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當天色快變黑時,艾薇兒等人終於逃出了艾那麗米亞,抵達了被稱為「眾神歎息之壁」的可卡魯山那深入內地的西麓地帶。
原本需要十多天才能到達的地方在她們不間斷地使用漂浮和疾行的情況下,提前出現在她們的視野裡。
而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艾薇兒與風念蒙的精神力已經耗盡。此刻不要說什麼騎士,即使是一個稍懂些戰鬥技巧的人也能輕易地對她們造成威脅。
她們迫切地渴望著食物、熱水以及一張大床。
雪漸漸小了,綿延的山群有效地抵擋住了風雪的侵襲。可每有風過還是會讓人從腳底湧起一陣寒意。惡劣的天氣取代了追兵的威脅,成為此刻最大的敵人。
「冷?」風念蒙喘著氣,問。
艾薇兒也是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她摸了摸斜插在腰間的法杖,似要點頭卻又搖了搖。困難的處境激起了她遺忘許久的性子,面對著白色的山林雪地,她忽然升起一股想要戰勝一切的衝動。
「休息一下吧,」風念蒙說。
艾薇兒看了看被自己用衣服牢牢綁在了身上的尼和風念蒙背上的梅傑裡安,「好。」
兩個人吃力地走到一棵大樹旁,斜靠在了樹幹上。雖然腿上不住地傳來酸意,可她們卻不敢坐下。乏力的身體已經很疲累了,要是在這種天氣裡坐下去,恐怕就會睡倒在樹幹下,再也醒不過來了。
艾薇兒深深地呼吸著刺鼻的空氣,說:「梅傑裡安,她,怎麼樣了?」
「不太清楚……她一直沒有醒來。」
「尼呢?」
「他,也沒有醒來。」
沉默。
半晌,艾薇兒問道:「再往前走會有村子或是集鎮嗎?」
「沒有,」風念蒙肯定地回答,「為了逃脫艾那麗米亞的追兵,我故意遠離開了城鎮的方向。以我們現在的體力,要到達離這裡最近的村子至少也需要兩天。」
「念蒙,」艾薇兒頓了頓,說:「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冒著生命危險幫助我逃走,」艾薇兒誠懇地說。
「不用,我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
「呃?」
「我有一個心願,」風念蒙淡淡地說,「我的母親告訴我,要完成這個它,首要的條件是具有強大的力量。因此,很早的時候我就離開了海族,獨自一人在這片大陸上闖蕩。而和你在一起總是會讓我遇上不斷提高實力的機會,所以我並不是在幫你,我是在為了自己而修煉。」
是嗎?艾薇兒彎了彎唇角。
「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
「哦?」艾薇兒好奇地挑眉。
「也許,我們最終的目的會是相同的。」
「什麼目的?」
風念蒙沒有吭聲,半晌,碰了碰艾薇兒的胳膊,「走吧,在天色全黑以前,我們先得要找到一個可以容納四個人的山洞。」
艾薇兒還想再問,風念蒙已經向前走了開去。她緊了緊將她和身後的尼綁在一起的衣帶,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又開始艱難地在雪地上跋涉起來。陰濛濛的天上,出現了幾朵烏雲。
※※※※
冬季的天空黑得很快,值得慶幸的是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艾薇兒和風念蒙在一大團被風吹崩了的積雪下幸運地發現了一個山洞。
山洞不大,甚至可以說應該算得上是小。它的深度約莫有五米,而直徑僅只有兩米不到,從洞外到洞內更是逐漸減小。
但即使是這樣的山洞,對她們來說也是天大的恩賜了。當確定裡面沒有其他什麼動物後,她們三步並作兩步,興奮地走進了山洞裡。
可不過一會兒,當她們嘗試著將梅傑裡安和尼放進這狹窄的山洞裡時,她們立刻意識到她們急需要火和食物。
