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在大唐一向是文人雅士們最為推崇的一項藝術,相態以及新聞人物從來沒有缺少過。但當范陽盧九公子以強勢姿態進入了長安人的視野後,似乎所有的流行動態就都與這位神秘的年青人發生了聯繫。
盧九公子年紀雖然不大,但其書法的名聲可是由來已久了。想當年,盧九公子最初為人瞭解,便是他一手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書法。因此當年很多人是不相信那些書法的真實性的,直到《玄壇講經錄》雕版大行,很多人才第一次通過雕版上的文字,對盧鴻的書法有了一個比較直接的認識,雖然雕版還不能代表真跡的水平。
其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盧鴻似乎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而他的書名,也似乎被他經學上的成就所掩蓋。雖然在范陽郡守府門前兩都石柱上的大字令很多人為之驚歎,但比起氣學經義首倡這樣的光芒來,還是要弱上很多。
與此同時,文房四寶的逐漸流行,使人們從另一個側面瞭解了盧鴻。他們忽然發現,盧鴻在書法周邊的理解上,似乎遠比時人要深入得多。隨著新制的筆、墨、紙、硯不斷出新,雖然人們對盧鴻的書法所知依然不多,但對硯、紙等物的追捧則越來越熱烈,而與書法相關的周邊色彩也是越來越豐富了。這一切,隨著《硯譜》的梓行,達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唐初以來,天下大定。文風日盛。文化氣息較之以前歷代,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盧鴻所制地各種硯式既富自然之美,又充滿了文人墨客獨有的詩情畫意,與尋常匠人所做的規格硯式絕不相同,一出現便令世人傾倒。《硯譜》一書中對各種硯石質地、石品、制硯、樣式等極為詳細的說明,將硯由一種簡單的文房工具一下子提升為一種可以觀賞、可以把玩、可以歌詠、可以收藏的藝術門類。受此影響,大量的文人墨客對硯興趣大增,一發而不可收拾。更推動了其他各類文房的樣式翻新。如水盂、水滴、筆架、墨床、鎮紙、臂擱等等。門類眾多,方興未艾。
其後盧鴻來到長安,先是詩詞引起讚聲一片,其後在魏王府上,狂草題壁,技驚四座。魏王以碧紗籠覆之,更增加了一份神秘色彩。最為天子推崇地一代書法名家褚大人。據說對盧鴻傾倒已極,在他書房中,便掛了一套由盧鴻手書地四體書法四條屏。前幾日,褚大人更得了一套據他所稱地「神品」,是盧鴻一卷精心書寫的真書。這卷書法若不是其至親至近之人,絕無可能一飽眼福。最後還是皇族中有人終於軟磨硬泡,派人到褚府響拓了幾件出來,才令人有一睹芳容的機會。
雖然摹拓的書作。較之原作相差甚遠。但也足以讓人歎服。盧鴻這卷真書,其書風較之前人書跡大不相同,開合大度。氣態雄強,令本來就崇尚法度的唐人一見傾心。現在坊間都有將摹本再次翻刻後的拓本出賣,雖然拓本精神,據說不得原作十之二三,但依然被人爭相購買,以為習字法帖。倒真是應了褚遂良那句話,盧鴻書法真成了書法楷則,「楷書」這個名字,居然就真的被大家認可,日漸流行。現在不管哪一家地學生,幾乎都在學盧鴻的楷書,大唐書風,一時為之一變。
除了字體的變化,書法形式的變化更令人側目。以前書法,都是深藏櫃內,徐展把玩的長卷。但自從盧鴻將立軸的形式展示出來以後,豎幅的書法作品一時成了最常見的書法格式。很多偏激地書家甚至認為,盧鴻展示地新形式作品,才有資格叫做書法,以前的種種形式,不過是書匠之作。各書法名家,均以書寫大幅立式作品為尚,且真草隸篆各體書家,都如雨後春筍般突然湧現了出來。雖然較之盧鴻差得甚遠,但確實是風貌各異,五花八門,一時書壇門派林立,書法形式的發展更是不斷推陳出新。
尤其是折扇地出現,更是給書法形式加了一把火。折扇這東西,便於攜帶,又方便實用。在上邊題了字畫,更是風雅絕倫。現在京城之中,制扇坊也不斷湧現出現,尤其范陽奚家文房在京城新開的鋪子,所售折扇幾乎供不應求,賺得同行都眼紅不已。
只要盯緊盧九公子,便不愁沒有新風向。自上個月以來,一項新的技藝又被傳得火熱。其源頭又是緊隨盧公子的。這次的花樣更有不同,稱之為篆刻。由於其溯源又鑒於秦漢古璽,本身就底蘊深厚。其刀法立意,自成一門;配合書法,更增深趣。因此一下子便引起了文人墨客的極大共鳴,成了最為熾手可熱的新風尚。
但盧鴻哪一點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成天見不著人。任你是高官權貴,也是請不到人出來見見。前時為著求盧鴻一方硯,只怕千金也是無從得見;書法墨跡,除非是能求到盧鴻身邊至親之人出馬,不然是想也不用想的。這次流行的篆刻,傳出的更是鳳毛麟角。據說京城某權貴,為了求盧鴻一方印,求到了盧承慶的頭上。先後跑了不知幾次,貼了好大的臉面,才得如願。因此上專門擺了酒席,請了親朋共賞,很是顯擺了一回。
篆刻和書法不一樣,當今天下,除了盧鴻之外,只怕也就是褚遂良大人,還能略窺門徑。因為求盧鴻一印不得,很多人便退而求其次,將主意打到了褚大人的頭上。褚遂良向有善書之名,求書之人眾多。他為人倒也比較好說話,因此求印之人,也絡繹不絕。只是這次褚大人定了個新規矩,要印可以,不需潤筆,請拿佳石來換!
