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販子在唐朝 第七卷 楊花落盡 第八章 翻手為雲
    鴻似乎一點驚訝的感覺也沒有,沒有回答衡陽公主的不在意地反問道:「哦?事情都定下來了麼?」

    隔著面紗也能看到衡陽公主狠狠地瞪了盧鴻一眼。也許是適應了盧鴻這種故作神秘、閉口不答的風格,急劇地呼吸了幾口,衡陽公主便開始為盧鴻介紹了具體的情況。

    事情的最初之機,還是在褚遂良身上。

    褚遂良雖然鯁直,但並不糊塗。牽涉儲君之位,他再有看法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李世民告狀。偏生今天朝堂之上,又有一群大臣,如中書侍郎岑文本、侍中劉等人,上奏請立李泰為儲君。李世民正在猶豫,長孫無忌卻堅請立李治為儲。除了這幾位領軍之人,又各有的團隊,兩派人馬互不相讓,便在朝堂之上爭得面紅耳赤。

    李世民亦感無奈,待眾人退下,獨叫了褚遂良,陪自己閒聊。忽然歎息道:「昨天青雀見朕時,偶然論及忠二字,便哭著言道,他只有一子,日後當將子殺死,傳位於雉奴。唉,這幾番言語,真讓朕心傷不已。生為皇家中人,也真是可憐。這立儲之事麼,倒讓朕不忍再別立他人了。」

    褚遂良聽得這話,再也按捺不住,高聲說道:「請恕臣直言。陛下以為魏王可憐,臣以為可慮。試想陛下萬歲後,魏王據有天下,尚肯自殺愛子,傳位晉王麼?陛下若想得知魏王真心。不妨將晉王請來,試問他前日魏王對其所說言語,便知端底。」

    李世民聽了這話,先是遲疑,既而大驚。思索再三,才命人去喚李治。不多久李治求見,李世民命褚遂良暫且迴避。待李治進來行了禮,才問道:「雉奴,你四哥前日和你說什麼話來?」

    李治大驚,一時沒了主張。不知為何有此一問。李世民見他吱吱唔唔不肯說地樣子,更是怒發,罵道:「事已至此,還做什麼姿態!只管講來,有為父為你做主便是。」

    李治這才定下心,將前日李泰威脅自己之事說了。李世民一邊聽,一邊追問,連李治去盧鴻府上,與盧鴻、褚遂良交談之事,也都一一問得清楚。李世民反覆問了幾遍。這才安慰李治幾句,命他退下。

    褚遂良避入側堂,良久不見李世民傳喚。大著膽子請太監通稟一聲。過了片刻,才傳喚進去,見了李世民,竟然見其眼上淚痕隱隱。

    李世民苦笑著對褚遂良道:「不想他倒有此深心,唉。」

    褚遂良知道李世民所說「他」便是指魏王李泰。想李世民一生英雄,不想竟為家中兒女傷懷至此,也不由心中悲痛。不知說什麼好。

    君臣二人正相對無言之時,忽然聽聞外邊傳來一陣喧嘩聲。二人一驚,忙站起身來,喊了一個侍臣去看看。正在此時,突聞一聲慘叫,殿外一外忙亂聲傳來,抓人之聲更是四外叫了起來。

    李世民忙問何事,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說道:「稟萬歲。是有一人穿了侍衛的衣服,直闖進來。遭人阻止時。那人卻道有秘信要報於聖上。正當此時,卻不知何處飛來一支箭。將那人當場射死了。」

    李世民大驚,不顧阻擋,直接便走出殿外。果然見不遠處侍衛叢立,一名身著侍衛服裝的人躺在地上,身上插著一隻弩箭,手伸在懷中,似乎要拿什麼東西。

    兩儀殿外居然鬧了兇案,自然不是小事。李世民欲要出去,卻被人拚死拚活勸了進來。李世民無法,忽然想起那死者手中似有物品,便命人取將來,乃是一卷白布,看來似乎便是衣服一角撕下來的。

    李世民滿面疑雲,將那密信展觀完畢,忽然眼睛瞪得大大的,鬍鬚眉頭都抖動起來,雙手緊緊地將秘信攥在手中,渾身不住地顫動。

    褚遂良並諸侍臣大驚,不知出了何變故。李世民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過了片刻,深深呼出一口氣,遂漸平靜下來,問道:「承乾在哪裡?」

    褚遂良不知何故,忙道:「廢太子案因未完結,暫幽禁於右領軍府中。」

    李世民點點頭,輕輕道:「擺駕。右領軍府。」想了想又道:「輕車簡從,不要聲張。」

    褚遂良本想現在事出意外,不願李世民冒險出宮。但看到李世民臉上堅決地表情,知趣的未再勸阻,起身陪同李世民一同前往。

    才出宮門,得信的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績等人俱都趕來。李治被喚入宮尚未離開,此時也一同跟了來。