山洞太過短窄,風一陣一陣地直吹了進來,如果不能擋住寒冷的侵襲,她們仍然逃避不了被凍死的下場。
於是,稍作休息後的兩人在夜色下走出了山洞,向著不同的方向各自尋找所需要的東西。
艾薇兒不知道風念蒙是憑著什麼在黑暗中自如地行動的,但當她辛苦地捧著幾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枯枝回到山洞裡時,卻發現風念蒙已經回來了。她正蹲在洞裡擺弄著一堆樹枝。在她的身邊竟然還放有幾顆皺巴巴的果實。
「快來,我現在的精神力控制不了足夠的火元素,」風念蒙說。
艾薇兒趕緊走了進去。山洞裡面很矮,她只好和風念蒙一樣半蹲在柴堆的旁邊。她將梅傑裡安和尼推到了山洞最裡面,然後和風念蒙一起向著樹枝堆施展起火系魔法來。
火元素一點一點地往柴堆上移動過去。
「火!」艾薇兒和風念蒙同時大叫。
「噌」的一聲,一個微小的火球出現在空中,向著柴堆落了下去。樹枝被點燃了,跳起的火光照亮了陰暗的山洞。
艾薇兒和風念蒙臉色煞白地癱坐在地上,已經逼臨崩潰邊緣的精神力再一次宣告用磬。
火焰驅走了些寒意,可風吹進來的時候,位於梅傑裡安、尼和火堆之前,迎面擋住了風的艾薇兒和風念蒙兩人卻仍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顫。艾薇兒立刻將她拾來的枯枝也扔進了火堆裡。
「吃些東西吧,」風念蒙遞給艾薇兒兩顆果子。
艾薇兒接過,也不理果子難看的樣子,兩三口吃了下去,滿嘴苦澀。
風念蒙自己也吃了兩顆果子。
「梅傑裡安、梅傑裡安,」艾薇兒從地上撿起剩下的幾顆果子,喚著。
梅傑裡安還在昏睡中,沒有反應。
火焰下,她臉上、手上都滲出了汗珠,原本只出現在臉上的紅暈擴散到了手上。
寒氣仍濃的山洞裡,梅傑裡安呼出的白氣清晰可見,卻是越來越稀少。
「念蒙,她這個樣子是怎麼回事?」艾薇兒擔心地問。
風念蒙仔細地觀察著梅傑裡安,沒有說話。
「她到底怎麼了?」艾薇兒再問。
「我想,」風念蒙停頓了一下,說,「她大概是中毒了。」
「毒?」
「對,毒。之前我已經檢查過她的情況,她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但看她現在的樣子,只有毒才能造成這樣的後果,」風念蒙說。
「你能解嗎?」艾薇兒問。
風念蒙搖搖頭,「對這種在古代留下來的東西,我只是知道而已。而且,要解毒,那必須得少見的醫師或資深的治療師才行。你和我,即使我們的精神力都恢復了,也解除不了它。」
「那要是她一直不醒來?」
「如果她一直不醒過來,那麼她的身體會慢慢崩潰。不過依她現在的樣子看來,在身體崩潰以前,這毒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還能堅持兩天嗎?」艾薇兒問,她沒想到梅傑裡安的情況會如此嚴重。但對未來,她依然保持著希望。
「不知道,難道你是想把她送到集鎮裡去?即使我們及時把她送去了,她的孩子也不可能生存下來。」「這……右相竟然連他懷孕了的侄女也不放過?」艾薇兒捏緊了拳頭。
「沒有什麼好驚訝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謂的理想,為了完成它,人們會不惜一切地去做,身處高位的人更是如此,」風念蒙看了看艾薇兒,說。
「不!」艾薇兒叫道,「我不能讓梅傑裡安就這麼死去,她是無辜的,她肚子裡的孩子更是無辜的!」
「可是,對於她,我們沒有辦法……」風念蒙淡淡地說。
「有刀嗎?」艾薇兒突然問道。
「刀!快!就是你用來挾持梅傑裡安的刀!」艾薇兒大聲說著。
風念蒙不知道艾薇兒要幹什麼,但還是將匕首從袖裡拿了出來。
艾薇兒一把搶過風念蒙手中的匕首,劃在自己的手腕上。
匕首劃得很深,鮮紅的血立刻從她的手腕上冒了出來。
濃濃的血味刺激著風念蒙靈敏的嗅覺,同時,她嗅到了一股異香。這種香味是?
