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大爺叫做雍秦。」徐子陵漫不經心地回答,忽然記起來道:「田雨?等等,本大爺記得有一次在做大買賣的時候,有很猥瑣的老男人也叫田雨,在本大爺砍人時候,捲了不少金銀跑路,不是你吧?唔?看起來好像有點臉熟,莫非真的是你捲了本大爺的五百兩黃金跑路了?」
「哪裡有五百兩?」暴發戶一聽,馬上分辨道:「一百五十兩還差不多。」
「好啊,真的是你!」徐子陵大怒,站起來,把暴發戶抓在手中,吼道:「你是想本大爺先吹你的手,還是先砍你的腳?金子快快還來,否則本大爺不介意在這裡宰一隻老猴子下酒。」
「打打殺殺多不好。」暴發戶雖然整個人讓徐子陵提在半空,口中卻笑嘻嘻地道:「你有那麼錢,一百五十兩金子小意思啦!最多我請你去上林苑喝花酒,不過費用你出。哎,先放手,如果你不追究,我還可以介紹尚秀芳大家給你認識……」
「這不是田兄嗎?」徐子陵一聽,忽然改變了態度,把暴發戶放下來,又幫他整理一下衣服,像是看見了一個老朋友,呵呵笑道:「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啊?好久不見,今天在長安相見,真是他鄉遇故知了!來坐下來喝杯茶,定定神,剛才你說什麼?你認識天下第一名姬尚秀芳?」
眾人一看徐子陵的態度,個個幾乎摔倒在地上,這個變化也太快了吧?
不遠處,那個華服的美婦人眼中越發有一種光亮閃動,看著徐子陵,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也不捨得。
不過,目不轉睛地看著徐子陵,不止是她,還有更遠處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
似乎有驚喜。又似乎有疑惑,更似乎有肯定,甚至似乎有一種似懂非懂的明悟。
「認識。」暴發戶一副『我跟她很熟可是就是不想到處張揚』的表情,他悠閒地吹著香茗,一邊架著二郎腿,一邊嘖嘖歎道:「看來雍大爺近來有不少大買賣,你看這衣服,還有這派頭,一定弄了不少好東西吧?想見天下第一名姬不是不行,可是你多少得送點禮物吧?」
「送什麼?」徐子陵看上去拿不定主意,道:「她喜歡什麼?花?還是金子?」
「送花?虧你想得出!」暴發戶簡直恨鐵不成鋼地道:「送金子?真是太過份了,你把天下第一名姬尚秀芳都想成什麼人了?她要是喜歡金子。現在相信不知有多少人用金子鑄個屋子來『金屋藏嬌』了,哪裡還輪到你?」
「那你說,送什麼?」徐子陵問:「天上的星星本大爺可弄不下來!」
「你會吟詩作對不?」暴發戶輕呷香茶,隨口問道。
「此山我開,此樹我栽,欲從此過,留下命來。」徐子陵馬上吟道,一完,又得意洋洋地道:「這個你看怎麼樣?本大爺想了好久,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好。」
徐子陵一開口,眾人大汗。
開始還有點懷疑這個雍秦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盜,現在一看,錯不了,他要不是大盜,根本就無法吟出這樣貼切的詩來,這個要是用來攔路打劫,簡直就絕了。
「是好害怕吧?」暴發戶也頭暈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殺人收錢,恩怨兩清。」徐子陵又吟一首詩,再問道:「這個,上次本大爺花了五十兩請一個酸儒想的,作為本大爺在山東做響馬的招牌。怎麼樣?這個尚美人聽了,會心動嗎?」
「她會暈倒!」雪貂一聽,忍笑插口道:「雍大爺,你的詩雖然威風,可是有點嚇人,還是來點比如風花雪月的更好些。」
「你再吟一個關於風花雪月的試試。」白狐也笑著給徐子陵倒茶,又以素手端給他,道。
「本大爺要是會吟這什麼風花雪月還用做強盜?」徐子陵哈哈大笑,道:「本大爺要是有肚子他媽的一丁點墨水,就不天天躲到山崗上去看看下面有哪個肥羊走過,好一刀殺掉搶他的金銀了,誰不想天天呆在青樓裡,一邊讓小美人餵著酒,一邊賣弄斯文地吟兩句酸溜溜的狗屁詩文,讓那些小娘們高興得脫衣解帶的!」
「不會吟詩不要緊,你會奏樂唱歌也行,你會嗎?」暴發戶問。
「這個就問在本大爺的強項了!」徐子陵一看雪貂和白狐兩女懷疑的眼光,馬上哼道:「你們敢懷疑本大爺不會奏樂?簡直好大的膽子,本大爺以前吹過樹葉,也吹過那個樹皮做的笛子,甚至還吹過竹子做的尖哨子……」
「你還吹過牛皮。」暴發戶補充道。
眾人笑得差點沒有岔氣,讓這一對活寶逗得不行。
雪貂和白狐兩女也掩口而笑,罷手不再搖骰,讓這一桌罷賭,那個老莊家趁機悄悄溜了,不過人群中則多了幾個身手更高明的看場。
「最少,本大爺會吹口哨。」徐子陵肯定地說。
「當然。」暴發戶這一回倒不反對,笑嘻嘻地道:「做響馬大盜要不會吹口哨,相信還真幹不了這行。否則官兵來捕捉,不會吹口哨通風報信,或者風緊扯呼,相信早就讓人抓住砍頭了,吹口哨誰不會?連婦人給小孩子把尿時,也是吹口哨的。」
「那本大爺還會唱歌!」徐子陵不甘心地道。
「都會些什麼?」暴發戶很是懷疑道。
「青樓裡紅阿姑唱的『十八摸』,這個本大爺最拿手。」徐子陵一開口,就有許多人倒地。
