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擊聲中,城中的金兵一便抵擋著宋兵的攻擊,一邊眼睜睜看著那柚木撞擊在城門之上,幾下之後,包著鐵皮的厚重城門已經嘎吱一聲,被撞出一道裂紋。
「呼……」整個城頭上的金兵一起發出悶哼,動靜竟是不小。
而城下宋兵看的分明,一起歡呼大叫,其聲震天。
正當此時,城頭的金兵將領一聲令下,數十桶燒的滾沸的熱油傾倒下來,油花四濺,使得城門附近的幾百宋兵一起跳將起來,這滾油甚燙,小小一滴就能讓人疼痛難忍,而首當其衝的幾十橫擊城門的宋兵被淋頭澆下,連慘叫也沒發出幾聲,就已經被燙死燙昏當場。
滾油之後,又有不少金兵在城牆上豎起木樓,上墜土袋,待宋兵鵝車近了,就將那土袋居高臨下,丟擲到鵝車之上,然後用力拉拽,這樣一來,鵝豐頭重腳輕,雖然雲梯上已經開始有人攀爬,卻是整體被拉翻,各人只聽得吱呀之聲不斷,已經有不少鵝車被金兵從中間拉開斷裂。
郭浩看的大怒,按住佩劍的右手指節捏的慘白。他的性格謹慎小心,卻並不是膽小怯懦,此時眼見敵人守的頗有章法,城下宋軍損失慘重,心中又急又怒,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前。
正當此時,呂用中眼見前方損失越來越大,不禁發急,到得郭浩身前,急道:「大帥:這樣攻下去不成啊,沒有鵝車純用雲梯,我軍折損太大。況且鵝豐打造不易,不能這麼著損耗下去了。」
郭浩心中正自暴怒,聽得呂用中心疼鵝車。差點兒要揮拳去打,只是想起對方身份。也只得強自按捺。
將心頭怒氣壓了一壓之後,然後方道:「呂大人不知。氣可鼓而不可洩,現下正是焦灼,哪邊更能頂地,便是哪邊獲勝。」
頓了一頓,又冷著臉道:「鵝豐再不易打造;也不及人命貴重。況且攻克太原要緊,鵝車損毀了再打造便是。」
「是,是下官見事不明。」
呂用中臉色微紅,退至一邊。
他雖是文臣,其實經歷戰陣不少。看城頭宋兵攻勢已經慚漸疲軟,城頭金兵損失也是極大,不過到底佔著地利,且主將統率有方進退有據,戰事已經打了近兩個時辰,城角下宋兵的屍首越堆越高,血水漫延,雖然身處幾里之遠的後方。也是看的真切分明。他心裡懷疑可能無法破城。卻是不敢做聲,只得退向一邊。不再說話。
整整一天時間,雙方都在拚死做戰,到下午時分,宋兵終於開始退去,城頭的金兵也抓緊休息,不少金兵倚在城垛上,面色陰沉地看著城下宋兵的屍首,一邊看,一邊啃食著杯中地乾糧。城中糧食緊張,只有親臨前敵的將士才有飯吃,而守將完顏九斤自己家裡,也已經幾天不曾動過鍋灶。奮戰一天,城下宋兵以人數優勢,連番攻擊,而城頭金兵卻得一直做戰,縱是勇武精壯也經受不得,一看宋兵後退,不少人頹然倒地,有些人還有力氣吃飯,而多數人連吃東西地力氣也不再用,烏黑染血的雙手仍然抱著手中的武器,就這麼歪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而在他們身後不遠,漸漸有民壯上來,將損毀的兵器運送下去修補,也開始抬走戰死在城頭的屍首。至於血跡斑斑,腥臭熏人,卻也顧不得請洗了。
金兵如此,苦戰一天的宋兵也極為疲憊。這樣的攻城戰事,雖然因輪番上陣,各部損失都不很大,檢點死傷,大概一兩千人,對於近七萬人的宋軍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連番攻城不利,而且攻城器械損失極大,中午時分,曾經用大炮打過一陣城牆,只是敵人已經有了經驗,連城垛附近都用土袋堆積,減少炮彈爆炸的損失,而炮彈用光後,用普通的石抉投擲,殺傷更是微不足道。至於鵝車和洞車,也損失了近半,這樣地姑果,令得全軍上下憂心仲忡,雖然對攻破城池的信心並沒才減少半分,在短期內破城的打算,卻好像是不大可能了。
仗打成這樣,不但郭浩心情沉重,就是其餘諸將,也是面色沉鬱。
暮色之中,一縷縷紅雲在一輪紅日之下,顯的分外妖嬈,各人目視著太原城十餘里的城牆,因為是立身山坡之上,又隔的遠,這樣看去,竟似居高臨下,那矮小單薄的城牆,彷彿一腳可以踏過。只是連戰兩日,損失折將,竟是始終不能攻破這破爛流丟的城池,想到這裡,各人心中都極是鬱悶,只看著一隊隊將士偃旗息鼓收兵回營,一時半會竟是無人言語?
