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時分,兩駕標有迪比特家徽的馬車徐徐駛向艾那麗米亞城門外。
儘管這座美麗的城市還在禁嚴之中,仍然沒有一個軍官膽敢違抗上級的命令,阻攔這兩駕馬車。從右相府到城門,馬車一路駛來,暢通無阻。右相的權威在艾那麗米亞再一次被很好地證明。
艾薇兒、風念蒙、梅傑裡安、尼,四人安坐在第一駕馬車裡,車伕是右相府中的老僕。
而第二駕車卻是一輛只有車伕的空車。這樣的安排在很大的程度上降低了當兩人放走梅傑裡安時,索拉突然發難的危險性,並且減小了可能成為被追蹤目標的體積,方便隱藏。
馬車已出了城,但艾薇兒兩人仍不敢放鬆警惕。羅沙右相絕不會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她們的旅程依然充滿了變數。
車廂中,艾薇兒和風念蒙並肩而坐。
另一邊的梅傑裡安已穿上了溫暖的衣服。不知是出於對艾薇兒的信任還是因為她是一個容易勞累的孕婦的關係,她正安詳地倚在寬大的靠座上睡熟了,臉色紅潤。
而旁邊的尼也在沉睡當中,更確切地說,他還處於暈迷狀態中。從昨晚到現在,被水元素爆炸波及到的他一直沒有醒。在上車之前,艾薇兒已經要求右相府的治療師仔細地檢查過了他的傷勢。治療師告訴她,尼除了腦部受到劇烈的震盪外並沒有其他的損傷,稍後應該會醒過來。可是,當他醒來時所將要面對著的卻可能是對他來說最壞的一個消息──他再也不能回右相府了。不管是因為蘭宛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艾薇兒和法杖,還是因為艾薇兒在索拉面前表現出來對他的關心都足以令他成為被懷疑的對象。或許,現在的索拉正在揣測他們是來自秀之大陸哪一方的勢力吧。
艾薇兒的目光在梅傑裡安和尼之間移動著。無論是對淪為人質的梅傑裡安還是無辜的尼,她的心中都充滿了歉意。
「出城十里了,」風念蒙拉開車簾看了看,說。
艾薇兒轉頭看去,舉目所及,茫茫的曠野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這片通往首都,理應是熱鬧非凡的地域因為禁嚴的關係變得蒼涼。馬蹄踏雪的聲音不斷響起,被雪覆蓋了的地面上只有四行車輪與馬蹄的痕跡漸漸地延伸到了遠方。
「念蒙,我有些事想問你,可一直沒來得及。」艾薇兒放下了窗簾,說。
「你說。」
「沂園發生元素風暴時,你怎會等在我的房裡,而且已經準備好了行李,像是早已知道了一樣?」艾薇兒問。
風念蒙臉容平靜,像是對艾薇兒的疑惑早有預料,「水平升級考時,我便知道了你進皇宮另有目的。在皇宮裡時,你到處打探法杖下落的行為也過於明顯。之後的刺客和宮廷魔法師的出現更是蹊蹺,而且沂園發生元素風暴時我也在場,只是比你早回一步而已。」
艾薇兒一怔,「那你為什麼不出來和我會合,還躲在房間裡?」
「那時你以為我是右相的刺客,是嗎?我只是想試一下你,」風念蒙說著,難得笑了笑,「結果你衝了進來,一副要和我戰鬥的樣子。」
「難道你懷疑我是其他國家為了得到法杖而派來的間諜?」艾薇兒瞪大了眼睛,問。
「你問我這些不也是懷疑我的身份和目的嗎?」風念蒙反問道。
