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匣傳奇 卷一 命運選擇 第五章 陌路相逢勇者勝
    由於惦記老人的身體,兩人趕快回到樓上老人的房間,看老人是否好轉,想法勸老人去醫院。

    進房門,老人已經半躺在床鋪上,見兩人進來,老人掙扎著要坐起。馮瑤琪趕快把靠墊放到老人的身後,讓老人靠在靠墊上,然後端上一杯水。

    老人讓安子奇依然取過那瓶黃色的藥粉,用水吞服後,閉著眼睛休息一下,開口說道:「你們兩人是不是覺得我很神秘?在這荒僻之處有這樣的一幢小樓是否覺得很奇怪?」

    安子奇和馮瑤琪不約而同點點頭,馬上又搖起頭來,安子奇說:「本來是覺得有點奇怪,現在也想通了。老伯既然住在這裡,自有老伯的道理,何必要對我們說。老伯還是趕快去醫院,或者我去把醫生請來。」

    老人依然搖搖頭,讓兩人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說道:「我自己就是醫生,何必再要去請別人。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不要再去想請醫生的事,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姓任,單人旁的任,名字叫惠高,原是山東膠東人,移居到這裡已有六十多年。此地名叫麻坪沖,順外面的路朝山下走三十里,便是蟠龍鎮。到蟠龍鎮才有通往貴陽的班車,你倆回家可走這條路。

    你們兩人與我非親非故,在山裡救我,已經讓我感激萬分。只是我雖有親屬,卻都在遠處,三五天裡趕不到這裡。我恐怕活不過一兩天,所以只好老著臉皮拜託你們兩人辦我的後事。

    我知道這是強人所難,你倆要是嫌我老頭子麻煩,可持我書信去蟠龍鎮找鎮醫院張院長,讓他辦我的後事,我亦有禮物感謝兩位。」

    安子奇馬上站起來,對著老人說:「老伯不要說這樣的話,老伯沒有親人在身邊,自可把我們當作你的親人,若是信得過我,老伯的一切由我照顧。」

    馮瑤琪也站起來,眼圈紅紅地對老人說:「老人家請放心,老人家要是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儘管說出來,我一定去幫你做。」

    老人讓兩人坐下,微微喘著氣說:「你們既然如此說,我就放心了。其實我後事早已準備好,兩位到時只需將我放到小樓地下室的棺木裡就可以。具體該做什麼我都寫在書信上,你們可按照上面寫得辦理。

    其實我要拜託的不是我死後如何如何,俗話說人死如燈滅,我再老糊塗,這點還是想得通的。只是我有一件未了的心事,六十年來一直耿耿於懷。兩位若是願意,可替老朽了這心事,只是這事禍福難料,可能會有殺身之禍,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聽到老人有一未了的心事,安子奇倒是挺想去辦,想這老人如此神秘,所辦之事肯定也是神秘,蠻合安子奇的心思。後又聽到禍福難料,可能會有殺身之禍,對馮瑤琪望望,心想還是不要讓她加入的好,便站起來對老人說:「老伯有什麼事儘管對我說,我一定幫老伯完成。至於馮姑娘,我看還是早點回家與父母團聚,老伯有話對我一個人講就可以了。」

    馮瑤琪聽到有殺身之禍,嚇了一跳,昨天的遭遇對她影響實在太深,她現在最大願望就是馬上回家,只是見老人病重,不好意思說出。聽到安子奇說讓她迴避,大家閨秀的倔脾氣又上來,站起來說:「憑什麼要老伯把話對你一個人講,你以為我那麼怕死,老伯有話儘管說,我一定會去做的。」

    任惠高老人看看兩人,微笑著說:「我有一段經歷,與這幢小樓有關,也與我在這裡住了六十多年有關。你們兩個聽了再考慮是不是去做,要是不想做,可以把故事忘記掉。」

    安子奇和馮瑤琪馬上圍著老人坐下,一聲不吭地靜聽老人講過去的經歷。

    老人閉眼思考一下,低聲緩緩說道:「我剛才說過,我原是山東膠東人,六十多年前因避戰亂移居到這裡,這故事要從移居開始說起。

    那是在六十多年前,任家在膠東是有名的祖傳中醫世家,我父親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被人稱為『任一劑』,意思是不管再重的病,只要我父親開一劑中藥吃下去,馬上就會手到病除。當然這也有討好和誇大的話在裡面,不過我父親確實救過無數病人,也治過不少疑難雜症,在那時,祖傳的中醫還是頂用的。

    我父親就我一個兒子,我和我兩個堂弟一起隨我父親學醫,一個堂弟叫任惠常,另一個叫任惠民,不過任惠民小我許多,學醫的時候才十歲。

    那時的醫生一般都會武術,我父親就有一身深厚武功,我自小就跟在我父親身後練拳,空手對付三五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應該是一九三七年吧,日本人發動了對中國的侵略,年底就用飛機對膠東進行轟炸,隨後日本軍隊在膠東登陸,佔領了整個山東。可憐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不知死去多少,沒死的也是家破人亡,只好到處逃難乞討。

