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公會、迪比特家族、地方軍隊與貴族階級,長久以來,正是這三個系統支撐著羅沙朝廷的運作,他們就如同是國王的手腳,按照上位者的意志有效地操控整個羅沙或官方或民間的所有武裝力量。可自從先王索梅達爾二世即位之後,這一情況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索梅達爾二世不同於歷代先王,在安享了近千年和平歲月後,他仍然沒有放棄對軍事力量的培養和控制。居安思危,這是他生前常對大臣們所說的話。對國王陛下的憂慮,作為臣下的人又能說些什麼呢?儘管他們並不贊同國王的這一看法,卻也只有沉默地執行著一個個命令。正確與否只能在以後的歲月裡讓時間來證明。
精兵簡政,削藩斂權,索梅達爾二世一上台就開始強勢展開這些手段。如此的行為引起了代表著皇室外圍勢力的迪比特家族的不滿,他們駁斥連連,可索梅達爾還是固執地進行著他的計劃。
在他即位後兩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清了全國境內在第二次百族大戰時遺留下來的各族勢力,收歸了先代們因為血脈和功勳的關係而分散出去的土地與權利。地方權利一一收歸國王的手中,朝廷機構以國王為中心緊緊收攏。羅沙國勢短時間內攀上了歷史的最高峰。老臣們唏噓著,新生力量們興奮著,鄰近各國緊張著,這位國王到底要做什麼?
人總是盲目樂觀並且懶惰的,千年的和平已經讓羅沙失去了生機,追求著魔法夢的平民,散發出腐臭味的貴族階級,並不如表面那麼穩定的家族皇朝,這些都是索梅達爾二世想要解決的,可這些歷史遺留下的已經影響深遠的問題並不容易解決。反覆思考後,索梅達爾想到了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辦法──改革!
如今的羅沙需要一場改革,而這場改革只能是由上而下的。可那些愈加洶湧的反抗勢力讓他前進的步伐遭到了阻擋。
「羅沙是憑著什麼鼎立於三大強國之列,維持千年而不倒?」
「魔法。」
「如果有一天,羅沙失去了魔法,那麼這個國家還會剩下些什麼?她的命運又會怎樣?」
索梅達爾還記得當他幼小時,他的祖母──迪比特家家主同時也是魔法公會長老的席拉與他的一段對話。祖母長長的歎息聲還在耳邊迴響。面對著面色不豫的族中長老與滿朝貴族們,他堅定地開墾著理想的路。
隨著改革的深入,迪比特家族、地方貴族陸續加入了反對的行列,而在索梅達爾頒布了一系列宣揚那早已遠去快要成為歷史痕跡的騎士精神,意圖令國民們在精神層面上再次振奮起來,並再次以騎士為主組建軍隊時,一直與羅沙皇室唇齒相依的魔法公會也離開了他的身邊加入了反抗的陣營。
改革在進行,進行得越徹底也就觸犯到了越多人的利益。
和平常叫人軟弱,權力總令人腐爛。不管是聖人還是愚民,都很難逃脫這個桎梏。就在羅沙國勢蒸蒸日上,民風出現了新的氣象的時候,索梅達爾遭到了迪比特家、地方貴族、魔法公會這三大系統的背棄。他的命令不再被大臣們忠實地執行下去,他的意念再難以深及羅沙的每一個角落,貴族們紛紛宣稱著要成立公正的國會。改革中的羅沙迎來了難產過程中最猛烈的一次劇痛。迪比特家族的消極令經濟失去了平衡,地方貴族的自私令人民失去了管制,魔法公會的沉默令強橫一時的魔法軍團失去了新生力量的補充。大臣們驚慌失措,國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在索梅達爾即位的第四年,這位被歷史證明為具有強硬手腕的睿智國王瘁死於他的寢宮中。死因是突然被御醫突然發現的先天性心臟衰竭。國王被匆匆埋葬,誰也沒有多話。只在國王的墓誌上有這麼一行讓人觸目驚心的文字:
目光短淺的人啊,終將受到歷史的懲罰……
索梅達爾二世死後不到一個月,騎士軍團解散,地方貴族的權利由朝廷全數返回,眾神的教義在羅沙的大街小巷上被瘋狂宣揚傳誦。在經歷了微弱的局部反抗後,改革的者們湮沒在了貴族與魔法師們兇猛的爪牙下。