    李世民鐵著臉,一言不發,只管命駕前行。長孫無忌等一

    不著頭腦,只得跟著同行,一直來到右領軍府。

    右領軍府因為是幽禁李承乾之地,因此看管甚嚴。一個看門的士兵阻擋著不許眾人入內,連聲道:「魏王殿下親旨,不管你是王公大臣,一律給爺滾出去……哎喲……」顯是前方的侍衛動了手。

    李世民臉上現出一絲冷笑,揮手命人跟隨他直進府中。

    李承乾正蜷縮在房屋一角,目光呆滯地看著門縫裡透出來地道道陽光,心中卻死寂得如千萬年未曾動過。

    罷了,罷了。如今四弟得了勢,還說什麼。自己不過是芶延殘喘,活得一天是一天了。

    忽然吱呀一聲,隨著一陣塵土飛揚,那扇自從將自己鎖進這間房屋之後再沒有打開過的門,忽然開了。

    被塵土嗆得咳嗽起來的李承乾,瞇著被陽光晃得看不清的雙眼,費力的分辨了良久。當他終於確認眼前來人的身份時,忽然自喉嚨中發出一聲如受傷的野獸般的低聲呻吟,隨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撲了過去,抱住來人的腿,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李世民呆呆地看著抱著自己大哭地李承乾,看他幾天不見居然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渾身上下骯髒不堪;再看著滿地灰塵的室內,以及一邊一個四方小洞口擺著被舔得乾乾淨淨的破邊瓷碗,忍不住輕輕將李承乾拉起抱在懷中,兩行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

    兩儀殿。

    李世民呆坐了已經很久了,自從他將李承乾帶出來,並命人好生安置後,便在這殿上與眾人坐著,一言不發。

    此時殿中,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績以及褚遂良都在座,李治侍立在李世民身後。李世民不說話,眾人也不敢出聲。殿中氣氛壓抑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李治見眾人都不說話,又看李世民面色灰暗,大著膽子喚了一聲:「父皇……」

    李世民眼光在李治身上轉了一轉,李治嚇得一下子住了口。李世民歎了口氣,茫然站起身來,四顧說道:「想我李世民縱橫一生,不想三子一弟,卻所為如此。唉,真不知還有何生趣!」說罷,跌坐在座上,兩眼呆滯,忽然大叫一聲,從腰間拔出佩刀,竟向頸間橫去!

    眾人大驚。只有李治距離李世民最近,一見之下,也不知從哪來地力氣,渾然忘了怕字,一下子撲上來攀住李世民的手臂。李世民手方舉起,見是李治嚇得滿眼流淚,卻緊緊攀著自己不放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軟,又怕刀傷到李治,一時手軟了下來。

    此時四位重臣方才上來。褚遂良伸手把刀奪了下來,交給一旁的李治命他拿開。長孫無忌急得滿目是淚道:「陛下何至如此!立儲之事,屬意何人,逕立便是,免得滋疑。」

    李世民轉頭看了看一邊抱著刀,雙眼流淚卻緊緊盯著自己的李治,長歎一聲道:「如此,李治如何?」

    長孫無忌立道:「臣等謹遵詔旨。」

    李世民點點頭,喚道:「雉奴,你舅舅已經許你了,還不過來拜謝。」

    李治木然上前,拜謝長孫無忌。長孫無忌連忙閃過一旁,連稱不敢,將李治拉了起來。

    李世民又對其他四人道:「諸卿與朕意已相同,只是不知外議如何?」

    房玄齡與李世績對視了一眼,齊聲說道:「晉王仁孝,天下歸心。請陛下召問百官,絕無異議。」

    「好」,李世民略有彎曲的腰桿再次挺得筆直,眼睛看著諸人道:「傳旨,御太極殿,召群臣入諭。」

    臨時被傳喚而來的眾大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那信息靈通地,約略知道今天宮內似乎來了刺客,卻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待見長孫無忌數人面色沉靜一語不發,又看李世民一臉肅穆,均知道必有大事發生,都屏息靜氣,靜聽其言。

    待李世民言道承乾悖逆,李泰凶險,並皆不用,立李治為太子時,眾臣都覺得難以至信。只是見長孫無忌等已經出列恭賀之時,如夢方醒,均隨著齊聲應和,道是晉王仁孝,儲君之位,莫如晉王。

    李承乾與李泰,分別徙至州和均州。李泰已經被禁錮在北苑中,李世民竟然面也不見,便命立時啟程。

    說完這一切的衡陽公主,似乎也還未從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中驚醒過來,依然固執地問道:「盧鴻,你怎麼會想到,那褚遂良大人,便能說動父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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