    任家在當地算是頗有錢財的,我父親見乞討的難民實在太多,便開倉賑濟,同時又免費為難民治病,得到救濟的難民都交口稱讚我父親是活菩薩,想不到卻因此得罪了入侵的日本人。有奸人向日本人告密,說我家藏有一隻祖傳的商代青銅方鼎,日本人便說我父親是借賑濟抗日,把我父親和叔伯抓去,同時派人在我家大肆搜查,目的就是想找到那只青銅方鼎。

    其實我父親已經預料會有那麼一天,早就把我母親和我以及兩個堂弟送到鄉下,那只青銅鼎也埋在鄉下的一個山溝裡。日本人抓到我父親後強迫我父親說出青銅方鼎的下落,遭到我父親拒絕,便殘酷地將我父親與幾個叔伯殺害,又到鄉下去搜捕我幾個兄弟。幸虧我們得到消息,好不容易才帶著母親逃出日本人的魔掌。

    當時我們一家隨著逃難人群一路向南,日本人與我有殺父之仇,要不是生病的母親需要我照顧,我早就去投軍抗日。就算逃難我一家也決不願意在日本人的統治下生活,故而一路向南逃難到貴州,又在當地人的指點下逃難到這裡。

    日本人沒有能夠佔領貴州,我們一家也就在這裡落戶。幸虧我們兄弟幾個多多少少從我父親那裡學得一點治病本事,在這裡為當地苗人行醫治病,生活也算能過得下去。

    一年後我母親病逝,我也娶了一位逃難的同鄉女子為妻。這裡的生活雖然艱難,可比起那些在日寇鐵蹄下生活的淪陷區老百姓來說,還是好得太多。再加上我兄弟幾人皆能行醫,當地苗人也經常送糧送菜上門,生活還是過不錯。

    那一年有個苗人土司得了一種怪病,除了發高燒,全身還不停顫抖。因為我們移居到此時,那苗人土司對我們十分照顧,我自然想把土司的病治好,來報答苗人土司的情。曾經聽說過在雲南貴州四川的交界處有個地方叫彝山,是彝民聚居區。那裡的雪山上長有一種名叫九葉仙骨草的神藥,能治一切風寒麻痺顫抖,我便想去尋找這種神藥,試試能否治土司的病。

    我與堂弟任惠常一起去彝山,一路的山道甚是艱險,用了差不多五六天的時間才走到彝山。到彝山後我們盡量避開當地的彝人,生怕會遇到不必要的麻煩,兩個人悄悄溜進了傳說中長有九葉仙骨草的雪山。

    那座雪山十分奇特,山下還是六月炎夏,上山沒走多少路,便是寒風刺骨,冰雪遍地。我與堂弟冒著寒風在雪山上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九葉仙骨草,便有點灰心。當時堂弟任惠常指著遠處的一條山溝說,是不是去那邊去看看,說不定九葉仙骨草是生長在雲霧瀰漫的山溝裡。

    我倆正往那山溝走,忽然聽到遠處有槍聲傳來,一個人影隨著槍聲從雪坡上直滾下來,一直滾到離我們不遠處才停住。我倆趕緊上去,見那人是漢人打扮,年紀大約三四十歲,後背在流鮮血,看來是被槍彈從背後擊中。那人已經昏迷過去,可手裡還緊抓著一隻包裹不放。

    遠遠又聽到槍聲響起,估計打槍的人馬上就會追到。雖然我倆不知道受傷的是什麼樣的人,可因為長期在做醫生的父親薰陶下,救人性命幾乎是我倆的本能。當時我毫不猶豫就把那人背到肩上,拔腿就往那條山溝奔去,我堂弟拿著那只包裹緊跟在後面。等我們進到山溝裡,遠遠望見一夥人從雪山上衝下來,似乎在辨認那人滾下的蹤跡。

    幸虧我們走的那段路沒有冰雪,那夥人一路追來,看到蹤跡消失,就向四處張望。我看到有人在指指點點朝我們藏身的山溝望,似乎在懷疑那人逃到山溝裡。

    我當時很緊張,正在想是否背著那人繼續往山溝深處逃,忽然聽到山上那夥人中有人用日本話在叫罵,還沒聽懂是什麼意思,就見三個人拿著槍朝我們藏身的山溝走來。

    日本人殺了我父親,毀了我家園,我對日本人極其仇恨。既然我救下的人是日本人在追殺,我理所當然應該盡力去救。於是我便背上那人與堂弟拚命朝山溝深處跑,希望借助山溝裡的霧氣能遮擋追來人的視線。萬想不到山溝竟是死路,等我們跑到山溝底,才知道根本無路可走。

    眼看山溝外追殺的日本人正在進來,我忽然看到那人的身上掛著一支駁殼槍。我曾經擺弄過手槍,懂得如何使用駁殼槍。便把那人放到一塊大石後面,拔出那人的駁殼槍對堂弟說:『你躲在這裡不要動,我去把他們引開,你千萬不要動。』

