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杜伏威。」李密忽然問道:「他近來有什麼動靜?」
「據說他與徐子陵大戰後內傷不愈,正在歷陽閉門療養。」可風道人下首有一將軍抱拳回答道:「現在沈法興與李子通正在密議,趁江淮軍大敗士氣低落之際掠劫杜伏威的地盤,巴陵幫的蕭銑也派出一個叫香玉山的軍師參與此事商議。」
「這一個香玉山不是香貴的兒子嗎?」李密奇道:「他不是身受重創嗎?如何還能代蕭銑出議?」
「此人生命意志極強,必死之傷都熬過來了。」那位將軍聲音微帶噁心之意道:「此人讓人毀容得簡直不堪入目,身上的傷重殘缺,不能人道,不過他苦忍不死,谷報大仇。此人心志陰狠歹毒之極,與林士宏的軍師崔幻秀並稱江南兩大『陰毒軍師』,數度出計,曾讓巴陵城人談之色變,就連巴陵幫周邊的人聞之膽寒。」
密一聽不能人道,微微哼一聲道:「此人若真有詭謀,久留不得,不如早除。」
「聞說香貴香玉山你子身上之傷,皆為宇文家所為。」那名大將又道:「此香玉山深恨宇文家之極,如果不是相隔甚遠,他早挑動蕭銑攻擊宇文家了,有他在宇文家也多一勁敵,何樂而不為?」
「王薄呢?」李密又緩緩問道:「難道這個老頭還想拖延嗎?若不是還念他為天下群義之道,我的重甲兵早就踏平長白了,他莫非還想加什麼條件?」
「知世郎年老。」祖君彥連忙接口道:「他雄心不在。又與密公商談半年之期。現在尚早,密公不必過於憂慮。對於傳言,更是不必過信,王薄與塞外狼族不共戴天之仇,是絕對不會與宇文化及聯手的。」
「久則生變。」李密用他的獨特聲音柔柔地輕哼道:「王薄本身殘部無力,但還諸多條件,如果不是君彥你苦心玉成此事,我還真有曾考慮過出兵一事。畢竟攻打王薄部,相信只會是一場遠軍訓練,而不會有太多的損傷。一直念及他是天下群義之首,才按下此念。」
「知世郎有天下義名。」祖君彥急道:「天下誰皆可攻,唯知世郎部攻不得。」
「好了。」李密忽然緩緩一揮手,道:「王薄之事說多無用。諸位還是看看眼前之事如何處置罷!」
小山谷口。
徐子陵不但揮手讓眾人停下,還命令眾人手持弓箭,準備接敵。
弄得眾人一時微微騷亂,因為實在想不到這麼快就有敵人出現。
小山谷內寂靜無聲,不要說人,鳥獸也無一隻。
眾人一看,皆不明白,似乎是空谷,徐子陵為何這般草木皆兵呢?這也太小心謹慎了吧?以這個小山谷的高度深度,根本就埋伏不下太多的士兵。谷頂不高。綿草清綠覆地,不像有人踐踏過的樣子,青草泥地,也不可能有大石翻下,谷中樹木稀疏,一目瞭然,根本藏不下人,徐子陵到底在幹什麼?
谷中寂靜無聲,沒有人聲也沒有馬嘶,這小山谷會有人嗎?
「有人嗎?」王玄應緊張又激動。策馬靠近問道:「我看不到有人啊?」
「這裡很不對勁。」楊公卿忽然插口進來道:「如果不是公子停下來,我還不曾留意。這裡太靜了。」
「這裡曾有大量馬隊經過。」宣永跳下馬抓了一把泥土,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道:「泥土的味道很是新鮮,他們過去絕對不會太久。」
「可是地面根本沒有馬路蹄印啊?」玲瓏妖簡直讓這幾個人搞糊塗了。
「你們外族人或者不會用。」宣永看也不看玲瓏嬌一聲,微哼道:「不過漢人用布包裹馬路蹄再用樹葉掃掉痕跡這種做法幾百年前就會了,雖然痕跡極淡,可是還能看得出來一點點。這裡的確有埋伏。」
「小山谷根本就沒有人。」玲瓏妖是做探子的,對人的觀察簡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可是她沒有發現在谷中有人埋伏,難道還有比她更強的在隱藏在谷中而不察?有那麼多高手埋伏?這怎麼可能?她是有特殊原因才給王世充當斥候的,比她更強的人,會可能甘心做一個探子嗎?
