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這一切變化做出巨大貢獻的盧鴻公子,卻一直未間。
也許是為了躲清閒,也許是為了償心願,向來動口不動手的盧九公子,在長安全城傾倒於《牡丹亭》之時,卻遠遠地在終南山自己的新府第上,親自動手收拾起新家,過起了半隱居生活。
《牡丹亭》的上演,幾乎打亂的長安城以往的正常生活節奏。就連國子監也為此亂了陣腳,只要是有《牡丹亭》上演之日,便少不得有人偷偷跑出去看戲。不只學生如此,連那教授講學,也不乏此輩。
孔穎達對此也頗為不滿,卻又有些無計可施,便找到了盧鴻這始作俑者頭上,將此事交由他來解決。
盧鴻倒也沒讓孔穎達失望,直接在國子監搞了個學分制,每月有測試。學生老師,對學習時間的安排變得自由起來。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將學分修完,在測試中達到足夠的分數,願意看戲還是聽書,都由君自便。
孔穎達多少有些不太適應,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何況他也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久有退下來的心思,便由著盧鴻折騰去了。
除了對國子監的衝擊之外,對大唐各行各業的影響都是不小。這其中有利有弊,事實上也引起來了相當人的不滿。這幾天來,京城的各期刊報紙,都為著這事吵了起來。
最開始是一家名為《古風》的期刊發起的。這家期刊便如報紙也似,只有一大張,主要內容是一些士子寫的文章。這一段不知怎麼了,將矛頭指准了《牡丹亭》,指責其有傷風化、言詞淫放、妖言惑眾等等,扣了一大堆的帽子,更呼籲朝廷應該盡快停止其公演,對相關人員給予嚴厲處置。
此論一出,《古風》異軍突起。名聲大噪,更引得其他各大期刊報紙都捲了進來。有其觀點的,更多有反對的。一些忠實《牡丹亭》的士子更紛紛執筆。
寫了反駁的文章,尋到書坊來請求發表。一時之間,竟然為著此事引發了一場出版界地口水官司。
這場官司鬧得轟轟烈烈,但最終以長安民眾壓倒性的《牡丹亭》而告終。雖然那《古風》因此名聲大著,可惜也因此被眾多平民所鄙棄,只在部分偏激的老學究心中樹立起了形象,而且發行量也頗為穩定,受益匪淺。
很多人也都想按照上次盜版地方式來解決《古風》,但這《古風》顯然是深入研究了出版法令。一切言行均在合規範圍之內,卻是令人無從下手。這一場風波,倒是讓長安人多了個討論的話題。也算是新聞焦點。
外邊鬧得紛紛揚揚,盧鴻卻在自己的別府裡愁得斷了腸。
盧鴻所購的這處別府規模也不算小。其位置恰恰離上次自己遇刺的地方不遠,按直線距離看,大至在衡陽公主那座別府的正上方。當然中間隔著一條大溪。要真是想到衡陽公主的府上去。還要繞幾個大彎子。
背後山上遙遙望去,就是前時魏王帶他去的那座廟宇。名為淨覺寺。只是山路盤曲,艱險難行。以盧鴻這等懶人,倒還沒有故地重遊的打算。
總之,盧鴻這座府第,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正在半山腰上。這也是他當時地打算,特別向盧修講明的,省得有人成天跑來打擾自己。說實話,要不是這處院落確實夠偏僻,也不至於等到盧鴻來買了。此處據說還是前朝時一處貴族的別業,後來輾轉落到本朝一位權貴手中。因為來此不便,擱置已久。前時因為家中遭事,這才變賣。
盧鴻既然得了這別府,自然要修整一番。此府以前建得頗為豪華,但久已破敗,有些門窗都不能用了,院中滿是雜草。這些都少不了人來收拾。但當盧鴻命洗硯去尋人時,洗硯去了半天才回來道: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滿長安就沒人做短工了不成?盧鴻覺得簡直沒辦法相信。
「不是沒人,而是人家都說,咱們那地方離城裡太遠了,如果去府上做活,明天就沒辦法趕回來聽鶯娘唱地《牡丹亭》了。」
盧鴻還不信邪,又讓洗硯跑了幾處,依然如此。
真是,真是,自作自受啊。
最後還是盧修幫忙,從自家府上找了幾個下人,幫著盧鴻先收拾出幾間房間。看著天色不早,幾個家人開始絮絮叨叨明天又是開戲的日子如何如何,盧鴻也煩了。得,幾位不用忙了,就先這樣。院裡那草明兒我自己動手吧,就當是鍛煉了。
幾位家人大喜,連聲謝過少爺。緊著收拾收拾,便如賽跑一般下山去了。
盧鴻看著滿院萋萋野草,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寫一出《倩女幽魂》。
幸虧看門地一對老夫婦都是耳聾眼花,他們唯一的兒子大壯又憨頭憨腦的,對那演戲唱曲地事不大感興趣。不然地話,只怕盧九公子真要獨守空院了。