這裡說的佳石可不是指硯石,乃是說印石。自從盧鴻給褚遂良講了青田凍石的神奇之處,褚大人又投身篆刻之門,對於印材的興趣自然與日俱增。聽盧鴻講除青田石之外,更有壽山、昌化等名石,什麼澄光、田黃,什麼雞血、荔枝,種類繁多,不一而足。褚大人心嚮往之,只恨力有不足,難以脅生雙翅,飛去親手挖石頭了。此次借制印之機,大肆搜刮佳石。他所交甚廣,各地都有熟人求印求字的。這一收石頭,一下子各地佳石便紛紛出爐,漸漸集聚,閃亮登場了。
其中最為可貴的,便是壽山田黃。田黃如其名一般,色澤以黃為貴,且產於田中,故名田黃。由於其色澤濃郁細膩,富麗堂皇,一下子便得到了皇族的喜愛,身價倍增。時間不長,便被皇族壟斷。雖然未明示專用,但尋常人家,已經是萬萬不可復見了。
只是引出這些事來的盧鴻本人,卻是深居簡出,在孔穎達府中做他的審書工作。除了偶爾到褚遂良、谷那律等幾個好友府上作客之外,竟是無從得見。外界都在紛紛猜測盧鴻這一段,不知又在鼓搗什麼新鮮的玩藝,因為據孔府中下人傳出的消息,盧公子除了修書之外,便一頭紮在室內,忙得不可開交,不知在做些什麼。
盧鴻自然沒心思管旁人的猜測,他現在確實是很忙,忙得整日心神難定,失魂落魄。說起來一切還都源於一部書,便是盧鴻曾經下苦功研究過的《歸藏》。
盧鴻在得到鄭氏藏書樓的那部《歸藏》後,下了極大的功夫研習,但終於未能領會通透。此次來到長安,初時忙於諸多事務,便放了下來。後來同孔穎達一次談起來時,便問起孔穎達,有關內府所藏的那部《歸藏》的情況。
內府所藏這部《歸藏》,孔穎達也曾認真讀過。但據孔穎達說來,應是偽本無疑。書中辭義,雖然奧義深厚,但多有摘抄痕跡。其中一些像詞,居然是直接從《老子》中轉抄過來的。而且全書極為晦澀難懂,許多詞句前後毫無關聯,語義幾乎無法讀通。
說到後來,孔穎達又說:「雖然此書為偽本無疑,但其中有些地方,對於你研習,也許會有些用處。反正現在你手下活計也不是特別忙,明日我便著人借出來,給你翻閱一下便知端底。」
過了兩天,內府中這套《歸藏》居然真的被孔穎達給借了出來。按說內府中藏書,尋常是不可能外借的。但既然這部書已經被確定為假本,又是孔穎達要借,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
當盧鴻把這部《歸藏》從頭看到尾時,也確信是偽本無疑。有些地方做得也太拙劣了,人名地名,破綻處處。引用《老子》的詞句更是可笑,很明顯做偽者,也並未十分用心。但其中經常出現一些極為深奧的詞句,其中更有一些,與自己得到的《歸藏》頗有相通之處。這些地方,令盧鴻又覺得,這部《歸藏》似乎不是全然向壁虛構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