「這……」艾薇兒說,「其實,我知道你不是。」
「為什麼?」
「直覺吧。」
風念蒙淺笑。
「魔法陣呢?你是從哪裡得到那個啟動陣勢的咒語的?」艾薇兒單手支腮,問道。她還對皇家圖書館中那個通向右相府裡的傳送陣耿耿於懷。「那個咒語和普通的傳送陣咒語可不一樣哩。」
風念蒙皺了皺眉頭,正要回答。對面,梅傑裡安側轉了身子,像是快要醒了過來。
艾薇兒和風念蒙立刻齊齊向她看去。
梅傑裡安的睫毛動了動,她睜開了眼睛,「有水嗎?我有些口渴。」
水?艾薇兒和風念蒙對視一眼,相皆搖頭。從在右相府裡上馬車到出城,一路走得匆忙,她們都沒有攜帶任何食物。在她們的預想中,在遠離艾那麗米亞後,她們會避開城市沿村鎮或野外的路線逃走,而需要的食物也可以通過捕獵和到人煙稀少的村子裡購買來獲得。
梅傑裡安看到兩人的反應,指了指艾薇兒右手邊的一個暗格,說:「裡面應該有酒和點心。」
艾薇兒恍然,貴族的馬車裡怎會沒有這些東西呢?她打開暗格,裡面果然擱置有一壺酒、幾塊點心和密封了的乾果。
她提起酒壺將酒倒在了杯裡,遞給梅傑裡安。酒香很濃郁,是權貴才能享用的醞汀。
※※※※
索拉坐在長椅上,靜靜地思考著。沒有人膽敢在此時去干擾他,因為在他們看來,此刻的索拉就是一頭被拔了頂毛的野獸,隨時可能會暴躁起來。
可索拉此時的心態卻不是如他的僕人們所想的那樣。無論艾薇兒是因為什麼而盜走了法杖又或是屬於任何一個勢力,他都不用擔心梅傑裡安的安全。因為沒有人會願意輕易地加害於一位迪比特家的小姐,而且梅傑裡安還有著未來的羅沙王妃的頭銜。
在這位王國右相眼裡,艾薇兒等人是絕對逃不掉的,對此,他充滿了信心。
而皇宮那邊現在也應該收到消息,作出部署了。如何才能在國王的軍隊搜捕到艾薇兒等人之前先一步抓住她們呢?這才是索拉在思考著的東西。
可上位者的心思總是不能被大多數的僕人所理解,特別是心急著想在主人面前博得讚賞的人。而管家盧普斯就是這樣一個心急的僕人。
「主人,您不用擔心,他們絕不可能逃出艾那麗米亞的邊鎮。」
「哦?」索拉將目光投向他的管家。
「現在是冬季,皇城又在禁嚴中,城外方圓百里都不會找到任何的補給。嘿嘿……屬下已經在馬車暗格裡的酒壺中下了毒。」盧普斯躬著身子,滿臉堆笑地說。
「毒?」索拉的臉色變得陰沉。
「是的,主人。那種毒是慢性毒,但和酒喝下去後效用就會立刻顯現。先是發熱,然後渾身乏力,接著毒性就會散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讓人麻痺。只要他們中有一個人喝了,那就會拖慢他們逃走的速度。而且,兩天之內沒有得到解藥,中毒者就會進入假死狀態。嘿嘿……只要主人您稍後追上他們,那麼……」
「要是梅傑裡安喝了呢?」索拉的臉色更陰沉了。
「主人不用擔心,那毒不會致命,只是發作起來會讓人感到可怕而已。只要梅傑裡安夫人一回來,屬下就可以立刻為她解除毒素。」盧普斯沒有注意到索拉的神色,猶自得意地說著。
「那麼,她的孩子呢?」
「孩子?這……這……」盧普斯忽然感到心底一陣發涼。他不明白他的主人怎會忽然關心起梅傑裡安肚子裡的孩子來了,想比較一個還未出身的國王次子而言,能為他的主人帶來更大權力的法杖不是要重要上許多了嗎?
