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邪王背手,佇立。
身披斗篷的邪帝,邪帝向雨田靜靜地站在他的對面,久久不語。兩個人,皆是魔門之中最具天份
的一代天驕,雖然輩份不同,但是相繼達到了旁人難以置信的世間頂峰。百年邪常,雖然漸漸淡出世人的視線。
但是積威尤在。
白衣邪王,乃世間最恐怖的超強者,談笑殺人,舉手投足。任何強者都為之顫慄。
兩人對決,是魔門強者之中一次最大的對決。
無論誰勝誰負,都將成就對方另一個生命的極至顛峰。
「只要我再殺了你,奪取了你的魔氣和道心種魔。那麼相信便有資格問鼎世間了。」白衣邪王似乎跟好友聊天一般,微笑地問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嗎?無論什麼樣的心願。都可以說出來。」
「不客氣。」向雨田輕笑一聲,道:「也許,在最後一刻說也不遲。」
「那麼動手吧!」邪王石之軒點點頭,道:「殺死你一直是我的心願,自小時開始,老頭子就教導我,殺死魔門的最強者,邪帝向雨田,應該是每個魔門後輩子弟最大目的。雖然我對那個老傢伙的話不怎麼愛聽,可是覺得這一句倒沒有錯。」
「你補天道絕父絕母絕師,想必殺死你心中最尊敬的師父破門而出時,就注定世間的邪王,是一個殺戮之王。」向雨田微微歎道:「向雨田年輕時殺戮極多,但是近年常思。生命之精彩。在乎過程。而不是結果。」
「同意。」邪王石之軒又點點頭,道:「但是殺戮的過程。同樣精彩。」
兩人身上的氣息漸漸升起。有如江海翻騰,在兩人殺氣即將相觸,雷霆萬鈞地對決將起之時。
忽然,若有若無,有那一縷簫聲響起。
似乎遠在天外之天,也似在耳側,蕭音幾不可聞,但卻入心。就算窮盡世間所有的語言。也根本描述不出那種簫音,也難以論述和表達出簫聲所賦予人們心底那種的感動,那種意想的萬一。
既像細子承歡於膝那般,親近於耳。
又似那畫中仙子,雖然朝人盈盈而笑,伸手可及,但又保留在那遙不可觸的距離。更像一種夢幻,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心欲近而身難及。
讓人是那般地捉摸爾定,是那麼的溫潤於心。簫聲如同一個小精靈,充滿靈性。充滿生機地躍動。
在兩人心神情不自禁地為之沉醉之時,簫聲又漸緩,變得婉轉淒迷。
有如一個少女。珠淚偷偷地滑下光潔的面龐,打濕她的玉手,嗚咽聲聲,似乎在哀求著父輩的垂憐,她伸出的雙手,直向天空,欲摟取明月而問。世間她所能擁有的一切,何在?
於月下。那光華鋪地,似為她的哀怨化成一地地霜露。點點,星寒。
簫音,完全不受任何已知樂曲或陳腔濫調所區限。相反,它近乎本能的聯結於天地,卻不遠離,只集凝著人間所有感人肺腑的仙音妙韻,帶有一種自然,又有一種鬼斧神工的巧妙,把聆聽之人引領進那種哀迷的音樂世界去。
向雨田身形微顫,他忽然想對心底那個影像深擁於懷,那個自己遺棄的小女孩,告訴她,一切並非她所想的那樣……看著她一次次羨慕別人地眼光,看著她淒然地追趕著心中幻像般的人,他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忽略了她的心思。
也許,她不應該是邪帝向雨田的孫女。
可是,她巳經是,這已經是事實。
雖然不知道她如何,但是相信,在月下,她也會像這樣,向明月伸出雙手,無聲地哭泣,無聲地呼喚著親人地垂憐吧?
