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竹簧簧,密密集集,清泉自竹林中央穿流而過,不張揚,卻別有一番寧靜致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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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中,小木屋,純粹的仿古式小木屋內一張竹子編織成的小椅子兩段,一個清影玉潤的女孩,姑且稱之為女孩吧,坐在小桌子一側,輕輕放下一本書,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麼。幽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女孩,真正是斂眉都能讓人心疼的。
一個男人從門口進來,清雅,孤高。龍行虎步,在古時,這叫做帝王之氣。
並沒有抬頭看去,她自然知道進門來的是誰,輕聲道:「你要做的,都做了?」
點點頭,柳雲修坐在妹妹柳淺靜面前,凝神,看了看面前空無一物的桌面,見到妹妹沒有給自己沏茶的意思,玩笑道:「怎麼,吃醋了?」
抬起眼皮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柳淺靜抿了一口桌邊的茶,收起了自己的茶壺。
無奈地聳聳肩,柳雲修很明智地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招惹柳淺靜,說:「其實在我看來,把你交給他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起碼兩情相悅,雖然他花心了一點,但是就一個男人對女人而言,他做的不錯,真不錯。」
「你有幾分把握?如果不是徹徹底底地沒有把握,你不會出此下策的。」柳淺靜並不難發現自己的哥哥隱藏在外表之下的艱難和擔憂,精於韜略的她幾乎每天都在思考著太子黨和龍幫的戰局,而看似兩強相抗甚至於現在佔據些微主動優勢的龍幫事實上卻已經近乎被掏空,這一點她有數,柳雲修有數,葉無道更加不會不清楚,於是,這一局的棋局如何翻身就成為了柳雲修需要面對的最大的困局。
「如果我說沒有呢?」柳雲修優雅玩味道。
柳淺靜看了一眼手邊的茶壺,伸出手來拿過一個茶杯不情不願地倒了一杯茶來,只有這個時候,她才真正地有一點女孩該有的味道。
「中國之大,世界之大,有太多太多不可臆測的事情了,正如三年之前,和三年之後的今天,我和他,豈不是來了一個天翻地覆?」柳雲修無意識地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驟然想到,或許這一杯茶日後自己的妹妹終究有一天要為另一個男人去沏,心中略微泛起一絲的苦澀,就如同這杯茶一般,但是不同的是,這茶苦過之後是侵潤心脾的甘甜,而苦澀,是苦一輩子。
「三年之前,你的勝算在九分。如今,能夠讓你增加勝算的勢力一個個被他土崩瓦解,至於三年之前那一戰。」說到這兒,柳淺靜抿了抿唇,眼神一陣迷離和複雜,輕歎一聲,喃喃道:「之前你企圖用天罰殺他,但是如今天罰不成天罰,而僅僅是一個名叫澹台經藏的介於出世和入世之間的女人,牽絆他,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能夠擁有對他的這份影響力。」
「慕容雪痕。」柳雲修繼續啜了一口茶,淡淡開口。
「我更加明白,你向來就是一個高傲的人。」柳淺靜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天縱奇才?這四個字放在自己的哥哥身上似乎一點都不過分,擁有和那個男人一樣的城府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於光明和磊落,雖然很清楚這個世界的渾濁和血腥,但是這個男人依舊保持底線站在最高層笑傲人世間大多數人的碌碌之人,可是她很清楚,相比於那個男人的陰柔和梟雄,自己的哥哥這份磊落卻是最大的弱點。
「淺靜。」柳雲修正視著自己的妹妹,嘴角的笑容溫暖而柔和,他很少有這樣的笑容,雖然帝師常帶笑容,但是那份笑容卻是高貴和優雅,精緻融合為一起的,沒有感情,可是眼前的帝師已經不是帝師,而僅僅是一個男人,一個哥哥,一個妹妹的哥哥。