於是就這樣,凡當《牡丹亭》休場地時候,盧鴻就忙著找人收拾院落。一到開唱的日子,就放人回去。還好盧鴻也不想大做,按著個人愛好,倒願意保持以前古香古色地原貌,只是收拾整潔,也就是了。因此折騰了幾輪,添些新傢俱,倒也暫時住得人了。
盧鴻這院子足夠大,後邊乾脆就沒院牆,半面山坡就是他家後花園。遠遠望去,林木繁茂,山勢幽深,起伏不絕。前邊大溪橫陳,斷岸千尺,亂石堆砌。雖然略有些荒涼,但自然野趣,很稱盧鴻的心。
另外一點讓盧鴻頗為高興,這一段上門搗亂的人確實少了很多。一來交通不便,盧鴻解決了國子監的事便不大去了,偶爾到城裡辦辦公務,其餘時間都貓在這裡收拾新府,少有人跑來搗亂;二來《牡丹亭》上演,又有口水官司打得熱鬧,全城人都給吸引到了其中,自己那些朋友都是此道中人,又好熱鬧。自然就少有關注自己這裡了。
只是山高路遠,也擋不住人的腳步。就這樣,依然有人不時殺上門來。
第一位就是祖述。他對那《牡丹亭》免疫力當然是比較強的。何況他作為本曲主創之一,也被人煩得受不了,經常躲到他在終南山上的院子裡來。這一下子,自然少不了到盧鴻這來串串門什麼的。一來時便拉著盧鴻講起這些日子《牡丹亭》的相關趣聞,更逼著盧鴻抓緊再寫幾出新篇,一解戲癮。
「全長安都有戲看,就我老黑反倒沒有新戲來過癮了。」祖述說得理直氣壯。
對此盧鴻不以為然,除了嗯嗯啊啊,還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打算。
這天祖述又來了。滿臉是汗,見了正在院中試驗新發明的躺椅地盧鴻,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壞了!你快寫新戲,不然就真出事了!」
盧鴻嚇得一激靈。不知出了什麼大事非要自己寫新戲才可挽回,連忙一疊聲問是。
「不是我,是鶯娘。鶯娘她述唉聲歎氣地道:「鶯娘現在好像入了魔。真當自己是杜麗娘了。昨天見了我,居然便以麗娘自稱。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柳夢梅。」
啊……盧鴻一想也是,這幾個月來,鶯娘天天演那牡丹亭,當杜麗娘的時候,比當鶯娘的時候還多,精神上是容易分裂。
「老黑我想來想去,只有勞煩你抓緊動筆,再寫一出新戲出來。鶯娘她一演這新角色,估計就能轉過神來,也就好了。」祖述說得聽起來倒也有幾分道理。
唉,勞累命啊。編劇還沒完,這又得擔當起心理醫生地角色,而且還得親自動手寫藥方。寫吧,怎麼也不能讓鶯娘這全大唐最閃亮的偶像演員倒了不是。
「好吧,如此小弟勉力一試。」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來拿。」
盧鴻老大不願地來到書房,命洗硯準備了文房,拿了筆,寫什麼呢?
就《西廂記》吧,時代換換。姓崔就不行,一含糊姥姥家就找來了。隨便起個趙鶯鶯——這也不行,萬一鶯娘聽了這名再迷進去。就叫她趙燕燕吧。俗點俗點,好記。
第二天。
祖述捧著手中的《西廂記》,看得口水嘩嘩的。
「服了!老黑我真服了!」祖述笑得就像花一樣,「真想不到,本以為《牡丹亭》就已經是絕唱了,小九你還能寫出這《西廂記》來,不愧是大唐第一才子啊!鶯娘她有救了。老黑這就下山,救人去者!」
過了幾天祖述又來了,滿臉是汗,見了正在院中試驗新發明的搖椅的盧鴻,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壞了!你快寫新戲,不然就真出事了!」
盧鴻嚇得一激靈,前兩天才寫了《西廂記》,難道還不行麼?連忙一疊聲問是怎麼了。
「鶯娘。鶯娘她述唉聲歎氣地道:「看了你那《西廂記》,鶯娘她大叫一聲,抱著連看了幾遍,當時就好了。」
「這不結了麼。」
「然後就非要排這出《西廂記》。綵排完之後,排完之後就又入了魔,真當自己是趙燕燕了。昨天見了我,居然便以燕燕自稱,口口聲聲說她的張生去趕考了,回來就會娶她。」
啊……盧鴻難以置信,當自己是杜麗娘還有情可原,怎麼這麼一會就變成趙燕燕了?女人,果然是一種善變的動物啊。
「老黑我想來想去,只有勞煩你抓緊動筆,再寫一出新戲出來。鶯娘她一演這新角色,事不過三嘛,肯定就能轉過神來,也就好了。」祖述說得依然有板有眼。
「你……肯定?」盧鴻現在卻有些懷疑。
「咳,我的盧大才子,救人一命,你就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鶯娘這全大唐最閃亮地偶像演員居然被祖述說成死馬,但盧鴻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好吧,如此小弟就再試試。」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來拿。」
盧鴻老大不願地來到書房,命洗硯準備了文房,拿了筆,寫什麼呢?