「盧普斯,」索拉喚著他的僕人的名字。
「是,是,主人,」盧普斯連忙應著。他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索拉那讓他驚慌的神色。
索拉左手一揮,兩道冰刃從空氣中劃過。
盧普斯只感到雙手一涼,兩隻手的手筋已被索拉切斷。「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右相府的大廳裡響起。
盧普斯痛倒在地上,翻來滾去。
索拉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這雙手便是你為放毒所付出的代價!如果孩子出了事,那麼你一定要相信,你將體會到比上絞刑架還要痛苦千萬倍的懲罰!」
※※※※
梅傑裡安接過酒杯,正要喝下去。
「等等,」艾薇兒叫道,心裡忽然湧起一股不安的感覺,「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先吃些食物吧。」
梅傑裡安搖搖頭:「我還不餓。」
說完,又舉起了酒杯。她的唇挨在了杯沿,醞汀已濕了她的唇角。
「等等……」又是艾薇兒。
梅傑裡安困惑地看向艾薇兒,風念蒙也看了過來。
「怎麼了?」
「這……」每次產生了類似於現在這樣不安的感覺後總會遇上糟糕的事,可艾薇兒卻又說不上是因為什麼。「沒什麼。」
梅傑裡安奇怪地看了艾薇兒一眼,將酒喝了下去。
艾薇兒感到心裡憋得慌,微微拉開了些窗簾。冰地上的冷風呼嘯而入,車廂裡的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風念蒙碰了碰艾薇兒的胳膊:「你怎麼了?」
「沒什麼,」艾薇兒搖了搖頭。
「只是心裡很不安。好像有事要發生了似的。」
「哦?」風念蒙挑了挑眉。
「難道你還能預感未來?」話還沒出口,遠方驟然響起一聲馬兒的嘶鳴聲。
艾薇兒兩人臉色同時一變,探頭往後望去。茫茫的草原上依舊沒有一個人影,可依稀有鐵器與馬鞍相撞的微弱聲音傳來,忽又消失。
「有人追來了!」艾薇兒喃喃道。
「是,」風念蒙瞇起眼睛,稍稍有些尖翹的耳朵對著後方,隨風中傳來的聲音而顫動。「不會是右相的人,他現在應該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追擊我們。是一群皇宮侍衛,速度好快!」
艾薇兒也學風念蒙的樣子將耳朵對向後方,可除了滿耳的風聲外什麼也聽不到。「還有多遠?」她問道。
「十五里。」
「這麼近了?」
「積雪掩蓋了馬奔跑的聲音,如果不是我天生聽力較好又有剛才那聲馬兒的嘶鳴引了我們的注意,那還要等上一會兒才會發現他們。」風念蒙皺著眉頭說。
「怎麼辦?」艾薇兒問。
「這種大雪天,他們應該也看不到我們,只能順著馬車留下的痕跡追來。他們騎的是馬,我們是馬車,速度上明顯差了很多。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頂多再行兩里路的時間,他們就會追上我們並且完成包圍,」風念蒙思索著,「我們可以令兩部馬車分開走以迷惑他們。」
「如果他們也分成兩隊人來追截我們呢?」
風念蒙歎了口氣,「那只有希望來追截我們的人比較少,而且他們的戰鬥力都不會太強吧。」
「這……」艾薇兒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要是項鏈沒有損壞,那就不必怕這些追兵了。即使是皇宮裡訓練有素的侍衛,想必也承受不起在這曠野裡被恐怖的水元素風暴襲擊吧。
「好吧,」她點點頭,命令車伕將車停住,然後將車裡的晶燈、風屏、軟座、攔木,所有重些的東西都搬到了後面的馬車裡。這樣做可以不讓追兵們從兩輛馬車留下的痕跡的深淺上判斷出哪一輛才是正主。
當把重物都擱置好後,從後方傳來的馬蹄聲更急了,清晰可聞。
艾薇兒兩人趕緊回到馬車上,喝令兩個馬伕急速前進。她們並不擔心另一輛馬車上的車伕會出賣她們,因為梅傑裡安還在她們手上,而且右相是一定不會讓國王的人先一步得到法杖的。
車伕吆喝著,被空氣凍硬了的馬鞭狠狠地抽到馬臀上。馬兒吃痛,唏律一聲,載著車上憂心仲仲的人向迷茫的前方狂奔而去。
※※※※※
菲西安面色陰沉地騎在馬上,正領著幾十個皇宮侍衛在雪地上打著圈。
雪地中央是四行深深的車痕,兩行向著東北,兩行向著西北,到底哪道才是正確的呢?而她是否正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上盤算著怎樣才能逃脫他的追捕呢?
