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上呆了已快一個禮拜,從宮殿裡帶出的幾件金銀首飾都是寶貝,讓艾雷吃喝不愁。但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這個問題困擾著他,令他寢食難安。
他躺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樹上的令鳥。
令鳥是一種很奇特的鳥兒,羽毛會隨季節更替而變化,冬春兩季是白色,夏秋兩季又變成了灰色。它們只在雷普斯境內生活,若被帶到了其他國家,即使伺候得再好,不久也會死去。臨死時,令鳥會悲聲嘶鳴,叫一聲掉一根羽毛,待羽毛掉盡,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因此,人們也叫它作思鄉鳥。鳥猶如此,人何以堪!想到父母,他們過得怎樣了?讀書時在外半年不回也不會想親人,到了這裡後,反而很惦念他們。怎樣才能回去呢?艾雷自己也不知道,況且即使找到了回家的方法,但……艾雷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自己的腰,自己修長而纖細的腿,以現在這副模樣,又怎樣才能坦然面對他們呢?
隆客的女裝要不輕薄暴露,要不複雜難穿而且不易於活動,艾雷很清楚自己現在這副模樣的殺傷力有多大,更別說穿上他極為排斥的女裝。他托旅店裡的侍應買來了幾件輕便的長服,長服多為白底黃紋,下擺很寬鬆,易於行走,衣袖處三層褶紋設計精巧,是目前倍受雷普斯男子喜愛的日常衣物。
在旅店裡的這些天裡,總會被一群群男人圍著看,感覺實在糗透了。於是,艾雷又把一頭長髮束起藏在衣領裡,在胸口纏上厚厚的白綾,腰肢過於纖細,也給纏上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艾雷很滿意。
鏡子裡的人神態動作都大大方方,絲毫不見忸怩,加上近一米七的身高,經過一番掩飾,看上去倒像個俊美異常卻英氣逼人的年輕男子。不過一說話就會露餡,那清清脆脆的獨特聲音,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
不久,鎮上傳開了,旅店裡住著一位妖精似的少女,她喜著男裝,卻不會有損一絲風采。這樣一位少女,她從哪裡來,沒有人知道,會呆多久,之後又會去哪裡呢?人們揣測著。
有人說她必定是一位逃家的公主,立刻有人站出來反對,世間哪裡聽說過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公主;有人說她是性感與魅惑的女神,可神袛裡並沒有這麼一位,而且她還多了一份清純與甜美;更有人說……聽到人們議論紛紛,艾雷頭痛不已。
怎會來到這裡?怎樣才能找到阿傑?怎樣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他一次次地想,一次次地耐著性子對每一個向他搭訕的人旁敲側擊,卻依舊茫然無頭緒,就像他同樣也不明白自己怎會認識宮殿裡那神秘魔法陣上的咒語一樣。
近來,他發現自己對魔法十分敏感,雖然沒有刻意修煉,但像上次在宮殿裡所使用的那種利用魔法陣傳送的魔法,現在的他有把握只需要在腦袋裡想一想,不用唸咒也能使用。至於理由,他也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罷了,但他相信這個感覺。
「咚、咚、咚,」有人敲門。
「請進,」艾雷說。
迎門走進來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擁在中間的是個衣著華麗的白面小子,賊頭賊腦,兩隻色迷迷的小眼從進門起就落在艾雷身上,沒移開過。
「有事嗎?」艾雷看了他們一眼,轉過頭繼續看令鳥。
「美麗的小姐,我來是專程邀請您至蔽府共享晚宴,」白面小子說。
「沒興趣,請回吧。」艾雷頭也不回地說,這些日子來邀請她的人多不勝數,煩透了。
「放肆!知道這位大人是誰嗎?他就是德蘭郡大公的公子奎羅.耐爾子爵大人!」人群裡鑽出一個人來,尖耳猴腮,一臉壞笑,正是隆客鎮守。他來過好幾回了,後來被忍無可忍的艾雷痛罵一頓後趕走。
艾雷冷冷地說:「鎮守大人,我不是說過這裡不歡迎你嗎?是你忘了還是上次我拒絕得不夠明白?」
「鎮守大人,看來你早已經來過了,還和這位小姐很熟悉嘛!」奎羅子爵看著鎮守冷冷地說。這個鎮守匆匆跑到德蘭城告訴自己鎮上來了個絕世美人,邀自己過來,原來是在這裡受了氣的緣故。早知就不和他一起出現,害得現在美人連帶的對他也失去了好印象,看來回去得好好教育教育這位鎮守了。
鎮守臉上陣青陣白,想要說什麼,被奎羅子爵一盯,打了個哆嗦,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子爵大人,您也可以走了,我不想參加任何宴會,」艾雷說。
「請柬已經發出去,小姐卻拒絕得這麼乾脆,豈不是有心讓我耐爾家丟臉?」奎羅子爵說。他仔細看著艾雷的臉,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啊,越看越是喜歡。若非如此,按他耐爾家少爺的脾氣,早二話不說,搶人了。
「與我無關,」艾雷說。這個子爵人還沒請到就發請柬了,明顯是個自以為是的二世祖,讓人反感。
「呵呵,本爵爺見過的女人不少,像小姐這麼美麗的倒是第一次,這麼冷淡對待本爵的也是頭一遭。不過我喜歡,哈哈,美人你還是乖乖陪本爵走吧,本爵爺一定會好好疼你的,哈哈!」奎羅說。
「廢話!」艾雷冷笑。
奎羅雙眼一瞪,說:「不要逼本爵爺動手!」
艾雷看奎羅身邊圍了一梆子人,一個比一個粗壯。古有名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樣的道理,艾雷還是明白的,於是對著奎羅轉顏一笑,說:「好吧,子爵大人,不過既然要赴宴,可否容我沐浴更衣後再陪您上路?」
奎羅見艾雷一笑,早已魂不守舍,想像著艾雷換裝後的模樣,涎著臉答道:「好!好!本爵就在外面等你換裝,哈哈哈!」說完,帶著人得意地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艾雷在房間裡來回踱開了步子,怎麼辦?怎麼辦?
