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持續了好幾天,一如我的心情。】
濕答答的,怎麼烘也烘不幹。
紫瞳跟我肩並肩坐在窗口的木桌邊,我用手托著腮幫子,望著窗外被雨水浸潤後更顯青翠的竹林。
紫瞳的嘴一直不停在嗑瓜子,只是他嗑掉皮之後,瓜子仁並不自己吃掉,而是放在倒過來的茶盅蓋子裡。
嗑滿了,紫瞳就纏著我非要讓我一口氣吃完。
吃了好幾碟,嘴巴裡全是瓜子仁又香又鹹的味道,於是又一盅一盅的不停喝茶。
混日子。
什麼事也不做,就這樣從早到晚,再從晚到早。
我好像從來沒有漫無目的類似現在這樣混著過的經驗,可不這麼混著過,還能怎麼辦呢?
墨雪跟墨焰回答了我對於蕭逸戴著的人皮面具的疑問。
那,不是哥,而是把我從三歲養到十歲的男寵,銀湮。
好像,易容術在這個時空並不多見,墨雪與墨焰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難怪墨焰看清蕭逸那張臉會一怔,他認識銀湮,當然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銀湮的臉會長在蕭逸的臉上。
銀湮,銀湮。
我還是想不起來關於銀湮的任何事,一去想,就會頭疼。莫非因為銀湮與哥長的很像,所以我才一直都沒辦法去回憶?
想跟蕭逸打聽的事情,都告訴了墨雪,讓他儘管在那個傢伙身上試毒,折磨到他肯說為止。
昨天,墨雪帶來了蕭逸的回答。
蕭帝的身體現在不太好,比較重要的政務還是她自己在處理,但略次一些的瑣事,基本上都交給了二公主蕭顏。
「蕭帝抱恙的事我倒是聽說過,但將一部分政務交給二公主打理,這是對外保密的內容。畢竟,大公主當年魂魄被轉移的事,也同樣沒有向世人昭告,在許多臣子與百姓的心目中,大公主才是繼位的首要人選,二公主就算真的有在幫蕭帝的忙,卻也是萬萬不能公開的。」墨雪這樣幫我分析,然後,笑著對我說:「公主,您回來之後沒有立刻去求見蕭帝真是太明智了。是否能見到蕭帝還不一定,可二公主一旦聽聞風聲,肯定要加害於你,她就是那種蠻橫跋扈的性格。」
我不是神算子,當然不可能料到已經有二公主這麼一號人物成了我暗地裡的勁敵。至於不去直接求見蕭帝的原因,先前已經跟墨雪說的很清楚了,並沒有什麼隱瞞他的。
第二件事,我要讓墨雪幫我盤問蕭逸,當年對我做靈魂是否屬於這副身軀的鑒定都有誰參與其中。蕭逸正好大我十歲,對那個時侯的事情應該是記得的。
墨雪告訴我,蕭逸不像是在說謊,他說當年那件事是暗中進行的,除了蕭帝跟蕭後知道確切的參與人員,其他王子跟公主都是事後才聽說的,而這也作為王室的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們的心裡。
這種秘密想要守住談何容易?
現在知道大公主究竟是什麼原因被打入冷宮的人,難道還少了嗎?
一葉障目啊,蕭帝,我的生母,我是不是太高估你了?
其實從你縱容蕭逸虐殺男寵的事起,我就已經對你非常失望了。生母這個詞語,於我來說,似乎又回到了毫無意義的字符這種階段。
昨天跟墨雪聊過這些,之後我就發現,我能主動做的事,大概到此為止了。
既然王子跟公主這種身份都不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具體參與人員,那麼只有去問蕭帝或是蕭後,而要進入蕭帝寢宮,根本不現實。
蕭染已經知道我回來了,蕭帝寢宮稍微有個風吹草動,蕭染就會第一個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如果他不想幫我保密,我的事立刻就會傳出去。是生是死,都不再由我掌控。
所以現在我才可以這麼悠閒的坐在這裡吃紫瞳嗑給我的瓜子仁,喝紫瞳幫我泡的涼茶,聽紫瞳沒完沒了的絮絮叨叨。
思緒慢慢停止,耳朵也就又恢復了聽的能力。
「上次那個糧官來的時候分給我不少小米呢,我想做點小米粥給公主吃,不過公主說過不喜歡吃那種粗糧。其實小米粥可香了,要是放糖煮成甜的,不比銀耳粥差,要是放上點鹽再撒一些蔥花,啊~紫瞳最喜歡吃小米粥了!哈哈~」
紫瞳兩腳在下面交替甩來甩去,嘴巴?啵?啵,即便我不理他他也一個人說得熱火朝天。
這孩子真是灑脫天真的沒話講。
茶盅蓋子又被紫瞳推了過來,我端在手裡,起身往門外走。
「公主!您要去哪兒?」紫瞳問著就要來追我。
我趕緊擺手讓紫瞳停下動作,說:「你繼續幫我嗑瓜子,我想一個人在院子裡呆一會兒。等一下回來我就要吃瓜子,你不要偷懶。」
「啊~是!紫瞳會嗑一大堆給公主的,您去轉轉吧,外面空氣可好了!」
紫瞳笑吟吟的應了,又乖乖坐回去,開始繼續對付那些炒貨。
有時候難纏的要死,有時候又很好打發,反正,只要我一用命令的口吻,紫瞳就會很聽話。
沿著廊子往墨雪的房間走,忽而吹來一陣風,那些雨絲便黏黏的貼到我的臉上身上,有些冷,我不禁加快腳下的步伐。
墨雪不在房裡,想也不用想,他一定是在打鐵房的暗室之中。
自從蕭逸被捉來關入那間暗室,墨雪就常常窩在那裡,用蕭逸來試他新配的毒藥,好像玩兒的很投入。
昨天聊過,直到今天,過了晌午又過了中午,都沒看見他的人影。
……
奇怪,我為什麼看不見他就會有點空落落的?還有什麼沒有問清楚麼?
