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所說的獨家秘技,也不全然是吹牛。世間以磚瓦見,最關鍵一點便是滲水滲墨的難題無法解決。後來有人以臘煮之法,將磚瓦硯製成後,遍體上臘,如此便可使硯不會滲水滲墨。但上臘後,硯的發墨卻要受影響,而且硯體顏色也會變色,無復先時的自然古樸。使用日久之後,防滲效果還會慢慢變差,難以使用。
盧鴻用的這方法,乃是前世時從一朋友處學來。其法是以糯米湯,混合一些其他物料,將制好的硯台浸入其中。等硯台完全浸透後,再將其取出陰乾。如此反覆數十次,漸漸將磚瓦中孔隙封死,且不會影響發墨效果,久用不滲,效果極佳。
瓦當本身便是古物,渾身上下自然透著一份斑斕古意,是新制的硯台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更兼以盧鴻秘法泡製後,下發墨都是極佳,因此鄭柔極為喜愛。謝過盧鴻,卻要紅袖小心收好,切莫損傷。
盧鴻道:「夫人既然喜愛,為何不以為日常之用?」
鄭柔道:「若日日研磨,難免有所磨損,妾身卻有些捨不得。」
盧鴻笑著道:「夫人有所不知,這硯性離不得水,全靠水來養它。何況硯與墨親,若鎖於櫃底,捨不得用,時日久了,其性轉燥,反倒不佳。因此好硯便需時時撫摸把玩,更需以佳墨清水,時常研磨,方才愈用愈佳。即便不用之時,也需以清水注於硯池之中。養著方好。這瓦當硯,雖然研磨略有損耗,但其性本堅,磨損不大。何況若久置不用,堅潤之性便遜色許多。還是以之為日常之用方好。」
鄭柔點頭:「原來如此。鴻哥說得是,妾身今後便以此硯為日常用硯吧。上次鴻哥送的那方繡節硯,便一直未捨得用過,以後也要拿出來磨磨,免得糟蹋了。說來也是。硯本是因用方可貴。若久束不用,卻是暴殄天物了。」
盧鴻笑著道:「這兩方硯也是正好。如果夫人願意,便以瓦當硯磨松煙,綠端竹節硯磨油煙好了。那松煙偶爾或有細沙。容易傷了硯堂,用這瓦當硯,卻是不怕。其實除了瓦當外,秦漢磚瓦。均可制硯。此外專以澄泥燒製地硯台,也是極佳的。」
他小兩口說說笑笑,一邊的紅袖和小翠早就聽得沒了興致,雖然還伺候在一旁。只當盧鴻所說乃是太虛之氣,全未過耳。
春節過後這一段時日以來,盧鴻免不得應酬。又拜過諸位師長。太極書院過年時也已經放假。義學都停課了。各作坊亦已停工,一時很是清閒。他便日日與鄭柔相對。或品鑒古物,或談論書畫,偶爾逗逗紅袖,覺得從未如此悠然過。
鄭柔書法原本學的是王獻之的小楷,就是有名的洛神賦十三行。只是以小字入手,難免格局不大,何況女子作書,本來腕力就弱,更是難有氣象。因此雖然字跡精美,終是差著一層。這一段,在盧鴻的指點下,選了幾本氣象開張的魏碑,習練大字,漸有起色。
轉眼到了十五,乃是元宵節。元宵節又稱元夜,乃是團圓節,最是熱鬧不過。范陽地方這幾年來文化大興,上至世家,下至平民,讀書之人越來越多。便是那老嫗老翁,也多有在義學中呆過一段,識得文字的。因此今年上燈時,不只四處都有燈會,各類花燈,品種繁多,這幾年更多了射迷之戲。合城百姓,無論貧富,都出來看燈遊玩,果然是太平盛世地景象。
盧鴻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往年,他也不過陪著父母轉轉,應個景罷了。盧祖安夫婦年紀漸大,不愛熱鬧,一般早早也就回去了。盧鴻也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也就不大逛夜市。只是今年有了老婆,也算是成家立業,自然要帶著鄭柔看看燈會盛況,逛逛范陽夜景。
因此盧鴻便陪了盧祖安夫婦與鄭柔,一直向那燈市深處行去。一行人轉了幾處燈市,果然火樹銀花,燦若星月。周邊行人如織,都是范陽民眾,攜著妻子,俱來看燈。
盧家乃是范陽大戶,這放燈之事,自然少不了的。府中大管家早就張羅下了,只見盧家放的幾處大燈,扎得如小山也似,周邊又掛滿各種小燈,果然漂亮。
看燈雖然有趣,但最吸引眾人地,還是懸於四周的各色燈謎。謎語起源甚早,三國時便有將謎語書於紙條懸掛的方式。這幾年來,范陽興起燈謎,將謎條貼於紗燈之上,供人猜射。若能猜中,各有綵頭。盧鴻與鄭柔但有猜中的,紅袖與小翠就大呼小叫地去領獎品,雖然都是些小物件,不值