邪王石之軒,胸膛起伏,數度想昂聲震碎這一份心底的呼喚,可是,終捨不得。
這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唯一的一次,向自己表達心中的思念和哀憐……雖然她不會再像幼兒時那
般,甜甜地叫自己父親,而且,將會像在她母親離世之後那樣,深恨自己一輩子。她從來都是那般地倔強,從來不會向自己妥協,從來不會屈服自己邪王的凶名,從來不會向自己表示一絲絲除卻無聲反抗之外的意願……
可是現在,她卻第一次,表達出了心中的真實心意。
雖然,她只懂得用簫音來表達,但是,卻是那般的清晰,那般的透明,那般的讓他心碎。
為了成為世間的邪王,自己可以做任何讓人顫抖的事,但是,他從來也不曾忘記過,她。
從來也不曾忘記過,自己是一個,父親。
難道,她也會怕自己因為不斷地挑戰,倒在某一位強者的面前?或者,是她孤獨無助,心如星碎,要把心底地最後秘密盡訴,然後再無遺憾的離去,就像她的母親……
天上的陰雲,因為她的存在,變得朦朧,呼嘯的山風,因為她的存在,變得溫柔;草尖的水露,因為她的存在,變得清涼。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遙遠的迷茫之中。
如真如幻,隨著簫聲,緩緩地踏露而去。她的腳步輕輕,似玉,生蓮,雖然如此,但是兩人,都有一種讓她走在心底之路,緩緩遠去之感蕭聲再轉,似水繞山。
天地之間,忽然變得寧靜,如那旅人,於風雪之中駐足。不為何事,只為心生頓悟,聆聽那飄飄天籟。
人們絕對無法踏足於心底那份感知之上。雖然可望,卻不可及。
如果堅守,於寧靜中全神傾聽,那麼在心田中,會有一種感動。
還有明悟。
與天地相合的柔和。隨著變幻,如絲似縷的簫聲,像春天裡花海那裡面的一朵朵鮮花,也像冬夜無人處的一片片雪花,悄然綻放。
簫音,神妙無比地,把人與人,心與心之間的那些隔閡。徹底粉碎。
高亢昂揚處,仿如飛在九天之外,隱隱傳來;低汩處,又若沉潛淵海,深不可觸。如果苦苦想自執拒著美好,那麼,簫音會像命運般如影如隨。緊纏人地心神,將它每個音符都深烙在內心之上。如果想深陷其中再不想自拔,那麼,簫音又會像那個白衣少女般。帶著哀怨地,一步步踏露遠離,僅僅把她的俏影,迷幻不實地長留於腦海的最深處……
邪王石之軒,第一次轉身。向她,數度想向她伸出手,輕輕喚她一聲。
在這一刻,無論她是否深恨於他,還是心碎求憐,他都不再固執如昔。
遙遠處,黑暗之中,有一位溫柔的夫人,就像天下間最慈愛最寵溺小孩子的母親。向她招手,向她展現笑顏。帶著歡喜和甜蜜……夫人正微張雙臂,似乎要擁面前這個可憐地白衣女子入懷,將她好好疼溺一般……
在那位夫人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人。
他沒有看過來,沒有看魔門兩大顛峰高手的對決,他的全部心神,只看向她。
在他的眼中,只有她。
「千里相見終有日,相思難近無盡時;咫尺天涯遙相望,牛郎織女恨天碧。落花流水問卿在,越女浣紗清溪西;梨花帶淚憶苦甜,煮酒青梅催芽枝。為君一曲兩相印,心有靈犀早成癡;結髮長生情如絲,執子之手相對泣。」他衝著她,很是溫柔地唱,生怕稍一大聲,就會讓她的心都碎掉似的。
雖然邪王石之軒沒有聽過這首詩,可是他知道,這是那個年輕人給作的。
這個年輕人有十隻手指也數不完地情人愛人,可是他知道,他最愛的,是她,她這個可憐的女子。
當他看著她,輕輕地撫視著那個年輕人,星眸之中,滑落最讓人心碎的淚痕,邪王覺得自己的心也在隱隱作痛。在什麼時候,自己不但是她深恨之人,還是讓她心碎之人。
她也許想給那個年輕人一顆心,她的心,可是她因為恐懼自己,整個心都碎了……
邪王想伸出手,替她拭去那痛心的淚痕。
像天下間別地父親,替自己的女兒拭去臉上的淚痕那般。可是他的手,卻沒有能夠抬起來。他地手,只是殺戮之手,不再是父親之手。
自己一伸手,也許會讓她更加驚恐,更加心碎,從此再也不敢見自己一面。邪王不知道這一次,她的到來,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第一次,她敢在自己面前,大膽地表達她這個女兒的堅持。
她似乎在跟自己說,父親,女兒巳經長大……
邪王石之軒輕輕地抬起手,雖然沒有動,但是卻像那個年輕人一般,在心中,替她輕輕地拭去那小臉上的殘淚。雖然沒有觸及,但是他能感到那個年輕人手指上顫動和心痛。在那個年輕人手中地,是她的淚,可是在邪王手中的,是他心中的血。
雖然她沒有回頭,但是邪王卻能感到她對自己的畏懼,深深的畏懼……
似乎魂魄都因為自己而顫抖,是那般的讓他遺憾與後悔。
全天下之名,換她大膽回頭一眸,換她一聲父親,換她一下揮手告別,那麼邪王心中,也將無悔。夫人將她輕輕摟起,用整個身心將她緊擁,與那個年輕人,飄飄遠去……邪王閉了閉眼睛,緩緩吐了一口氣,嘴角滲出一道殷紅血絲。
雖然未戰,但他已傷,心傷如碎。
「恭喜你,邪王。」向雨田忽然緩緩道:「你有一個好女兒。」
「也恭喜你,邪帝。」邪王石之軒微哼道:「如果石之軒不是有一個好女兒,你今日必命喪於
此。邪帝向雨田,我超越於你,已經不只是武道。」
「邪王,你最少是一個勉強合格的父親。」向雨田緩緩點頭,道:
「邪帝向雨田,傲物世間,誰不知到頭來,卻是一個最差勁的爺爺,僅此一點,你已遠勝於我。再會了,邪王。臨別之際,感歎一句,最強邪王,當屬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