他打開窗戶,窗外是滑溜的石牆,雖說是橢圓形,但也無處著腳,跳下去不死也得殘廢。那跟著那噁心的傢伙回去?更是送羊入虎口。阿傑還沒找著,許多事都還沒弄清楚就遇上了這檔子事,弄不好就是個逃跑未成身先死的慘淡收場!
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既不會被他們發現又能平平安安地逃出去。
艾雷苦苦思索著,要是有魔法陣就好了。對,魔法陣!他眼睛一亮,趕忙撕下床簾,醮了水,按記憶裡的圖案在地上畫起五芒星。
五芒星畫好,看起來有些走樣,不管了,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艾雷站在中央,腦海裡飛快閃過咒文:
「掌管空間的使者啊,佇立在星光的那端,引領您的子民到達彼岸吧!」
五芒星光芒一閃。
艾雷眼前光芒閃爍,一個又一個類似小星星似的物體從身邊滑過,還來不及看清楚周圍的景況,他就感到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上了木板之類的物什,緊接著便是一陣強烈的頭痛。
「唔!」
艾雷雙手抱頭呻吟了好一會兒,頭痛終於慢慢逝去。
放下手,他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而華麗的房間。
目光所及,房間四壁都是木製的,陽光透過鏤空的窗欞,可以看到房間並不很寬敞,但卻裝飾得十分華麗。四周安有大大小小好些桌櫃,上面密密麻麻地放了許多盒子和瓶子,也不知道裡面都放的是什麼。但只看這些盒子和瓶子的精美度便可以猜想到它們的價值不菲。
房間忽然晃動起來,艾雷貼到窗欞處往外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哪裡是什麼房間,分明就是一輛馬車!而這輛馬車所在的位置竟然就是隆客鎮內離旅店不遠的魔法傳送陣!
在魔法傳送陣的旁邊,便是隆客的城門,正有十來個士兵守在那裡。再換一個角度看去,在自己所在的馬車旁邊還有許多輛款式一樣的馬車,馬車上不斷有人拿著貨物進進出出。
毫無疑問,是剛才的傳送魔法將他傳到了一支剛剛到達隆客的商隊裡。
傳送系魔法,歷來是被諸神所禁止的一種禁忌魔法,秀之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傳送陣也全是依地氣濃密處而造,所依憑並不是人的力量,而是大地元素的力量。像他這樣畫了個魔法陣便輕易地傳了出去的例子是極其罕有的,因為人的精神力量還不足以扭轉時空並準確地找到預想中的歸落點。倘若不是他的特殊體質和胸口上的那條項鏈神秘能力,在傳送魔法發動的一剎那他便會被吸進空間的夾縫裡再也出不來。而艾雷這個一點常識也沒有的傢伙顯然並不知道這些,也不知道剛才的傳送魔法是多麼的凶險,他一邊觀望著窗外的情況,還一邊埋怨著傳送魔法該將他傳遠一些才好,一點也沒有胡亂使用魔法極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的覺悟。
雖然傳送得不遠,但好在那個號稱子爵的人和那些嘍囉們還沒有追出來。艾雷透過窗欞瞥了一眼數十米開外的旅店,打算趕緊下車溜之大吉。
可剛要下車,便感到馬車外面變得喧鬧起來。
「士兵,有看到住在旅店裡的那個小姐嗎?」是鎮守的叫聲!終久還是慢了一步,那些人竟然一下子就發現了並追了出來!
