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蕭逸對面,我想要安慰他幾句,可到嘴邊的話語,統統都是不帶溫度的斥責。
「你想罵就罵,不需要忍耐。」
蕭逸這麼一說,我反而不知道還能責怪他什麼了。
歎口氣,有一些問題,我還是需要確定的。
「三哥,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心儀的人?」
「什麼心儀不心儀?我沒有那種多餘的感情可以付出,我只是個自私的小人。」
「那就好。」
我的輕笑,讓蕭逸覺得有些意外,他憤然的表情也稍有緩和,眼睛對上我的視線。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什麼討厭你。我想你一定知道,在你做那些令人髮指的事情時,應該早就做好被人憤恨的覺悟。不過,跟你相比,我也不能說我比你好到哪去。我手上沾染的血液,不會比你少,在我手上葬送掉的人命,不計其數。曾經,我以為我殺掉的那些人,都是該死的惡人,但現在想想,即便他們罪無可恕,我又有什麼權利去制裁他們呢?」
「離……離兒,你……」
「所以。」含笑,我握住蕭逸的手,「我們骨子裡都是一樣的邪惡。可,就是這樣邪惡的兩個人,卻要一起孕育出一個新的生命。如果你覺得我會不負責,或者無視你跟將要到來的孩子,我可以向你承諾。我不會地。」
「我們都不是那種可以豁出自己去愛誰地人。我們都很自私。剛才在來地路上我還在猶豫。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面對我們地孩子。可現在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很簡單。既然你不會愛上誰。我也不期待被你愛上。那麼我們在一起。不就是最好地結局麼?我不會因你而受傷。你也不需要努力做那些讓你為難地事。孩子。該怎麼撫養就怎麼撫養。就算我們不愛彼此。可我們一定會愛孩子。這是每個人地天性。你說。是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有了孩子讓我變得成熟。這些煽情無謂地話。我也很難相信。是從我地口中說出地。
是否出自真心。我不清楚。這個時刻。我只想安撫蕭逸地情緒。因為他看上去太過無助。他地無助。因我而起。
「你……」蕭逸地表情那麼複雜。他地眼睛也寫滿了疑惑。
「這些話聽起來讓人作嘔。」
「對。我就是想說這個。」
「哈哈!你看,我們還是有相似點的。三哥。」
「……呵呵……」
蕭逸笑了,那麼我的任務應該是完成了。
我能讓蕭逸安心。讓他打消那個企圖扼殺孩子的古怪念頭,可,我有辦法讓自己釋然麼?
那一夜,我沒有離開蕭逸的房間。那是第一次,我出自本意的想要留在蕭逸身邊入睡。
當夜晚,我們都以為彼此已經入眠的時候,蕭逸轉了個身,胳膊輕輕圈住我地身體。那個時候,我能感覺到,在我們之間,有一種輕微地共鳴。
孩子,我跟蕭逸的孩子。拿著我上朝要穿地紅袍跟各種飾物來到蕭逸這裡。
銀湮幫我著裝,紫瞳去幫蕭逸穿衣。大約因為上一趟出宮,紫瞳跟蕭逸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蕭逸又沒有在那段時間裡做出什麼讓紫瞳懼怕地事,紫瞳伺候起蕭逸來,也還算甘心情願。
當銀湮要幫我梳頭的時候,蕭逸也已經穿著妥當。他過來對銀湮伸出手。
「給我吧,我幫公主梳頭化妝。」
銀湮看了看我,我點頭允許後,他才把梳子交給蕭逸。
「那麼就有勞三王子了。我跟紫瞳去準備早膳,稍後就來。」
「好,你們去吧。」
從銀湮跟紫瞳進門,我就沒有說過話。一來因為早晨起床心情不好,二來,我也想看看蕭逸的異常是我的錯覺還是事實。
銀湮離開之前遞給我一個消遣的手機快速閱讀:字版首發眼神,他一定是對我跟蕭逸現在的相處方式感覺怪異吧。實際上不止銀湮,紫瞳在離開之前,也很糾結的抬頭去看銀湮,像是想從銀湮那裡得到什麼答案,可銀湮那隻狐狸,最擅長的不是解謎,而是編織謎題。
他人的反應尚可不談,蕭逸一下一下仔細而輕柔的幫我梳頭時,我心裡那一股異樣的電流倒是著實讓我很難消受。
「你沒必要勉強自己做這樣的事。還有很多人可以伺候我,你……」
「總不能每次你來我這裡過夜,都等著他們來伺候吧?!難道二哥是這麼幹的?」
「我的意思是,你並不喜歡做這些,不是麼?」
「誰說我不喜歡?只是沒有誰能讓我甘心去伺候罷了。其實你昨天來之前,我想你一定會逼我放棄這個孩子,可後來你能那麼坦然的接受,難道作為你的三哥,我就不能做的好一點麼?」
蕭逸這傢伙一定是吃了火藥,句句頂撞。我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跟他計較禮數的問題。
以前總聽說女人懷孕後性情會發生很大的改變,現在親眼看到男人懷孕,才發現這男人有了孩子,前後的變化也足以令人驚歎。「這樣的髮髻可以麼?我總看你束著簡單的髮髻,猜測你大約不喜歡過於繁複地髮式。」