「準確來說。」徐子陵指著極遠處的一棵樹微笑道:「谷中只有一個人,雖然我對斥候一門不太精深,不過也不會有人在我的頭頂眼瞪瞪地看著我而毫無感覺。雖然裝得很像,但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好手對別人的目光注視是很敏感的,他對自己也太自信了!」
「這把弓叫做『穿雲弓』。」徐子陵忽然變出一弓,拋給跋鋒寒道:「這把弓能射出直線箭軌,距離能達八百步遠,運用真氣怒射效果最佳送你了。」
「你要我試試箭法?」跋鋒寒接過一看,酷酷的臉上微喜,問。
「我想你和師道大哥比比箭法。」徐子陵又變出一弓,拋給宋師道,笑道:「這把『飛雲弓』雖然不能身出直線的箭軌,但能一弓數箭,對於師道兄日後縱橫馳騁大有助佑,以『換日大法』的六輪真氣射出最佳。你們兩人穩中有降射一箭,只要把那個傢伙射下來就行了。不管死活。
徐子陵遞給跋鋒寒十支血紅色的箭矢,又遞給宋師道數十支有白羽的超長箭矢,順手指了一批遠處的目標。小山谷裡有一小片稀疏的小樹林,其中有一顆長得最高,那是徐子陵指出的目標。
在徐子陵所指的那顆樹上,帕布像一隻蜥蜴一般緊貼。他全身披著一種似是半枯又似有著樹木紋理的獸皮,比起真正的樹皮。更加神似。那上面還塗了不小泥污和苔蘚。相信不要說自底下經過的人,就是一隻小鳥也分辨不出他是人,還是一張樹皮。
他是李密向天下間收集來的隱蹤高手,世代相傳的偽裝衣和潛藏之術是李密軍中最出色的探子之一。|
有飛蠍之稱的他與飛羽鄭蹤同屬奇技高手,雖然一個追蹤一個潛蹤,但實力相差無幾。當然,因為潛蹤需要更加機密的原因,與飛羽鄭蹤相反。飛蜴帕布一點兒名氣也沒有。
除了極少的幾個,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這個飛蜴的存在。
他今天的命令是,當敵人大部分進谷之後,他就悄悄放倒樹頂最高的頂枝,讓埋伏在小山谷另一面的人圍殲這一小股等候己久的對手。飛蜴帕布不是沒有聽過徐子陵的大名,不是沒有聽說過他的神奇之處。可是他對自己的偽裝術有著足夠的信心。
而且,他還是有飛蜴之名的帕布,就算讓敵人發現,他也可以輕易就『飛』走。
與平時呼然而過的敵人不同。
今天的對手出奇的古怪,他們就谷不沒有進,就已經停了下來。
停下來也不算太奇怪,因為總會有些謹慎的對手會在一些險地作出觀望的。可是這一個小山谷根本不是險地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異常,他們為什麼要停下來?如果發現了自己,他們知道了有埋伏?可是他們為什麼不回馬逃走?
帕布不敢探頭多看,他聽說過。高手對別人的目光長時間注視會有感應。
不過他終究是禁不住內心的好奇,而且也為自身的安全著想,他把目光自一個自己挖出來的小樹洞裡悄悄的看出去。
「好弓。」跋鋒寒大吼一聲,手臂繃緊,手指與那巨弓之弦相接,整一張弓在一隈輕微的『勒勒勒』聲中緩緩張開,變圓。隨著提氣搭箭,跋鋒寒整個人也有如強弓一般繃緊。他的開弓讓人簡直驚懼非名,以跋寒這樣的高手,想拉開這一張弓還要如此正式運氣使勁。這都是什麼強弓啊?
等另一邊縱馬而出的宋師道也側身拉圓巨弓,反搭上白羽箭。眾人簡直連呼吸也停歇下來了。
「嘯」
一紅一白兩支利矢忽然消失了,眾人只覺得整個空間猛的讓什麼一抽一震。彷彿空間也撕裂似的,卻壓根看不見有箭射出,只是看見跋鋒寒和宋師道兩人已經放手。天地間有一種思維能力微的撕裂的聲音若有若無,讓人不容易覺察,更容易忽略。
當飛蜴帕布看對方開弓搭箭的時候,他簡直就想大聲發笑。
在六百步的距離,別說沒有弓箭射得到,就算射得到,也不可能洞穿自己面前抱著地這棵桶口粗的大樹。
這些人一定在試探,一定是在嚇唬自己,讓自己嚇得跳出去,從而壞事。
他們在誆自己出去,一定是這樣地。
此時極遠處,似乎有東西閃了一下。帕布來不及定神細看,就覺得自己的喉咽有什麼東西噎住了,想喘氣喘不過來,再覺得胸口開始有些微痛,然後身體忽然氣力在飛速消退,手再也抓不住樹桿了。他驚恐發現自己離樹桿越來越遠,咽喉間忽然有一股血泉噴射出來,再在耳朵裡聽到一種古怪的聲音,這種聲間很熟悉,是弓箭破空的嘶叫。
帕布此時才恍然大悟,自己中箭了。
他重生地摔倒在地上,圓睜著雙眼,看著血紅又在迅速變得黑暗的天空,他想大叫,敵襲,敵人發現自己這邊的蹤跡了,可是口中噴出來的,卻是一道血瀑。
跋鋒寒和宋師道射出箭之後,眾人等了半天沒有看見動靜,正想疑問,忽然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自樹上掉了下來,帶著一道血瀑,真挺挺地摔在地面上,再也一動不動。
眾人的下巴一下子嚇得掉在腳面上了。
六百步,最少有六百步的距離,可是兩個人的箭不但射了六百步,而且還穿樹而過,射殺了樹後的人。
「好寶貝。」跋鋒寒第一次對他的刀劍之外的兵器露出了極欣賞的表情,禁不住親吻一下手中的巨弓,勁指輕彈在那繃得極緊的弓弦之上,大讚道:「比風還快,比劍還利,不愧有『穿雲弓』之名。」
「我的箭沒有射中咽喉,只射中身子。」宋師道也出奇的興奮道:「雖然輸了,但還是讓我挺高興的。」
「現在。」徐子陵微微一笑,對眾人道:「在小山谷對面那一大幫人想必是等急了,現在,該是大有上場表演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