「其實我早就膩了。」柳雲修的手輕輕摩挲著茶杯,溫暖的茶杯讓他的手心稍微不那麼冰冷,就如同眼前的妹妹,清澈的笑容能夠使他忘記很多煩惱一般,輕輕出了一口氣,柳雲修站在窗邊雙手扶著窗台,看著窗外靜靜流淌的小溪,輕聲說:「三年之前本就應該結束的棋局拖到現在已經讓我很累了,早點結束,也無所謂勝負,這是一局棋,勝負無我無他,都是要結束的,這一點白陽鉉用了五年的時間才明白,而我,三年之前就已經明白了。」
柳淺靜微微低下頭,凝視著竹桌清秀且無規則的紋路,正如同三年前一樣,她想要看的是一場英雄和梟雄之間,各自領域的頂尖強者的爭霸天下,而並非一局早就已經收官的棋局。
「三年之前我從未真正地把他當做真正的對手,即便是太子黨兵揮北方的時候仍舊是如此,而當三年之前那倉促卻警世的一戰之後當我真正地開始考慮一些必要的問題的時候,眼下的局面已經由不得我來掌控了,命運這個娘們真是賤,眼睜睜地容忍太子黨的一步步壯大繼而影響自己的地位甚至於顛覆,龍幫的自傲是所有事件的導火索,我帝師有錯,之前的四位龍主何曾就對了,哼,命運之所以對葉無道青睞想必也是因為其他人對命運女神的不屑所導致。」柳雲修轉頭冷笑。
柳淺靜默然,半晌,開口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搖搖頭,柳雲修說:「沒必要動手了,因為一切想要面對的和必須面對的都會自己上門來。我要做的就是,如何來一個精彩絕倫的收官。」
次日,龍幫驟然發動攻擊,合圍北方,而從內蒙,青海,成都等地爆發出來的伏兵開始將之前佈置的口袋收攏,北方,太子黨一片尷尬境地。
三日之後,南下求援的太子黨戰將陳烽火攜三千太子黨精銳由南方北上勤王,太子坐鎮西北,甘肅省內,竟無一人敢動干戈。
五日,龍幫以雷霆之勢圍剿甘肅之外的西北絕大部分地區,成功執行清黨計劃,太子黨在北方的戰略進一步進入了舉步維艱的地步。僅剩一個甘肅省在群敵環繞之下苦苦支撐。太子依舊坐鎮甘肅,龍幫暫時按兵,太子黨收縮戰鬥力,雙方以甘肅為界,進入僵持階段。
七日,由於兵力的收縮,龍幫在南方的地盤被全線收回,以蛤蟆,張展風,陳破虜等骨幹組成的南方指揮部一路高歌進入黑龍江省,而太子按兵不動的初衷終於顯露在世人面前,牽制龍幫的絕大部分兵力,以達到南方防守空虛的目的。
當幾乎中國黑道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甘肅的時候,太子在做什麼?他早就已經把目光放到了國際而並非束縛在國內,第一個下手的自然就是亞洲,而在亞洲,有望月鸞羽控制的日本黑道自然是首選。
一個成功的上位者目光永遠都比普通人看的遠,因此他們能站得更高,看的更遠。當所有人都注意國內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國際的變化而國內對他而言,僅僅是時間的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在世人看來,是太子告急,太子黨進入被動局面,龍幫開始初現優勢需要多麼遠大的戰略目光才能看穿這一重重的迷霧?陷於敵陣千軍萬馬之中,我自屹然不動。
葉無道站在十二層酒樓的頂樓,迎著猛烈的西北風,不著語,身後肅穆站立著以蕭破軍為首的太子黨北方頂級指揮部。
「鷹擊北方,北方的這盤棋我三年之前就已經部署下來,如今即將收官,不知道勝是幾何,敗是幾何?」葉無道負手而立,頭頂一隻海東青嘹亮鷹鳴,似乎在回應葉無道的眼神,盤旋在葉無道的頭頂,鷹擊長空。
「北方如磐石,不適宜猛擊,只能滴水石穿,這水穿了三年,道行不夠火候不夠,只怕略顯僵硬。」端木子房的臉色略微顯現一些蒼白,推著輪椅從人群後面出來說道,原本身體就不算好的他自然受不了這裡的大風,西北天氣晝夜溫差極大,這些天來即便是天天呆在酒店的總統套房內依舊讓習慣了南方溫和天氣的端木子房夠嗆。
「所以我們和龍幫有了默契。」葉無道嘴角的笑容和淺,卻足夠玩味。
「甘肅?」端木子房胸有成竹道。
點點頭,葉無道輕微地瞇起眼睛,說:「太子黨已經部署出去了將近百分之七十的人手,而現在僅僅甘肅省內就有將近一萬的太子黨精銳,這些人在甘肅不是太子黨的保命利器而是太子黨的催命符,所以,蕭破軍你帶領三千人取道青海,作為右翼,陳烽火你帶領三千人取道內蒙,作為右翼,戴計成你帶領剩下的人取道寧夏成都作為中軍,十天之內,我要看到效果。」
聽聞這個無異於是自殺的命令,幾乎把整個甘肅的防務全部撤離袒露給龍幫的命令,端木子房微微閉起雙目,平靜無波,陳破虜戴計成蕭破軍自然不會有什麼疑義,欣然接受命令。