一邊想到底還要跟墨雪打聽什麼,一邊人就已經到了打鐵房。
墨焰不在,我直接往裡走,在牆根裡按動機關,打鐵房裡堆滿雜物的一面牆便緩緩開啟。
走進去一看,墨雪果然正在裡面搗鼓那些藥罐子,蕭逸被綁在木凳上,頭垂著,跟死了沒兩樣。
「喂,你不會把他弄死了吧?」我關上暗門後往墨雪身邊走,眼睛還盯著蕭逸看。
「沒有,已經給他吃了解藥了,等一下就會醒過來。公主,您來這裡是--唔……」墨雪話沒說完,我一盅蓋的瓜子仁便朝他一開一合的嘴巴倒了下去。
墨雪愣過之後,笑著把嘴巴張大,我用手指把盅蓋上沾著的瓜子仁全部撥進墨雪口中。被塞了一嘴的瓜子仁,夠他咀嚼一陣子的,我難得看到墨雪兩個腮幫子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公主笑什麼?」墨雪一邊嚼一邊問我,話音烏裡烏塗的。
「吃東西不要說話,會噴出來。我還有事想問,你要是不知道,就問他。」我用下巴指了指蕭逸的方向。
墨雪沒再開口,而是伸出手,對我做個「請」的手勢。
「蕭家王朝最厲害的法師是誰?就是那種能通靈的,懂得很多秘術的高人。」繞著臉側的髮絲,我靠在墨雪配毒的石台邊沿。
墨雪挑了挑眉毛,加快咀嚼,等嚥下嘴裡的東西之後,從椅子裡站起,倚著我一併靠在石台邊。
「蕭家王朝最厲害的法師,不在王宮裡。如果公主問的是這王宮裡最厲害的,那就是蕭後,排位第二的是銀湮。」
「銀湮?」怎麼又是他?我倍覺意外。
「是,銀湮當初就是因為跟蕭後不合才被打入冷宮,不知道為什麼在公主十歲那年,蕭後要幫銀湮說話,銀湮又被召回,並且從那以後一直跟在蕭後身邊。公主找懂法術的人做什麼?」墨雪一邊說,一邊從袖管裡拿出一粒藥丸,剝開蠟皮送到我的嘴邊。
張嘴咬住藥丸,苦苦的,味道真是不敢恭維。
皺著眉頭嚼碎了吞下,墨雪那雙美目瞪得比平時大,瞧著我像看外星人似的。
「幹嘛?」我奇怪的問他。
「公主也不問這是什麼藥哦,直接就吃了?」
「啊,對,這是什麼藥?」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又沒病,為什麼給我吃藥?
「哈哈!」墨雪開懷大笑,而後用右手捏住自己的鼻樑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驅除濕氣的藥,近來一直下雨,怕濕氣太重讓公主受寒。」
「哦。」我點個頭。
「公主讓墨雪受寵若驚呢。」墨雪眼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唇更是勾著愉悅的弧度。
「你這個人真是有病,以前一直要我信你,現在我信了吧,你還是有意見。」皺鼻子,這個男人可真難搞,墨焰跟紫瞳都比他爽快。
「不是有意見,只是太高興了。罷了,不說這個,公主還沒告訴墨雪為什麼要找法師?」
「為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答的並不很明白,可,我不想說的更具體了。
沉吟片刻,墨雪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是,男人?」
「嗯,男人。」
答完,我取了桌上的茶盅蓋子,掉頭離開暗房。
墨雪以複雜的眼神目送我出門,而後,那扇暗門再次合上。
一個對蕭離來說很重要的男人嗎?
做一個吞嚥的動作,卻嚥不下喉口的梗塞。
原以為她是不懂情事,也許並不是,只因為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男人,所以才……
如果是這樣,那麼……
可墨雪已經覆水難收了啊,我的大公主,我的蕭離,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