「好。你隨意吧。」
早知道這些王子是接受過梳頭化妝方面的訓練地,我也不需要懷疑蕭逸的技術。何況。他用我的頭髮做出地簡單造型,也很符合我的心意。
「你……」
「嗯?」我抬眼去看鏡子裡的蕭逸,他一臉猶豫。像是有話要說。
「我是想問,你退朝後是來我這裡還是去二哥那兒?如果來我這裡,我吩咐下人準備午膳。」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蕭逸話語裡那種小心翼翼還是被我聽了出來。
我把手揚起,放在蕭逸地手背上。阻止他為我弄新的髮髻地動作。
蕭逸本來那種性格,突然變成這樣,我幾乎要忘了他有多麼可憎。僅僅一夜之間,我竟然會對這樣的蕭逸心生憐惜。在昨天之前,我是怎麼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的。
果然,人生總是存在各種變數。
「三哥,等我去上朝,你替我傳令下去。今天中午,銀龍宮上下在前殿一同用膳。你……總之,這是一件喜事。我也該親自向大家宣佈。而且。這件事被那些大臣知道,說不定他們也會張羅著為咱們慶祝。所以這些天你一定要養好身子。有任何不舒服,早早宣御醫來看。我就把紫瞳派來。專門伺候你。那孩子機靈的很,對後宮又格外瞭解,多少可以幫上你的忙的。」
蕭逸的表情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惆悵了。
「怎麼了?有事儘管說。」
「沒……沒有。我只是不太習慣你這麼……」
瞥見蕭逸的臉頰染上紅暈,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蕭逸臉紅。早起的鬱悶一掃而光,我的心情不由愉悅起來。
站起身,我站在蕭逸面前,含笑看他。
「你不習慣我關心你,我也一樣不習慣你這麼正經嚴肅。看來我們要重新開始磨合。不過,三哥,我要警告你。銀龍宮裡漂亮地男子也不在少數,你可不要再去拈花惹草,讓我聽到什麼流言蜚語。否則,我不會看在孩子地份上輕饒你的。」
「現在就算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體力了。比生了場大病還要疲倦,原來有孩子是一件這麼累人地事。」
「累人的還在後頭。好了,你就不要再為此事心情抑鬱了,快幫我梳頭吧,不然耽誤了上朝,你地罪過可就大了!」
「呃……嗯。」
坐回木凳上,我看到自己的笑容自然又絢爛。我身後的蕭逸,也帶著淺淺的笑容,心滿意足的幫我打理頭髮。
頭髮弄好,就剩化妝。
蕭逸勾著我的下巴,我閉上雙眼讓他畫眉,畫眼。
輕輕的,我感覺到唇上有濕軟的物體劃過。微微睜眼,看到的是蕭逸放大的臉。
以往,是我故意不去關心關於蕭逸的所有。現在,近看蕭逸,他閉起的眼睛,眼線細長,睫毛還在微微顫抖,那模樣竟讓我的心跳漏了兩拍。
若不是紫瞳在外面說早膳準備好了,我想我會張開雙唇邀請蕭逸的舌尖共舞。聽見聲音,蕭逸慢慢離開,他一雙狹長的眼蒙了一層迷霧。
像是著了魔,我不知不覺,手蓋在了蕭逸的臉上。
原來,蕭逸的臉頰撫摸上去是這種觸感——具備男性的硬朗線條,可他的皮膚卻柔柔的,那麼舒服。
「這就是身為男人的宿命。」蕭逸把臉靠上我的手掌,廝磨著低語,「我曾想過,我這一生也不會對哪個女人臣服。現在看來,我也不過是一個凡人,當我們肌膚相親,當我……即便不愛,我也情願在你身邊。」
這不算表白的表白,比**裸的說「我愛你」還要叫人窩
我不太擅長處理深情的場面,好在蕭逸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並不期待我的回應。
「紫瞳,進來吧。」
「是!」
紫瞳答的很快,他跟銀湮端著兩個托盤將蕭逸房裡的圓桌擺了個滿滿當當。
吃了尚算溫馨的一餐後,我讓紫瞳留下照顧蕭逸,銀湮則說,他送我出銀龍宮。
讓下人們遠遠跟著,我跟銀湮並肩離去。
我輕聲說: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銀湮同樣輕聲回答:這事確實複雜。不過,公主,您交代的事,銀湮已經辦好了。
我拿到了一瓶顆粒狀的小藥丸,銀湮辦事,效率很不錯。
「把這個埋在皮下,不會造成毒素過度釋放而危及性命吧?」
「不會的,請公主放
「還有一件事。你幫我列一個名單,這些王子,他們的生父是誰,你詳細的寫下來。」
「雖然這屬於後宮不可談及的禁忌,不過公主既然想知道,銀湮定會辦好。」
「嗯。」
銀湮這麼盡心盡力的幫我,我卻並不怕他在中間耍什麼花樣。相反的,我認為銀湮也很希望我能救出蕭帝以及我那幾個倒霉的舅父。
這是出於對蕭帝的忠誠,還是另有目的,我不得而知。但,這種堅信的直覺是真實存在的。
而我,只需要再深思熟慮一下。
該在什麼時候救出我的母親以及舅父,救出他們,又要如何安排他們。
那個凌沛,若是能借助他的兵權,推翻黑格便易如反掌。
不過,事情一定不會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