「快唱來聽聽!」暴發戶果然是同道中人,顯然也極喜這個調調,馬上道:「這個雖然不能對尚秀芳大家唱,可是,在這裡唱唱無妨。」
眾人一聽,又倒下幾個。
遠處的華服美婦讓下人分分眾人,又走近些坐下,一雙美目,目不轉睛地看著。
而遠處那雙似悟似惑似懂非懂的明眸身邊,忽然多了一人。
那人的年紀,約在四十五六歲間,灰白的濃髮從前額往後直梳,結髻後蓋上以綠玉製的小方冠,臉目清秀得很有個性,長著五綹長鬚,也像頭髮的花白顏色。
配上修長高挑的身形,確有某種『狐仙』般的奇異氣質。
令人特別注意的,是他那對手。
潔白晶瑩,修長纖美,本身就像具有法力般。有著極其的魔力,能吸引別人的眼睛又能讓人心魂隨之而動。而亂。
「是他嗎?」這個狐仙一般的中年男子平靜地問。
「不知道。」那個雙眼大大明眸如湖的小美人先是搖頭,可是隨後又點頭,道:「可能是他。」
「能跟雷九指混得這麼熟的山東響馬,哼,雖然不知道他的易容術為什麼那麼厲害,可是,單單從身份一點,就可以足夠地懷疑他了。」狐仙一般的中年男子微微哼道:「看來他不是找我們明堂窩的麻煩來的,不過我們還是得小心點。」
「爹,他要是想贏錢,你小心也沒有用。」明眸如湖的小美人卻不同意了,道:「雷北俠跟了他一段時間之後,已經進境超凡,女兒敢說,阿爹你在賭聽骰或者純技巧之外的東西,已經不能勝過雷北俠了。」
「聽骰非功力卓絕,否則不可能有特別的進步。」狐仙一般的中年男子搖搖頭道:「雷九指內功有很明顯的進步嗎?」
「女兒估計他是用看的。」明眸似湖的小美人慧黠地猜測道:「因為只要他一閉眼,就能準確猜中。」
「哪有可能閉上眼睛來看的?肯定是集中精力在聽。」狐仙一般的中年男子不相信。
「可是比一眨眼長不多少的時間,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明眸似湖的小美人還是搖頭道:「而且他做這個動作,一般都在搖定骰子之後,或者牌九擺好之後,這個時候,集中精神聽骰,或者集中精神感覺牌九的移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小仙,你看的相信那個人對我們沒有惡意?」狐仙一般的中年男子柔聲道:「洛陽無論青樓賭館,都讓他掃平了,那個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人,不家,你看他的發明的那個『麻骨』和『盾牌』,簡直能讓人瘋狂,我們在『大仙廳』裡,僅僅是有十桌的『麻骨』和二十桌的『盾牌』,可是它們的收入卻是整個『人皇廳』的雙倍,小仙,你聽爹說,那個人,絕對不會是那麼簡單的,他接近你,一定有什麼目的。」
「反正女兒也沒有什麼讓他騙!」明眸似湖的小美人,正是明堂窩老闆的千金,大仙胡佛之女,胡小仙。
那個狐仙一般氣質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聞名全國,以賭術稱雄賭國的『大仙』,胡佛。
此間明堂窩的老闆,也是胡小仙這個明眸小美人的慈父。
「本大爺只對女兒唱十八摸,你死一邊去!」徐子陵惱怒地將暴發戶打扮的雷九指一腳踹倒。
「雍大爺,不要生氣。」雷九指笑嘻嘻地翻了個觔斗,手裡還端著香茶,甚至那茶沒有灑出半點,顯出一份驚人的身手。雷九指回到白狐幫他扶正的椅子上坐下,又架起二郎腿,面不改容地笑道:「想見美人,不會吟詩作對,不會奏曲唱歌,不要做些什麼讓美人注意的事也不要緊,你有什麼珠玉寶貝之類的,可以拿出來,說不定那個會讓美人喜歡……」
「先說明,如果是你想貪本大爺的寶貝,小心本大爺把你的人皮剝下,曬乾,做一個風箏。」徐子陵的口氣不重,可是聽得眾人心底發毛,寒氣直冒。
「這麼說,你真的有寶貝?」雷九指眼睛一亮,道。
「夜明珠。」徐子陵掏出一顆微微散發黃光的夜明珠出來,足有初生雞蛋大小,晶瑩無比,有一點黃光於燈下四散,輝映花了眾人的眼,也引得眾人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
「色澤不夠好。」雷九指伸手一抓,可是徐子陵一手拍開了,帶點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口吻道。
「本大爺還有青色的。」徐子陵又掏一顆散發著幽幽青光的夜明珠出來,讓眾人簡直看得連小心肝也動了,怎麼這個雍秦這麼多寶貝啊?
「山賊強盜這個職業真的這麼有前途?你哪裡搶的?」雷九指也大為驚訝,他知道徐子陵身上多得是這種東西,可是沒想到這些夜明珠似乎還有點不一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稀世之珍,雷九指想搶一個,可是徐子陵早就收回去了。
「什麼搶的?」徐子陵極為不滿地道:「你哪裡眼睛看到本大爺搶東西了?本大爺這兩顆夜明珠是別人送的。」
「不可能!」雷九指打死也不會相信這種話。
「什麼不可能?」徐子陵哼道:「本大爺一把快刀架在那個狗官的頭上,問他要眼睛還是要夜明珠,如果他想要眼珠,本大爺就要夜明珠……最後,他就非常有誠意地送給本大爺做留念了。」
「原來這叫做『送』啊!」雷九指一副『學到新詞語』的謙虛,道:「雍大爺見識過人,令人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