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販子在唐朝 第三卷 南下滎陽 第二十六章 送別
    盧鴻一聽這聲音,不由一驚,與鄭柔忙轉頭看時,卻見一輛小小馬車,不知何時停在路旁。兩個小丫環,一青一紅,正接一位嬌艷麗人,扶下車來。那麗人媚視煙行,風韻動人,不是翠繡坊的花四姑,還有何人?

    正在為三老侍酒的若雪見了,滿面含笑,迎上前去。花四姑下了車,先不與盧鴻說話,卻過來與三老見了禮。那鄭知、鄭誠與這花四姑都曾見過,也便坦然見禮;鄭行與她不熟,見這女子嬌艷異常,卻來相送盧鴻,心中暗暗納悶。

    此時盧鴻心中卻是叫苦連天,感覺到鄭柔那懷疑的眼神,暗怪這花四姑多事。開始還在想,自己離開滎陽,花四姑如何知曉。待看若雪迎著花四姑,又一臉笑意地看向自己,哪還不知道肯定是這位小奶奶通風報信。說不定便是因自己那「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賀詩,結果這位小奶奶便故意要報復自己一下,把花姑奶奶弄了來,想在鄭柔面前,要自己的好看。

    此時花四姑與三老寒暄已畢,便款款向盧鴻行來,膩聲說:「弟弟你也真是狠心,曲橋一去便再無蹤影,姐姐我天天望穿秋水,淚濕羅帕,也沒見個信兒來。這整日裡呀,心裡空落落的,就像丟了魂兒似的。」說罷,以手撫胸,本就豐滿白膩的胸前更是波濤搖蕩,另人目眩神迷。

    盧鴻聽了,心下連連叫屈,這花四姑說得好像自己是那青樓的嬌客一般,更如與這花四姑做下了什麼勾當,有了什麼海誓山盟也似,只怕長一百張口,也是沒辦法說得清了。那三老卻還好說,怎地與鄭柔分解,卻是大感為難。

    花四姑看著盧鴻身邊的鄭柔,眼中隱隱有幾份笑意,聲音越發甜膩地說:「唉,光說是姐姐一個,倒也罷了。只可憐坊中眾姐妹,自打見了弟弟你的人兒才情,一個個茶不思、飯不想,天天倚窗相望,只盼著天可憐見,再見那負心人的身影。不想卻是癡心妄想,總成了一場春夢。此次姐姐前來相送,姐妹們傷心無地,只是願弟弟不要忘了那枕前之人,花間之酒,尤其小紅品簫之約,時時縈懷呢。」說罷,略略轉過胸,半側了臉兒對著鄭柔說:「這位小女孩兒生得倒很文靜,不知是不是弟弟的新知己呢。」

    鄭柔還未說話,一旁的紅袖卻氣得花枝亂顫。從一開始,她見這女子遠遠地跑來給盧鴻送行,便已經心下懷疑。再見花四姑生得如此妖艷,更是大加警惕。心想這狐狸精這般迷人,要真對壞小子有什麼不軌的念頭,稍施手段,還不把壞小子魂勾了去?再看她對著盧鴻眉目傳情,又說出這些個不知廉恥的話來,原來與壞小子,竟然是一對姦夫淫婦。更不可原諒的是,盧鴻這傢伙居然還勾搭了一大堆不三不四的女子。

    聽到花四姑說鄭柔是什麼新知己,紅袖氣得肺都要炸了。她顧不得上去質問這女子,一下子便指著盧鴻,滿面通紅說:「好你個盧鴻,你,你……」只是渾身亂抖,說不出話來。大大的眼睛中,瞬間滿是淚水,一滴滴落下來,也不顧得去擦。

    這時,鄭柔卻將紅袖拉到身邊,又柔聲說:「紅袖姐姐你也是的,難不成誰說句什麼,你便全信了不成?」便取了羅帕,交在紅袖手中,讓他拭淚。

    鄭柔又轉了身,對著花四姑說:「這位姑娘不知是何家閨秀,小女滎陽鄭氏女鄭柔,便是我鴻哥哥未過門的妻子。姑娘前來送行,小女不勝感激。鴻哥哥他才學出眾,雖然愛慕者或有,但品行素來高潔,視那胭脂俗粉,豈肯自污。姑娘所言,小妹卻是不會信的。」