郭浩呆了良久,半響才回過神來,看到諸將也默然不語,自己身為主帥,只得先提起精神。笑道:「想不到竟致如此。不過今日苦戰一天,我軍疲憊,敵人更加經受不得。傍晚時分,我看敵軍己徑筋疲力盡,若不是天色己晚,只怕打下去結果難料。」
張俊是直接奉了皇帝詔命前來,戰事不料自忖也脫不得干係,當下也沉吟著道:「夜戰如何?命全軍將士歇息一個時辰,用飯休整,修理兵器洞車,然後趁夜再攻。我軍是敵人十倍,沒道理就這麼輕輕放過他們。」
郭浩原本也有此意,他身經百戰,看出故人疲憊自然不是虛言,只是看一下遠方天色.雖然紅雲尚在.按著時間來算,夜裡沒有月色可供照明,而純以火把攻城,今日宋軍士氣已經小有挫跌.若是夜戰不利損失更大,一時半會都恢復不來。
想來想去,這樣攻城雖然折損很大,最多再攻一次,多半就能破城。敵人不到一萬地兵,連續兩天折損了一兩千人,再來一次城中地守城器械也是不多,安能守住。
當下便笑道:「急什麼?休整兩天,把士氣提一提.讓兄弟們緩緩精氣神。」
姚端與張憲對視一眼,彼此都知對方心中打算,當即一起笑道:「總管說的沒錯,這樣地生死戰場來回衝殺,軍漢們縱是沒傷,精氣神也傷損不小,緩兩天,城裡眼見一天撐不過一天,咱們也不必這麼著急。」
兩個主將一起發話,別人自然也無話說,郭浩乍聽這兩人聽從自己安排,還很欣喜.只是轉念一想,這兩人都是炮仗脾氣,連續兩天攻城不利損兵折將,怎麼就這麼好說話?當下用狐疑的眼種掃視二人,卻見兩人種態自若,並沒有什麼怪異模樣,也只得罷了。
當下各人散去,點算損失,安撫傷患,賞賜鼓勵今日做戰勇武有功的將士,統制以上還需得向皇帝和樞密匯報戰局,一直忙到掌燈己後,各人忙的連飯也沒顧得吃,又到郭浩營中彙集,稟報了諸事妥當,郭浩又吩咐幾句各人小心,然後才下令各自散值回營。
這麼一通鬧騰,張憲姚瑞知道時間緊迫,堪堪就要到子夜,兩人先各自回營,暗中提調兵馬,待過了子時,綿延十餘里的大營四處到處都己經鼾聲大作,姚營大營在前,便先提點了兵馬,只等著張憲前來匯合。
他只等了小半個時辰.張憲已經帶著數百人來到。因為是半夜偷襲,所有人都不著甲冑,只是穿著短袍,手持短兵,姚瑞一眼掃將過去,只覺一個個身軀強健,精悍外露,顯然都是軍中精銳,當即點了點頭,向著張憲笑道:「不錯,此番就看他們們的了。」
張憲也是一笑,暗夜中牙齒閃閃發光,他自己也換過了衣甲,此時覺得身上爽利輕快,便向著姚端笑道:「你便在此等候捷音,我親自帶人上去,你等動靜上來,再帶著後續人馬上去。」
又問道:「你營中一片寂靜,安排了多少人馬後續趕到?」
姚瑞一楞,先是答道:「除了襲城兵馬,還有三千餘人吩咐早睡,到了時辰就先叫起來,穿上甲冑準備接應,動靜一起來,自然也要全軍皆動的。」
張憲點頭道:「不錯,咱們雖然疲憊,不過敵人更累。今夜襲城,十有八九可成。」
他自信滿滿,姚端卻急道:「你身為一軍統制,怎可親自去做這樣的事。太原遲幾天攻下沒打緊,你如果有個閃失,不但是我,便是郭總管張使相他們,也要受斥責,這又是何苦來著。」
張憲擺手笑道:「你不必急,我又不親自登城,只是離的稍遠,親自指揮便是。若是不順,也傷不著我的皮毛。」
見姚端還要再勸,張憲只道:「昨夜城中來人是李顯忠,這小子是個愣頭青,我總不會教他瞧我不起。況且,我官就是做到副統制時,也曾帶人在萬軍陣中衝殺,有甚了不起的?」
他如此賭氣,姚端又是哭笑不得,又隱然佩服。其實古人爭戰,謀略陣法固然重要,將領是否勇武,也是一軍能否強鹹的關鍵所在。古代軍隊,不管怎麼建制,其通信組織也不能與現代軍隊相比,有時能讓全軍將士拚死效力矢志不渝的,便是主將是否敢打敢殺。
當下也不再勸,只向著張憲胸口重重一擊,笑道:「好吧,萬事小心,我這邊等你動靜一起,便去接應。」
張憲答應一聲,己經讓前隊先前,暗夜之中,只聽聞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他向著姚端擠一擠眼,笑道:「且看我得手之後,郭總管是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