眼看著曾經以公正、光榮的形象光輝照耀大地的騎士們的復興希望被斷絕了。介於平民與貴族間的階級本質注定了他們不容於這個畸形的社會。「帕丁」的呼聲再一次被鎮壓了下去。索梅達爾二世的一切努力都被眼紅的貴族與魔法師們冷酷地葬進地下,正如同對待國王本人一樣。貴族們暢快地吁了口氣,魔法師們也滿意了,羅沙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此刻,動盪後的羅沙所要面對的首要問題是──它需要一個新的國王。索梅達爾二世一生致力於理想中的改革,直到他瘁死於宮中,延續了他血脈的繼承人也只有年幼的尹斯皇太子,當時還在母親肚子裡的費爾多納,親王索拉和外甥菲西安四人而已。
按照羅沙律法,還未出生的費爾多納是沒有繼承權的,真正的爭奪將只在尹斯、索拉和菲西安三人中進行。誰會繼位嗎?大臣們猜測著,議論紛紛。可他們還沒得及得到結論,在先王駕崩的第二天,當朝左相伊姆霍德以菲西安之父的身份宣佈菲西安放棄皇家身份,眾皆嘩然,而後皇太子尹斯便被右相索拉牽引著走上了王座。次日,來自魔法公會與地方貴族的祝賀如雪片般飛揚到了王庭。臨時議會被解散,尹斯的王位正式得到承認。在迪比特家族內,按照國王即是家族族長的慣例,尹斯皇太子成為了這羅沙第一大家族的族長,儘管此時的族長並不擁有著家族所有的權利。
新國王的登基應該是全民同慶的大事,可在宮中卻出現了與此不相搭配的景況。白色的悼綾在皇宮的簷角上飄揚著,繼先王死後兩年,新王的妃子即原皇太子妃安潔麗兒也結束了她正當芳華之齡的生命。對於這位剛剛成為國母的王妃的死,同樣也沒有人過問。哀傷過後,大臣們等待著觀看接下來的演出──當朝右相的侄女梅傑裡安-茱麗-迪比特被她的舅舅帶到了宮廷。
這位高貴的淑女出身高貴,身上流著的是迪比特家族最為純正的血統。朝中諸位大臣們都視這位身份高貴猶如公主般的女子與陛下的結合是迪比特家族與王室的再一次親密聯盟。他們猜測著這位小姐是否會成為右相大人安置在陛下身邊的一個木偶。可出乎意料的是,年輕的陛下似乎對這位小姐極為滿意,沒有多想立刻就把她迎入了內宮並且安置在只有王妃才能居住的沂園裡。如果不是有著王妃逝世後一年之內,國王不得再立王妃以此對故人示以哀悼的規限的話,所有人都會相信國王陛下會急不可耐地立這位小姐為王妃,給予她正式的名分。據聞,兩人恩愛不過半年,這位小姐已經懷有了下一位王子或公主。
艾薇兒正走在前往沂園的路上,腦海中有關於兩代國王與那位夫人的訊息一一浮現。這樣好的記憶力令她有些不能適應,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許多的變化就在她的身上悄悄發生了,特別是自從那個妖精進駐了她的身體後,這樣的感覺就愈加明顯了。至於理由,說不清,道不明,其實答案早已經被擱置在了她的內心深處,那是一層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埋下了的隱藏了的薄膜。艾薇兒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它的存在,但她並不願觸到這層膜,哪怕是一點點的接觸。也許正如阿傑所說的,我是一個迷糊的人吧。艾薇兒輕歎著,妖精也歎息著。
羅沙皇宮以國王的寢宮為中心,其它的宮殿以對稱的形式分置散開,位於最西南處的那座華美的白色宮殿便是沂園。此刻,它的主人正以優美的姿態半躺在軟榻上,等待一個小小的宮廷下級魔法師的來臨。
「夫人,艾薇兒已經帶到,」康妮娜微躬著身子向軟榻上的女人說道。
女人揮了揮手,一眾侍女都退開幾步散在了兩邊。
「宮廷魔法師,艾薇兒,」女人的聲音嫵媚悅耳。
「是的,夫人,」艾薇兒垂下頭走到了女人的面前。這是宮中的禮節,地位低的人在未經得允許前不能直視地位高的人。
「抬起頭來,」女人說。
艾薇兒抬頭,女人的模樣映入了眼簾。她身著火蠶絲質的寬鬆披裙,裙尾很長一直拉到了地上,映著壁櫥裡跳動的火焰光影交錯。沿裙往上看去,豐滿的曲線呈現出來,女人的身子動了一下,這道曲線也便扭動起來。從臀至頸,女性那特有的成熟迷人的儂儂風情揮散而出。
真是個嫵媚的女人啊!艾薇兒如此評價著。可以看出在經歷過了那些對貴族女子的嚴格培訓後,這位夫人的一舉一動都能達到最能體現她的身體魅力的程度。那麼,在這之上又會是怎樣的一副面孔呢?艾薇兒有些好奇地看了上去。