就《桃花扇》吧,時代換換,就當是前時有晉一代的事。比起前邊杜麗娘、趙燕燕那兩位來,李香君的職業比較有特點,反抗精神也比較激烈,想來鶯娘她應該從中汲取新地力量,不會這麼脆弱。
第二天。
祖述捧著手中的《桃花扇》,看得口水嘩嘩地。
「服了!老黑我真服了!」祖述笑得就像花一樣,「真想不到,本以為《牡丹亭》、《西廂記》就已經是雙絕了,小九你還能寫出這《桃花扇》來,不愧是大唐第一才子啊!鶯娘她有救了。老黑這就下山,救人去者!」
過了幾天祖述又來了,滿臉是汗,見了正在院中試驗新發明的圈椅的盧鴻,就一把拉住道:「小九,壞了!你快寫新戲,不然就真出事了!」
盧鴻面色如常,淡淡地道:「鶯娘她又怎麼了?」
「鶯娘。鶯娘她述忽然反應過來,驚訝地道:「你咋知道鶯娘又出事了?莫非……」
「莫非你個頭!直說吧,是不是這回鶯娘看完《桃花扇》就好了,然後非要排,排完就又入了魔,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劉香君,非要嫁侯朝君不可?」
「你咋知道……天啊」,祖述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早聽說你有手藝,會算命,難道這是真地。快幫為兄看看,兄那桃花運什麼時候才能到……」
「到不了了!」盧鴻氣哼哼地道:「說吧,是不是又要我寫出新戲,好去讓鶯娘轉過神來,治病救人啊?」
「你咋知道……真地會算?……」祖述當場就石化了。
「你都三回了,傻子也算出來了。好,我就再寫一回,下不為例。以後鶯娘就是當自己是女媧娘娘,也別來找我了。」
祖述大喜:「需要多久?」
「明日來拿。」
盧鴻老大不願地來到書房,命洗硯準備了文房,拿了筆。
「洗硯你再給我泡點濃茶,公子我今天不睡覺了。」
第二天。
祖述看著眼前一堆高高地戲本,口水當時就流乾了。
「這這,這全是啊……」,祖述抱著這一大堆,眼睛都不夠用了。「《梧桐雨》、《漢宮秋》、《竇娥冤》、《牆頭馬上》……」
「小九!……」祖述嘴角抽動,目光迷離:「你不是天才,你簡直不是人……」
不是人的天才眼圈發黑,呵欠連天,不耐煩地揮揮手:「老黑你就少囉嗦,還是這就下山,救人去者吧!」
過了三天,祖述沒來。
又過了三天,祖述還沒來。
到了第九天,盧鴻一顆驛動地心終於平靜下來。治重病,用猛藥。相信我,沒錯的。
今天沒事,做個官帽椅玩玩?正想著,盧鴻一回頭,不由大驚失色。
「啊,祖大哥,你咋又來了泥?」
只見祖述一臉憤怒、嫉妒、傷心、無奈的表情。沒有回答盧鴻的話,只是側開身。身後邊跟著的,居然便是那百變妖姬——鶯娘。
啊?找上門來了?難道還是不行?
盧鴻心中一下子沒了底。實在不行,那就得寫《失空斬》了。你鶯娘總不能當自己是諸葛亮吧?
「盧公子」,看到盧鴻,鶯娘眼中爆起奪目的光芒,臉上薄薄的紅暈分外驚心動魄:「前時見公子諸多曲文,喜極愛極,傾倒已極。鶯娘無法自拔,唯願從此侍於公子身側,為奴為婢……」
天啊……你掉塊石頭下來把我砸死吧。盧鴻這才知道什麼叫自做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