還記得艾薇兒曾幾次向他探問法杖的下落,那時他就覺得奇怪了。可沒有想到是她竟然會背著自己盜取了法杖!
為何要偷法杖?那可是叛國的行為!
菲西安明白艾薇兒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可是又有什麼苦衷不能對他說而要獨自去冒險呢?如果法杖對她來說是那麼重要,那麼……
難道你不知道為了得到你的歡心,就算是拋棄了美好的前程,犯上叛國罪我也再所不惜嗎?可是,你卻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逃跑了。在你的心裡,我就是這麼不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嗎?
菲西安無法接受艾薇兒這樣的行為,他狠狠地盯著雪地上的車痕,俊美的面容也因為失望和憤怒而泛青。
馬兒們不住地噴著熱氣,坐騎上的騎士們在不安地議論著,誰也不敢擅自行動。那位年輕的皇家少尉不知在想什麼,還沒有下達指示。可也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上前去詢問。少尉大人的面色很不善,讓從沒有見到過他這副模樣的騎士們不知所措。
蘭宛騎在馬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一大團來自王宮的騎士們。她並不擔心會被這些守護外宮的侍衛們認出她來,而她跟來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們破壞了右相的計劃,早一步找到在逃的艾薇兒等人。剛才的那聲馬的嘶叫聲便是她故意弄出的,可對此沒有人膽敢對右相的人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來,只除了那位正在思考著的少尉。
他在想些什麼呢?蘭宛想著,之前菲西安因為她的馬發出了叫聲而瞪了她一眼的神情至今還在她的腦中盤旋。那是一副多麼清澈的眼神啊!即使是帶著悲傷和憤怒,可也足夠讓見慣了那些猥瑣不振的貴族們的她為之震動。
據說他是自動請纓而來的,難道宮中的傳言是真的?關於這位英姿勃發的少尉和那個可惡的艾薇兒……
蘭宛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菲西安的身上,她不明白此刻的菲西安因什麼而憤怒著,但是他耽擱得越久就讓她們逃脫的機會更大一些。
「大人,我們……」騎士魯克圖小聲地問著,他是眾騎士推選出來向菲西安問路的倒霉鬼。
菲西安冷冷地目光落在魯克圖的眼睛上。
魯克圖心裡一寒,不由打了個冷顫,連忙避開了菲西安的目光,「請問大人……我們……我們應該往哪裡追?」
菲西安的目光終於從魯克圖的臉上移開,他看著雪地上遠遠延伸出去的車痕,以比北風還要讓人心寒的口吻說:「你,帶領一半的騎士往西北方向追,我帶另一部分人往東北方向追。如果你們追上了,絕對不能傷害她們,明白嗎?」
「不能傷害她們?」魯克圖一怔。
「對!絕對不能傷害她們,明白嗎?立刻給我追,快!」菲西安低吼道。
「是!大人!」魯克圖抬手行禮,揮手召來十來個同伴。他們迅速地將馬頭掉向西北方向,追尋著馬車留下的痕跡飛奔而去。
馬兒噴氣的聲音在茫茫草原上急促地迴盪著。菲西安一鞭子甩在馬臀上,大叫道:「追!」
眾騎士緊捏著韁繩,轟然應諾。
艾薇兒啊,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逃出羅沙!你休想就這樣從我的身邊離開!菲西安又是一鞭子甩在了馬臀上,領著眾騎士往東北方向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