    盧鴻看著鄭柔眼中堅定眼神,心下忽然感激莫名。花四姑本來所言,雖然多是玩笑話,也未嘗不存了女人的微妙心理,故意要在鄭柔面前顯示與自己親熱,以在鄭柔心中留下陰影。鄭柔平時與自己二人相處,偶爾也會吃醋拈酸,但當此場合,如此毫不遲疑的無保留信任自己,卻是實實另人感動。

    此時盧鴻再也不能不做表態,上前一步,站在鄭柔身側說:「花姑娘今日趕來相送,盧鴻這廂謝過。只是當日種種,只為尋找鄭知前輩,更無愈規之處。雖有一面之緣,回橋作曲之事,也不過是因著貴坊規矩,逢場作戲,些許言行,不足為念。柔妹是我未婚妻室,適才所言,或有過處,盧鴻這裡賠罪了。」

    鄭柔聽盧鴻雖然是和花四姑說話,其實是忙忙向自己解釋,更說出代自己賠罪的話。表面似乎說自己剛才不信花四姑言語略為無禮,其實話裡話外都是回護自己之意,心下頗為甜蜜,也隨著盧鴻向花四姑賠禮。

    花四姑聽著二人言語,卻並無半分不愉之色,見他二人賠禮,連忙回禮說:「不過是個玩笑,卻是我錯了。唉,倒真難得你們一對有情有義的小夫妻。」說到這裡,眼神中,卻隱隱透出幾分蕭瑟落寞來。

    花四姑一整神情,不再如適才般妖嬈,向盧鴻說:「罷了,便放過你這一遭。只是今日離別,不可無曲。姐姐特地帶了小紅來,你這盧大才子,是不是也該略展才華,為作別詞?」

    盧鴻看著三老、鄭柔並花四姑,頗感為難。這別詞,不管如何寫來,總是難以討好。思想幾番,不再言語,拿起小青奉上的筆墨,在彩箋上題下幾句。

    花四姑拿來看了,再看向盧鴻,臉上笑容全已收起,眼中更增迷離之色。她初見盧鴻時,雖驚於其才子之名,年紀之輕,倒多是戲弄之意。只是後來見了盧鴻才華,才多有好感。若雪傳信要自己幫忙,前來送行,雖是應若雪請求捉弄盧鴻,心中也是對盧鴻有幾分念想。因此見了鄭柔,便忍不住出言相激。

    待見盧鄭二人互相信任,情義相篤的時候,對二人更是大生好感,於盧鴻多了幾分說不明的感覺。再見盧鴻寫的這首小詞,忽然覺得觸動自己多年未動的心弦,一時之間,不知心下是何滋味,看向盧鴻的眼神,也與以前大不相同。

    沉吟片刻,花四姑向小青比了個手勢,小青一臉訝然,卻忙動身,自車上取下一把琵琶來。

    這花四姑,本是洛陽城中名伶,一手琵琶名動洛京,唱功更是出色。只是自她脫籍到滎陽,開這翠繡坊以來,再未操此藝。今日見了盧鴻這詞,心有所感,竟是不要小紅上前,欲親自演此一曲。

    琵琶之音,本多激昂之聲,此時花四姑玉手輕拂,五指連翻,弦聲低回,連綿暗啞,卻是多有悲愁之意。兩三轉折之後,琴聲漸緩,聽她吐氣開聲,泠然唱道:

    樽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東風容易別。

    琴聲再行密集,幾復起落,如雨打秋江,又如風過低雲,隱隱幾分悲慨不甘,聲聲淡去,直至杳不可聞。

    花四姑怔怔無語,眼角卻有晶瑩淚珠,緩緩落下,擊在琵琶弦上,錚然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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