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暄想知道,徐兄何行?」師妃暄看了一會兒江流,忽然淡淡地道:「為何與妃暄暢談良久,還不上船。」
「我也想上。」徐子陵笑道:「可是這船上沒有艄公。」
「江船隨波。」師妃暄微微搖頭,平和地道:「也許徐兄可以由其放任自流。」
「這個舉動聽起來很瀟灑。」徐子陵哈哈大笑道:「不過我想,如果我們那樣做,也許『我們的孫子』能過到江的對面去。」
「天下江船如鯽。」師妃暄語氣一轉,問:「徐子陵是如此天資卓越之人,必與沙門有緣,何不隨妃暄一同乘船共渡?人世苦難,福禍旦夕,沉迷其中,風雲百年,徐兄乃大智慧之人,何不超脫自己。洗淨靈識,早登大乘?」
「能夠早登大乘那自然是好。」徐子陵笑嘻嘻地道:「萬一失敗,那我豈不連這苦難的風雲百年也虛度了?」
「如徐兄能守念固一,勇猛精進,明悟真理,以徐兄之質,想必更比妃暄早釋經證果。」師妃暄道:「人世種種,皆屬虛幻,徐兄何不醒悟?」
「佛經裡有一個小故事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就是說,有一個高僧就要掛了,他的徒弟就問他死後會去哪裡?高僧道答曰地獄,徒弟不明。問何故,高僧就曰,如果他不入地獄,那麼日後誰來拯救這一個徒弟?」
「如此境界。」師妃暄點頭大讚道:「真是善莫大焉。如此慈悲,乃妃暄如後修行之證果。」
「啊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也會這樣做對嗎?」徐子陵問。
「不敢說有高僧前輩之境。」師妃暄微微點頭道:「但此前人之行,此乃大善,妃暄自然會於心中奉行。」
「那好。」徐子陵一聽,拍了拍胸口,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想對你說的是,請你到時一定要來救我。」
「徐兄何意?妃暄不明。」師妃暄奇問。
「你不是想學高僧渡人嗎?」徐子陵道:「那我就是那個應該被渡之人啊?難道你要看著我在地獄裡受苦受難而冷眼旁觀置之不理嗎?」
「徐兄既然心中有悟,何不與妃暄一起,共渡世人?」師妃暄微微驚訝地道:「怎麼徐兄你不修正果,不作正悟,卻為何要去學那個墮獄之人。自墮地獄而不自救呢?」
「如果我不自墮地獄。」徐子陵笑嘻嘻地道:「那你豈不五人可渡,無事可幹?」
「……」師妃暄無語中。
「你來這裡等我。」徐子陵伸了個懶腰道:「想必不是專門在這裡跟我同船共渡一載那麼簡單吧?」
「本來的確是那麼簡單。」師妃暄微微點頭道。
「現在呢?」徐子陵問。
「現在妃暄正在考慮是否要和徐兄同行一段,好仔細地觀看一下徐兄。」師妃暄直言不諱道。
「不用考慮了。」徐子陵拒絕道:「你長得那麼醜,如果跟我一起走那不合適。」
「難道以徐兄之心境,也只看人外表皮相?」師妃暄淡淡地道:「如此說來,妃暄還真有一點點失望呢!」
「要說不看。那是假的。」徐子陵哈哈大笑道:「如果對著一頭母豬,和對著一個美人,自然是喜歡美人更多,難道這個世上還有人會喜歡母豬不成?沙門高僧雖眾。境界雖高,可是那個沙門高僧是喜歡母豬的?你倒來說說看?」
「你……你這是歪理。」師妃暄微嗔道:「你話中有話,只不過想引妃暄上當罷了。」
「好,算我剛才是歪理。」徐子陵又呵呵笑道:「那我現在說一個不歪的。就算我心的境界很高,不介意一個人的個表皮相是否難看,可是世人俗眼凡心,他們多少也會在意吧?」
「世人在意又與徐兄有何關係?」師妃暄道:「莫非徐兄乃愛惜名聲之人?怕世人紛紜之口?」
「世人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你不怕?」徐子陵道:「我辭去竟陵,雖然有心替人守城,但如果帶一個醜八怪一同前往,那世人爭相走避,意恐躲避不及,又豈會聽我指揮?我守城不成,完成別人心願事小,城破事大,萬一讓敵兵破城而入,大肆屠殺,血流飄杵,那我的罪過何等之大?」
「徐兄還是繞著彎子來說發妃暄呢!」師妃暄聽了,輕笑一下,自懷中取出一條白色輕紗,輕掩臉上,然後緩緩道:「現在世人看不見妃暄這一副醜陋容顏了,徐兄放心了?」
「跟你說話真是省氣力。」徐子陵大笑道:「該笨的時候笨,該聰明的時候聰明,既然你有心想與我同行一路,你一個女孩子尚不怕別人口中是非,我一個大老爺們又怕什麼?只是希望侯希白那個小色狼知道了不會太嫉妒,我可不想讓這一個整天在美人小屁股後面晃悠的傢伙追砍,因為我怕別人說我有龍陽之好。」