等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端木子房推著輪椅走到葉無道身邊,現在,整個天台就剩下兩人。
「按照智庫的意思,現在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險,因為勝券在握,不必要的風險是值得被排除在外的。」端木子房輕輕說道。
雙手撐著欄杆,葉無道俯視十二層下的車來車往,說道:「若不給他們一個天大的蛋糕,他們怎麼會上鉤。」
搖搖頭,端木子房苦笑道:「柳雲修這個人聰明一世,卻不見得糊塗一時,這個誘餌太大,他不會來。」
了然輕笑,彷彿知道了端木子房的回答,葉無道說道:「我和柳雲修之間,勝負已經無他,存在的僅僅是一盤棋,勝當喜敗亦欣然,他帝師知道我葉無道劍走偏鋒,自然不會笨到用常規的方法來思考我的行為,我之所以給他一個大空門,一來是為了牽制他的人手,二來無非就是要以甘肅為地,將最後的決戰場圈定下來,無論該不該來,他都會來的。」說實話,葉無道的話端木子房只是聽懂了大半,但是卻已然瞭解了太子的意思,聳聳肩,端木子房長出一口氣,仰頭看著蔚藍而且在西北顯得格外高闊的天空,長聲道:「這偌大的華夏,也是該出一個勝負了。」
「龍幫四大龍主雖然全都退下來了,但是這四位曾經掌控著華夏地下世界秩序的老人任誰都不會相信手中沒有絕對保命的力量,如今龍幫生死存亡,四大長老復出了三個,雖然不在擔任任何職務也不會插手龍幫的管理,但是這無疑是給龍幫所有的人打了一劑強心針,領袖的魅力對下層的影響能夠有多大想必很多人都清楚,這一點,龍幫加了兩分。柳雲修收羅了大量虎榜級別的高手乃至於造成了龍幫內高手濟濟的一片恢弘場面,那些人在龍幫的許諾下一個個全都捨生忘死,而之前的那個倒霉鬼就是其中一個,這一點上龍幫加了一分,天下大勢所趨,一個正統乃是真正的人心所向,龍幫雖隱秘且低調卻終究是統治了華夏地下秩序上百年,擁有千年歷史的幫會,天下之正統,人心之所向,這一點,龍幫又加了兩分,千年龍幫千年禁地,天罰之強悍華夏大地任誰不顫慄三分,更何況,能夠孕育出天罰的禁地,裡面還有什麼怪物天知道,這一點上,龍幫還要加上三分。龍幫有八成的勝算,而太子黨呢?」端木子凡毫不客氣地為難自己的上司也是自己兒時的老大兼玩伴,或許還有一生中最大的對手也是注定無法戰勝的對手,笑瞇瞇地道。對端木子房而言,站在天地最頂峰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希望的只是能夠滅掉小日本,然後親眼看著一個梟雄如何在自己的輔佐下讓整個世界翩翩起舞,起碼那謊言中有他的一小句台詞,就足夠了。
「江山輩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太子黨勢頭強猛,且無論是天時還是地利都在太子黨這邊,佔了優勢。」葉無道語氣柔和,卻有著讓人顫動的溫軟霸道,如同一把柔軟的鋼刀,在不著痕跡之間就已經在你心底留下了最深刻的痕跡。
「一分。」端木子房習慣性地瞇起眼睛,單手搓著下巴,平靜道。
「龍組成員,鬱金香僱傭軍,影子僱傭軍已經陸續回歸。」葉無道臉上笑容漸漸收斂,雙手抱胸,昂然而立。
「兩分。」皺皺眉,端木子房道。
「貪狼隨在太子黨和龍幫之間搖擺不定,確是最識時務,知曉天下大勢所趨,趨炎附勢,這種人是最能夠給對手致命打擊的。」葉無道淡淡道。
手指停下了動作,眉頭斂起,端木子房思忖了一下,說:「兩分。」
「暖月回來了。」葉無道撫摸著口袋裡的一枚玉佛,笑容越發柔和和溫暖,想到那個從小就被自己滋養和看守欺負著的女孩,那個幫自己抄作業還被自己佔著便宜的女孩,悄然斂起了嘴角的冰冷和刻薄,溫暖沁入心脾。
「四分。」端木子房搖頭苦笑。
沒有繼續下去,雙方都很清楚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端木子房看著抱胸而立的葉無道,目光神絢,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的是,龍幫十二分,柳雲修一人能佔四分,而太子黨則是端木子房從來不認為自己或者其他什麼人有測量葉無道深淺的能力。
這個世界上敢於去測葉無道深淺的人不少,但是卻無一例外地死得很慘,端木子房很清楚,有種人,他的底線永遠是一個深淵,一個投身即死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