,二人卻樂此不疲。只見兩人穿著厚厚地裘衣,手大堆東西,顯得臃腫不堪,笑得臉都紅撲撲的。
鄭柔與紅袖主僕二人,雖然在陽時遇有元夜,也會出來轉轉,但畢竟是走馬觀花,容不得她們逛得盡興。此次盧祖安夫婦二人出來轉了一會,就道乏了,準備回府。行前專門吩咐盧鴻,不必與自己二人同回,只要他帶了鄭柔玩得高興便好,又讓幾個得力的家人好生陪著,定要盡興再返。
盧祖安夫婦返回時間不久,明月已然自東昇起。又走了幾步,猜了幾個燈謎,鄭柔道時候已然不早,便要回轉府中。
此時夜市逛了不到小一半,時間也遠說不上晚,不知鄭柔為何要回去。盧鴻固然是不明白,紅袖與小翠更是一臉的不願意。
鄭柔柔聲說道:「燈市之盛,妾身已然都看過了,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再逛也不過如此。今夜乃是團圓之時,只留雙親大人在家中,豈不冷清。他們願我們玩得盡興,不能拂了其好意,因此便留下玩一會,也就行了。咱們做兒女地總不能只顧自己貪玩,卻冷落了長輩。」
盧鴻聽了鄭柔這話,覺得甚是有理,就算是紅袖、小翠,也不再反對,一行人便即回返府中。
盧祖安夫婦早就回來,雖然盼著盧鴻小夫妻玩得開心,但家中難免覺得有些冷清。府中下人,今夜也大多放了假,由他們出去開心。此外還有幾個身邊的,都派去跟著盧鴻夫妻身邊。府中除了幾個老家人,就只有盧多把老妻扔在家裡,在身邊相陪。正此時,忽聞報盧鴻夫妻已經回來了,心中不由驚訝,暗道莫非玩得不開心麼,如何這麼快就回來了。
只見盧鴻帶了鄭柔以及紅袖、小翠,進了內堂來。一進門盧鴻就喊熱,忙著把外邊的大衣脫了,又要再脫時,鄭柔連忙止住,道怕他衣服少了,汗落了受涼。鄭柔及紅袖、小翠,也都把外邊裘衣脫去,一個個都是臉色紅撲撲地。幾人陪著盧祖安夫妻在榻上坐了,又說起今夜猜燈謎這些事來,一一拿了獎品給盧祖安夫婦看。只見各色東西都有,還有兩雙不知哪得來地小老虎鞋,惹得大家笑個不停,一時屋內春意融融,很是和睦。
盧夫人不明白盧鴻夫妻怎麼這麼快回來,就偷偷地問盧鴻。聽是鄭柔怕自己二老孤單,特地趕回來時,盧夫人心中歡喜,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兒媳,滿面春風地道:「我們這老人,還用你們小地惦記什麼,有這份心就行了。」
盧祖安自然心中也是高興,就對盧多道:「今夜難得團圓,盧多便把你那婆娘也喊了來吧,一起湊個熱鬧。大過節的,把你婆娘自己扔家裡也不是個意思。」
原來盧多只有一女,早已出嫁,家中就他與老妻兩人。今夜見盧鴻無法相陪二老,怕老爺孤單,便一直陪在這裡。見盧祖安這般說,連道不敢,說是不可差了身份。
盧夫人卻笑著道:「盧管家你們夫妻跟我們這些年了,也不是外人,誰敢拿你當下人來著。我記得當年你娶你那婆娘時,還是我們老爺去求地老奶奶,好說歹說的。不然你那婆娘當年那般俊俏,哪會看上你。」
眾人皆笑,看來這盧多當年也是吃的窩邊草,不然哪有這話。盧鴻一下子便想起洗硯與環兒。本想將洗硯也喊了來,又轉念一想他們少年夫妻,又分別好久,難得親熱,卻不便再打擾他們,也就做罷了。於是叫過一個下人來,讓他去喊盧多老婆,就說是老爺吩咐,喊她來一起過節,熱鬧熱鬧。
盧祖安又道:「今日元夜,一家人難得熱鬧,一會就吩咐廚房整治些夜宵來吧。咱們也不照那往常規矩,隨便坐了。鴻兒便陪了你娘親,一起行個令熱鬧一下。」
盧鴻點頭稱是,盧夫人卻道:「我可不會行那些個令,從來便頭痛這玩藝。你們自玩罷了,我只看著就好。」
盧鴻卻道:「這卻如何使得。若娘親不喜歡,咱們陪了你做『陞官圖』吧,玩著簡單,又熱鬧的。」
盧夫人一聽笑著道:「便是那彩選格吧?難得你還想起這東西來,可是有年節沒玩過這個了。就依你便是,老爺你便給我打下手。」
早有下人,取過那陞官圖來。鄭柔、紅袖、小翠陪了盧夫人一同為樂,盧祖安與盧鴻都在一邊觀戰,父子二人邊看邊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