「徐兄沒有,何必在意?」師妃暄這麼久了,總算也得出了一條經驗,那就是不管他說什麼,只要說自己想說地東西就行了。只要自己不生氣,那什麼事也沒有,頂多讓他佔占口頭便宜。
「我是沒有。」徐兄笑嘻嘻地道:「可是誰知道他那個傢伙有沒有啊?」
「侯公子乃世間奇男子。」師妃暄輕聲道:「妃暄相信他。」
「那你相不相信我?」徐子陵似乎帶點鬱悶地道:「侯公子長得人模狗樣的,你自然相信他。可是我這個揚州小混混長得不怎麼樣,長得對不起天地良心,對不起父母長輩,對不起世間的普羅大眾,想必你是絕對不會相信我的了。」
「就算徐兄長得對的起那個天地良心。嘻,妃暄還是不相信你的。」師妃暄忍不住失笑道:「徐兄又出語試探,想引妃暄上當吧?妃暄知道徐兄博識強辯,最善設套引人,這一回不會再上當了呢!」
「你不相信我?」徐子陵面帶悲容道:「那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相信我?」
「不相信。」師妃暄搖頭笑道。
「那好。」徐子陵語氣一轉,變成笑嘻嘻地道:「那我現在說要非禮你,你相信嗎?」
「……」師妃暄現在可不敢做答,因為一答就得上當。
「謝謝你不相信我。」徐子陵一邊寬衣解帶,一邊笑嘻嘻地道:「不過我希望做點比較有誠意和比較真實地事來證明一下自己,我希望我做了之後,你多少會相信一點我的說話。」
「等等……」師妃暄微嗔道:「你這個人,怎可對妃暄無禮?」
「你不是不相信我會那樣做嗎?」徐子陵奇道。
「你這個人,是否真的要看到妃暄窘迫無地適從才開心啊?」師妃暄盡量放輕語氣,道:「妃暄拜服了還不行嗎?徐兄反應過人。言語入木,妃暄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徐兄乃昂揚七尺男子,就不能有風度一些嗎?」
「我也想有。」徐子陵失笑道:「奈何我不是什麼公子哥兒,只是一個小混混出身,沒讀過幾天書。不懂得什麼叫做謙謙君子,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好男不與女鬥,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那老天爺也不公平,風度都讓侯希白那個小色狼給拿去討好小美人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粗俗。野蠻,無禮這一些東西給我們這些下里巴人啊。」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豈是你故意曲解的這個意思?你這個人難道就不能少占妃暄一點口舌之上的便宜嗎?」師妃暄心中極惱這一個胡說八道的傢伙,可是聽他胡言亂語起來卻也極是好笑,不由帶點嗔怪道:「你不是沒風度。只是不願意放棄取笑和捉弄妃暄罷了。」
「啊,你這麼一說,我的罪過就大了。」徐子陵左右一看,裝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道:「我如何敢捉弄你?讓天下人知道了那還得了?大家不滿天下追砍我才怪呢!還有,老天爺,那個實在太冤枉了,我哪有佔過你一絲的口舌便宜?雖然心中有想過,可是還沒有付之行動啊!」
「徐兄再如此。」師妃暄微窘,她頓一頓,微帶嗔怪之意道:「妃暄可要生氣了。」
「你生氣時會不會像我的未婚妻那樣咬人?」徐子陵話中有話地問道。
「不會。」師妃暄覺得自己回答他簡直就是多餘。
「那會打人?」徐子陵又問。
「不會。」師妃暄發現,如果自己能在這一個人的面前能做到不生氣,那修心必會大大進境。
「那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徐子陵再問。
「不會。」師妃暄不想答,可是不知道怎地偏偏就應了這一個傢伙。
「那我就放心了。」徐子陵擦了把額上不存在的冷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原來你生氣也沒什麼所謂,那你生氣吧!我正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