很可惜,梅傑裡安夫人的臉被長長的淡金色卷髮給遮住了,看不大清楚。這時,艾薇兒忽然產生了種衝動,想要撥開這位夫人的長髮湊近了仔細看看那底下確切的樣子,可做出這樣的舉動顯然是不適合她的身份的。而這樣的衝動是出自什麼樣的心態,她卻沒有想。
在艾薇兒打量著梅傑裡安夫人的同時,梅傑裡安也打量著她。在艾薇兒抬起頭的一剎那,梅傑裡安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可旋即又變成了驚訝,再又變成了慎重和緊張。她的目光在艾薇兒的臉上仔細地流轉著,自小到大那只有真正的貴族小姐才能接受的訓練讓她的眼睛變得明亮,特別是對美的事物的感受,這位只有二十多歲的夫人已有著比任何人都要敏銳的自信。而眼前還是貌不驚人的艾薇兒正在給予她多年來不曾有過的衝擊……
「真不錯!」梅傑裡安如此說,聲音像是在歎息。
艾薇兒一怔,不明白梅傑裡安話裡所指。
「坐吧,」梅傑裡安指了指身邊的軟榻,示意艾薇兒可以坐到她的身邊。
「這……」艾薇兒躊躇著。按她現在的身份是不該和這位夫人平坐在一個軟榻上的。
「沒關係,坐吧,」梅傑裡安柔聲說道,一隻柔荑自她的長袖間伸了出來握住了艾薇兒的手。顯然她很清楚艾薇兒的顧慮。
艾薇兒被拉著坐了下來。近距離看著這位夫人,愈能感覺到她那股慵懶的風情。其實,這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艾薇兒感歎著,無法把眼前這個人與宮中盛傳的那個脾氣暴躁,持寵生驕的女人聯繫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兩天來,她已經深深體悟到了宮中謠言的恐怖。在謠言的威力下,恐怕沒有什麼人和事還能保留原樣吧?何況是這位得寵的夫人。
「康妮娜,把那壺醞汀拿來,」梅傑裡安喚道。
「是的,夫人,」康妮娜回道,艾薇兒注意到這個潑辣的侍女看著梅傑裡安時,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
醞汀很快就拿來了。
「能勞煩你倒上兩杯嗎?我不很方便呢,」梅傑裡安說著,手覆蓋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好的,」艾薇兒應道,這位夫人很快就要成為一個母親了!此刻在她那長髮下想必也會是一副正微笑著的表情吧。
醞汀金黃色的酒汁從壺嘴上涓涓流下,倒在精緻的杯裡。這是盛產自遙遠泰羅的高級飲品,功能養顏保健,很是難得。艾薇兒頗喜歡這種由泰羅土產的果子所精釀而成的美妙飲品。在左相大宅裡時,菲西安曾為了討得佳人的歡心而費盡心思弄了一壺來,故她嘗過。
梅傑裡安微笑著欣賞艾薇兒倒酒的姿態。在這位夫人的影響下,艾薇兒的動作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輕柔起來。
啜了一口美酒,艾薇兒感受著醞汀劃過唇齒時的芬芳和如絲綢般光潤的觸感。壁櫥裡的火焰還在跳動,屋子裡很溫暖,和諧溫馨的感覺浮現在在場每個人的心頭。
「艾薇兒,」梅傑裡安說。
「嗯?」艾薇兒放下了酒杯,看向梅傑裡安。
「菲西安……他還好嗎?」
菲西安?艾薇兒感到有些詫異。
「他還好嗎?」
「還好吧,」艾薇兒習慣性地聳了聳肩,說。
「能告訴我你們在一起的生活嗎?」
艾薇兒的臉上一對秀眉皺了起來,但她並不想在梅傑裡安面前為這位夫人不恰當的措辭而辨別什麼。
「可以告訴我嗎?」
「好的……」
艾薇兒輕聲訴說著有關於她和菲西安認識的經過,而對在那段養傷時間裡菲西安對她的示好以及這些天來他的猛烈攻勢自然被剪掉了。
梅傑裡安靜靜地聽著,卷髮在火光與淡淡的晶石燈光下微微波動。當聽到菲西安不讓受傷狀態下的艾薇兒私自上街,可艾薇兒卻和雪萊、提卡他們偷偷溜走,最後也被逮住了,在雙方各不相讓下菲西安只好妥協成為了逛街四人組的一員時,梅傑裡安的手開始在衣服上沒有目的地遊走。
片刻後,話終於說完,梅傑裡安的手也不再遊走。艾薇兒覺著有些口乾,提起酒杯啜了起來。
「那麼,你喜歡他嗎?」
梅傑裡安語出驚人。
「呃!」艾薇兒睜大了眼睛,正要說些什麼,突然,一群宮廷法師出現在沂園的大門外,叫嚷著衝了進來。
「刺客!」
「有刺客!」
「快!保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