
「難道……追殺他的命令來自伯爵?什麼樣的仇恨使伯爵至今仍不肯放手。就是為了這個小木盒,就是為了這柄中世紀的『騎士大劍』」。費力克斯喃喃自語。
他並不知道伯爵對舒暢的交代,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事隔多少年以後,伯爵還有追尋這件古董。
他並不以為這柄「騎士大劍」裡面隱藏著什麼驚天秘密,他以為,伯爵是個武器收藏狂,在他孟買的居所裡,就擺滿了各種收藏品,舒暢第一次見伯爵時,曾以偷竊世界第一屠刀來引誘伯爵出現。他一位是伯爵的收藏癬發作,才讓舒暢追尋這柄船上中的古董武器。
對面的馬薩諸斯也誤會了舒暢的意思。伯爵曾在美洲居住多年,其主要精力就是尋找這柄騎士大劍。他以為伯爵雖然離開了美洲,但仍沒有放棄追尋,這才派遣舒暢沿著當年地北極航線來回查尋,為了得到這柄寶劍,舒暢間接完成了他們的刺殺使命。
伯爵這份執著、這份陰狠讓馬薩諸斯打了個哆嗦,他敬畏的望向舒暢,恭敬地說:「馬斯薩拉,你需要我做什麼。」
「那些人欠我一個情,我需要他們的幫助,任務改變了,刺殺地目標不是親王,而是一群長老會的制裁員——昔日的制裁員。
我不期盼你們在面對安塔魯維亞的時候還能心存反抗的願望,這個人自會有人對付,你們的目標不是他。是那些障礙。
那群制裁員雖然力量薄弱,但他們勝在數量龐大。大象雖不懼怕猛虎,但他們也怕老鼠。我需要有人幫我清除這批猛虎,戰鬥只應該是同級別的較量。你們趕蚊子,安塔魯維亞對伯爵……還有我。」
馬薩諸斯只是隱約聽到有一個強勢人物崛起,他以鐵血手段進行了一場大謀殺,很多人在這場動亂中喪身,各集團的勢力格局也被打破,但他並不清楚安塔魯維亞的厲害,聽到舒暢準備向這個強勢人物發起挑戰,他並沒有覺得詫異。
連失蹤多年的肯特親王都沒有逃過對面這人的追殺,他現在說要對付另一個人,那還不跟玩一樣。
「沒有名單,你需要的只是行動,不是嗎。一個信號就會使所有的人行動起來。昔日,這信號是碼頭上,船隻進港的特殊鐘聲,現在,信號已經變成了廣播——在一個布道頻道上,把那個特殊的鐘聲在午夜零點當作報時信號發佈,所有的人都會行動起來。」
馬薩諸斯一邊說一邊敲了敲牙齒。
原來,這傢伙隨時收聽廣播的習慣居然起源於此。
「願意參加行動的人會自動來與你聯繫,瞭解目標的情況……至於那些忘記使命的人」,馬薩諸斯歎了口氣,接著說:「就讓他們平靜的生活吧!」
舒暢向對方伸出手去,爽朗的笑著:「謝謝,你不僅為自己找到了解脫,也為所有的潛伏者都贏得了一個救贖。」
芝加哥的新年夜晚不如紐約璀璨,紐約這時候,時代廣場擠滿了迎接新年的人,他們看著紐約時報大樓上的那個數字鐘,等待新年到來時會齊聲歡呼,因為自己許下了一個心願。那股歡呼的聲浪似乎能把房頂掀翻,但芝加哥的狂歡廣場,則顯得很平靜,市民們平靜的看著數字鍾跳動,雙手合實,在心中靜靜的祈禱。
「正適合我」,馬薩諸斯雙手合實,看著廣場上平靜的人群,虔誠的對身邊的舒暢說:「這種寧靜適合一個隱居者,也正適合我……可惜。」
伴隨著新年鐘聲的響起,廣播中,那個布道頻道發佈了動員鐘聲。孤島行動的那些潛伏者等待數百年的行動信號終於響起。可是,沒有人知道還有多少家族把這一家族使命傳承下去。
「你許了什麼心願」,舒暢背著雙手,平靜的傾聽著新年鐘聲,也傾聽著那個古怪的長短報時音。
這個布道頻道是由當初的潛伏者秘密建立的,它假托宗教宣教的名義,主要播放一些宗教音樂。每天午夜定時開播,開始的就是午夜的報時聲。今天,節目的報時音換了,但主持人並沒有對此解釋,他簡單的開場白過後,立刻播放了那首古老的迷歌——斯波卡羅集市。
「你去過斯卡博羅集市嗎?那裡路邊開滿香草、蕪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記得代我問候住在那裡的一個人,她曾是我的真情摯愛!……」
歌聲像一個約定,反覆吟唱著,那悠悠的嗓音穿透了靈魂,穿透了時空。
「行動開始了」——有多少人聽到這信號後這樣提醒自己,無從知道。舒暢點燃了雪茄,他靜靜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