艾薇兒穿過柴堆與山壁間狹小的空隙,一手扶起梅傑裡安,將自己流血的手腕放在了她的嘴上。
可梅傑裡安的嘴卻緊緊地閉著,血流不進她的嘴裡,只能順著她的嘴角流下去,滴落在地上。
實際上,她並沒有暈迷,只是毒藥的效力令得她渾身發軟,意識也逐漸迷糊,連自己的身體也無法控制了。可艾薇兒和風念蒙之間的對話,她還是聽得到的。
她並不知道艾薇兒餵她喝血的原因,而且,就算是她願意喝艾薇兒的血,她也張不開自己的嘴。
艾薇兒無奈地看著梅傑裡安,怎樣才能讓她喝下去呢?回頭,她對風念蒙說:「來幫幫我,我的血裡有生命果實的效力,一定要讓她喝下去。」
風念蒙點頭,將柴堆移到一邊,伸出手來捏住了梅傑裡安的兩頰。梅傑裡安的嘴立刻張開了。
艾薇兒將手腕靠在她的嘴上。可這時,血卻止住了。生命果實神奇的效力正在快速地自動治療著她的傷勢。
艾薇兒皺眉,沒有過多的猶豫,又是一刀割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這一次,她割得更深,鮮血泉湧而出。
血終於流進了梅傑裡安的嘴裡。
風念蒙一邊揉著梅傑裡安的咽喉,一邊默默地看著艾薇兒所做的一切。
艾薇兒的傷口在迅速地癒合著,片刻,流出來的血由多變少,慢慢止住了。
她輕輕地將梅傑裡安放在了地上,蹲著身子往尼移動過去。
「再失血,你也會暈過去,」風念蒙忽然說道,她的眼睛像星子一般發亮。
艾薇兒的身子一頓,又繼續靠近了尼。
風念蒙不再勸阻,她也蹲著身子靠了過去。
當艾薇兒也給尼喂完了血後,她的臉色變得比雪還白。雖然她不知道她的血能不能有效地幫助到梅傑裡安和尼,但她還是祈禱著兩人能平安地度過這道難關。
她顫抖著手將尼放到了梅傑裡安的身旁,然後把柴堆推回原位,接著自己也回到先前的位置,挨著山壁坐了下來。
風念蒙挨了過來。兩個人的位置正好為躺在山洞深處的人擋住了從洞外吹進來的風。
「我盡力了,」艾薇兒虛弱地說。
風念蒙笑了笑,「是的,你盡力了。」
柴火熊熊燃燒著,風念蒙脫去了自己外衣的紐扣,伸手到艾薇兒面前開始解她的紐扣。
「念蒙?」艾薇兒一驚,感到頭部有些眩暈。
「我們擋在外面,只有以身體互相取暖才不會被凍僵,」風念蒙說著,解開了艾薇兒的外衣。
艾薇兒打了個寒顫,她感到有一雙滑膩的手從背後伸出環住了她的腰,風念蒙柔軟溫暖的身體靠了過來。
女孩特有的體香在她的鼻間來回縈繞。
「睡吧,」風念蒙說著,頭靠在艾薇兒的肩上,閉上了眼睛。
火光在風念蒙俏美的臉上跳躍。近距離地看著風念蒙的臉,艾薇兒的臉上不由一紅。
感受到從風念蒙那動人胴體上傳來的體溫,倦意忽地襲來,藉著這溫暖,她將頭靠在了風念蒙的頭邊,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同樣的夜晚,艾那麗米亞邊鎮上的一個小城堡裡正歌舞昇平,熱鬧非凡。
地方貴族與官紳們都應邀參加了這次由城主大人發起的聚會。
城主馬柯特舉著酒杯在人群中穿梭著。誰都看得出來,他是今晚最高興的人。
與眾人打完招呼後,他輕快地走到了一位英俊挺拔卻眉頭深鎖的男士面前。
「菲西安大人,這是我為了替您與您所率領的尊貴的皇家騎士們洗塵而特別安排的宴會,您還滿意嗎?」馬柯特挺著啤酒肚,滿臉堆笑地說。
儘管菲西安的心情很糟糕,可他還是有禮地點了點頭,「很不錯,城主大人。」
「呵呵,那就好,您還是叫我馬柯特吧,」馬柯特說。
眾人見馬柯特主動向菲西安搭訕,目光都會聚在這位渾身散發著貴族氣息的年輕人身上。菲西安一行人來得匆忙,令眾人都還不知道他來此的目的,就連馬柯特也只是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在馬柯特眼中,菲西安儼然已成為了他努力討好,進而藉以攀爬的滿意對象。
「菲西安大人,您還是第一次到明斯堡來吧?就讓我為您介紹一下?」馬柯特說。
菲西安搖了搖手,「不必了,馬柯特大人。」
「可是,菲西安大人,大家都很想認識像您這樣的人物呢!」馬柯特不屈不撓,繼續糾纏。
「城主大人!」菲西安瞪了馬柯特一眼,「很抱歉,我現在沒有結交朋友的心情。而且,我這次到這裡來是奉了國王陛下的密旨,執行秘密任務。您舉辦的這次宴會已經為我造成了困饒。」
造成了困饒?馬柯特看著菲西安嚴肅的神情,冷汗開始滲出。
菲西安的目光從馬柯特失措的臉上移了開去,落在大廳的中央。