「鎮守大人,我們沒有看見!」
「哼!立刻守住城門,分散人手去給我把她找出來!鎮守大人,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在今晚宴會之前還沒有把人抓到,哼哼,你的鎮守也就別當了!」耐爾子爵聲色俱厲地說。
「是,是的,子爵大人,下官一定把她找出來……找出來……」鎮守冷汗直下。
可惡!艾雷縮回了才露出馬車一點點的腦袋,氣憤地豎起了中指。他坐倒在地毯上,不經意間手挨到矮几上的幾個瓶子,瓶子一陣晃悠掉了下來。
艾雷豁然察覺,連忙伸手去接。可瓶子太多,只接到一兩個,其中一個還是掉在了地毯上,瓶塞鬆脫,裡面盛著的黑色汁液一古腦兒流了出來,將雪白的地毯一角立刻染成了黑色。
黑色!艾雷雙眼一亮,把瓶子撿了起來,一個絕妙的主意浮上了心頭。
馬車外的士兵還在躁動著,因為耐爾子爵的無理要求,全鎮被禁嚴起來,所有進出關口的人和商隊都必須經過盤查之後才能出入。當得知事情的經過後,人們敢怒不敢言,原因無它,因為耐爾子爵有一位世襲雷普斯公爵的老爹。
而身為間接肇事者的艾雷「小姐」卻安然地躲在馬車裡,正對著不知從馬車哪個地方找出來的一面小鏡子微笑。
他用瓶子裡的汁液染黑了長髮和手臉,再戴上一頂外出時隨身必備的鴨舌帽後,柔弱之勢盡去,看起來就是個面目黎黑的平凡少年。他揮了揮衣袖,鬆了口氣,這下該沒人能認出來了吧。
準備妥當之後,艾雷悄悄地溜下了馬車。他走得很是小心,卻沒有察覺自己的行蹤還是被商隊中的某人發現了。
小鎮的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艾雷走進了家商店,買了些旅行的物品。旅行?是的。既然在小鎮上已經無法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信息,再加上惹上了耐爾子爵這樣的大麻煩,還不如到其他地方去打聽一下。至於怎樣才能出鎮麼,艾雷也已經想好了,像剛才的那支商隊就是很不錯的選擇。而要搭上商隊也不是很難,畢竟……艾雷摸了摸懷裡的黃金和寶石,無論在哪個地方,錢財都是許多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想到這裡,艾雷笑了,「老闆,都準備好了麼?」他故意沙啞著嗓子說,在旁人聽來就像是一個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
「先生,都已經準備好了。您看,這是您要的衣服,這是鞋子,這是……」老闆從櫃檯上遞出一個包袱,包袱裡面整整齊齊地放了好些衣物。看到這些衣物,老闆就覺得很開心,眼前這位先生雖然長相怪異,但出手卻是大方,店家說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幾件東西就用了好幾個金幣。
「恩……」艾雷點了點包袱裡的東西,對老闆笑了笑,擰起包袱就準備離去。
這時,店舖門口忽地來了一個少年。少年的年紀在十六、七歲左右,身體結實,面容稜角分明,隱隱有一股帶著些粗獷味的貴族氣息。
他站在門口,目光在店舖裡的眾人身上一陣巡視後直直地落在艾雷的身上。
「你……」艾雷正要開口詢問,少年卻一下子跳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小偷!終於抓住你了!」
小偷!店舖裡的眾人立刻圍了過來,櫃檯裡的老闆下意識得緊了緊剛剛放到錢包裡的金幣,臉色乍變。
「什麼小偷?我不是小偷!」艾雷用力地推了推少年的胳膊,想要將少年緊抓著他的手推開,可以他現在只能以孱弱來形容的力量卻無法推動少年分毫。
「我親眼看到你從我家的馬車上偷溜出來,你還敢狡辯!」少年嗤笑道。
「我沒偷!」
「你偷了!」
「我沒有!」
「你有!」
「好吧,」艾雷頸口的領子被少年抓得很緊,令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你說,我偷了什麼?」
「……」少年眼珠一轉,「我要搜身!」
「不行!」艾雷一口回絕。
「不讓搜就證明你身上藏著從我家偷來的東西!」
「你……」
店子裡的吵鬧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艾雷看了看週遭的人們,心裡漸漸有些急了,要是把耐爾和鎮守那些人給引了過來……
「好,你搜!」艾雷無奈地說。
少年當著眾人的面將艾雷渾身給搜了一遍,可除了一堆黃金和寶石外,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嘩!」在人們對艾雷身上的黃金和寶石發出的陣陣驚歎聲中,艾雷沖少年冷笑著說:「怎麼樣,搜到了嗎?」
少年臉上一紅,沒有吱聲。
「現在,你得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艾雷一邊說著,一邊趕快將黃金和寶石收到懷裡,他可不想這些東西給自個兒帶來什麼意外的麻煩。
「我要你……」
「等等!」少年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你的帽子還沒有搜過!」
說著,他的手一伸,飛快地摘下了艾雷頭頂的鴨舌帽。
艾雷一驚,滿頭烏黑的長髮已傾斜而下直達腰際,女兒家的嬌弱之態立刻顯露出來。圍觀的人群之中再度發出了驚歎聲。
「你……你……你是女孩?」少年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艾雷生氣叫道,趕緊把帽子從少年手中奪了過來掩住了頭髮。
「你……」少年還是副一驚一乍的樣子,從他的反應來看顯然還沒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我有偷你家的東西嗎?」
「沒……」
「你是不是冤枉了我?」
「是……」
「該不該陪罪?」
「該……」
「那,立刻、馬上,帶我去你家的商隊!」
「好……」
艾雷逮住少年的袖子,排開圍觀的人們,將他拉了出去,片刻後,少年才清醒過來,「啊!你到我家的商隊去幹什麼?」
「廢話!你不是要賠罪麼?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