那裡有一個年輕的琴師正在談走豎琴。琴彈得很出色,但引起他注意的還是琴師那發亮的眼睛。從琴師進入大廳到現在,他的這雙眼睛就一直在看著菲西安。
忽地,琴弦尾弦一繃,琴聲頓止。
琴師收起豎琴,向眾人微微躬了躬腰,退了下去。他一邊退,一邊對菲西安笑了笑,笑容中似含有其他的意味。
菲西安心中一動,「馬柯特大人,您繼續忙您的吧,我有事先告退了。」
說完,也不理馬柯特的反應,逕自跟著琴師退走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可憐的馬柯特呆立在大廳中,看著菲西安離去的背影,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
而此刻在大廳的一角,蘭宛也看到了菲西安的離開。她想跟著菲西安而去,可幾個熱情的男士卻圍了上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無奈地看了看菲西安即將消失在廊道上的身影,沒有想到這是她在此次追擊艾薇兒等人的行動中最後一次見到菲西安。宴會舉行到很晚才結束,直到次日清晨當她醒來問及侍衛時,才得知菲西安帶著他的騎士們已連夜離開了,去向不明。
※※※
連夜的雪好不容易停了,可天空中又飄起雨來。
艾薇兒一行人在冬雨的耽擱下,花了四天的時間才到達了位於西麓山緣下的一個集鎮。
集鎮不大,似乎是往來的獵戶聚集地,除了稀少的幾家民戶外,便是幾間看起來很新的小店舖。不過好在其中一間是旅店,這倒省去了住在民戶家裡被人盤問的麻煩。
艾薇兒和風念蒙各自背著梅傑裡安和尼住進了這唯一的一間旅店裡。
兩人疲累地坐在房間裡的椅子上休息著,她們並不擔心這個位置偏僻的邊緣小鎮會給她們帶來麻煩。這裡似乎剛興建起來不久,是一個容易被追捕者忽略的地方。
梅傑裡安還是昏迷不醒,生命果實的效力令得她的中毒症狀暫時緩和下來,不再渾身發汗。
而尼,他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呢?要是他再不醒來,那艾薇兒的身體遲早也會因為每天每天地獻出兩人分的血而崩潰。
艾薇兒皺著眉頭正在想著,「唔」一聲,躺在床上的尼忽然發出了幾天來的第一聲聲響。
「尼!」
艾薇兒驚喜地走到床邊。
「這……這是哪裡?」尼睜開了眼睛,一邊沙啞地說著一邊將手遮擋在好幾天沒有見到光的眼睛上。
「這裡是可卡魯山西麓的一個集鎮。」艾薇兒說著將尼扶了起來。
「可卡魯山?」尼重複著艾薇兒的話,記憶的片段在腦袋裡鮮活地浮現。
「啊!你們……我……你們……」他猛然醒悟過來。
「我們將你從右相府裡帶了出來,」風念蒙喝了口水,淡淡地說,「繼續呆在那裡對你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尼顫抖著,「主人,主人一定會殺了我的,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
「放心吧,他現在還找不到我們,這裡很隱蔽,」艾薇兒勸慰著。
「我……我,」尼呢喃著,突然掀開被子就要走下床來,可身體一軟,又倒在了床上。這時,他赫然發現床上竟然還躺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這又是誰?尼驚恐地看向艾薇兒和風念蒙。
「她就是你一直想見的梅傑裡安,」風念蒙說。
「梅傑裡安夫人!」尼張大了眼睛,「她……她是梅傑裡安夫人?」
「沒錯,她就是梅傑裡安夫人,」艾薇兒說。
「你們,將夫人怎樣了?」尼顫抖著嗓子。
「沒什麼,為了逃出右相府,我們挾持了她,」風念蒙從桌上拿起一杯水,走到床前,「可是她現在這樣子卻不我們造成的,而是因為喝了右相的毒酒。」
「不可能!夫人是主人的親侄女,主人怎麼會害她?不可能!」尼大叫。
「給,」風念蒙將水遞給尼,「我們沒必要騙你。」
尼沒有接水,滿是疑惑與驚懼的眼神看向艾薇兒,他在尋求相較於風念蒙來說更讓人覺得真誠的艾薇兒的答覆。
「是的,尼,梅傑裡安的確是喝了右相的毒酒,」艾薇兒說。
「這……」尼從艾薇兒的眼睛裡看到了肯定,他埋下了頭,忽地又抬起來,一把接過了風念蒙手中的水杯,一口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