    說完,我就順著一根樹籐爬上峭壁,等爬到峭壁上的大樹後,隱隱看見那些日本人已經走到山溝的中間,再走進去就會看見我堂弟和那人躲藏的大石塊。我拿起駁殼槍瞄準山下的人開了一槍,也沒有管那槍是否打中,扭頭就在大樹亂石的遮掩下朝另一方向逃。

    山溝裡的日本人聽到槍聲,返身爬上峭壁追上來,我生怕槍裡子彈不多,只能拚命逃,逃出一里多地又開一槍,這才徹底把那夥人完全引過來,在後面一邊放槍一邊追。

    要說起那次的救人,現在想起還有點後怕。我雖然身強力壯,手裡拿著一把駁殼槍,可後面追來的人顯然都是高手,爬山越嶺的速度要比我快得多,再加上每人手裡都有槍,一邊追一邊開槍,有幾槍差點打到我身上,要不是彝山樹多石多,我恐怕根本就不可能活下來對你們講故事。

    那些人就在身後四五百米處追趕,眼看就要被他們追上。我正著急,忽然看到有一處陡壁剛剛滑坡,無數的巨石被樹根籐蔓緊緊抓牢在半山坡上,風一吹動,碎石和泥塊便刷刷地滾下來。危急中我突然想出一個好主意,這陡壁滑坡是一個絕好的陷阱,只要那夥人敢追來,這山坡上的巨石就是他們的墳場。

    我輕手輕腳從陡壁下走過去,當時真是捏著一把汗,要是陡壁上的樹根籐蔓一斷,我肯定會被壓成肉漿,幸好沒出那樣的事。走過陡壁,我便朝那些人開了兩槍,馬上從陡壁邊上爬上去,先找到一根從高處大樹上垂下的籐蔓綁在身上,然後冒險爬上那堆滑坡的巨石,拿出身邊挖藥的小刀,躲在我認為抓住巨石的最主要一根籐蔓旁,就等那夥人追過來。

    那夥人果然追來,以為我是從陡壁下逃過去,也輕手輕腳地從陡壁下走過去,眼看那夥人就要全部走到陡壁下面,有個人抬頭朝上看了看,忽然發現我在上面,驚得用四川話大叫起來,舉槍就朝我射擊。我那時也顧不上躲閃,拿小刀就割籐蔓。要說真的是老天爺保佑我,就在我割斷籐蔓的同時被一槍打中左肩,當時只覺左肩一麻,那根斷掉的籐蔓開始鬆動,又帶斷幾根樹根,巨石如天塌般滾落下去,騰起的塵霧足有幾十米高。

    按說我也逃不掉被巨石拖落的結果,雖然我綁有一根籐蔓,可那根籐蔓與滾落的巨石相比實在不算什麼。眼看我要隨著巨石一同滾落,想不到那根籐蔓猛地把我一拉,直把我甩到高處的一棵樹杈上。原來籐蔓繞過一棵大樹的另一頭被巨石拉動,跟著巨石一同滾落下去,綁在我身上的這一頭反而拉著我上升到高處的大樹上。

    滑落的巨石好半天才停息下來,我也被那根籐蔓勒得差點透不過氣來,幸好手中的小刀沒有扔掉,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籐蔓割斷,小心地從大樹上爬下來。

    下樹後我沒敢去看那夥人是否被巨石壓死,反正是沒有聽到那夥人的叫喊。忍住左肩的劇痛慢慢走回堂弟藏身的山溝,見到堂弟就眼睛一黑倒在地上。

    我左肩的傷不算很重,子彈從肩骨的縫隙中穿過,給我左肩留下一個洞。堂弟見我左肩流血也嚇了一跳,趕忙過來敷藥包紮。我來不及對堂弟說經過,因為生怕萬一那夥人中還有人活著,追過來就不好辦。所以我讓堂弟背著那個人,自己忍痛提起包裹,順著我們進雪山的路走回去。

    包裹裡也不知裝的什麼東西,提起來足有幾十斤重。我咬牙把包裹抗在右肩,快步跟在堂弟後面往來路方向走。一口氣走出幾十里地,估計就算有追兵,也找不到我們,才在一處溪水邊停下。

    受傷的人還是昏迷不醒,我仔細檢查他的傷口,估計子彈還留在他的胸腔裡。搭他的脈搏,雖然微弱,生命卻無危險,當時是在荒山野地,也沒法幫他清創口,只能用清水稍洗一下,將隨身帶的生肌散替他敷上,稍稍包紮一下後,便繼續趕路。

    老實說我對那個人能否活下來也沒有信心,因為我們走到彝山用了五六天,一路都是高山險嶺,根本就沒有人煙稠密的城鎮和村莊,即使有幾個苗人寨子,也大多是生蠻凶狠。比不得現在,那時苗人還有用生人活祭祖宗的習俗,我們當然不敢冒險進入苗寨。

    我撬開那人的嘴巴,給他服用了幾顆祖傳用野山人參合著多種珍貴藥材秘製的補氣丸,至於他能否堅持熬過路上的顛簸,全要看他的造化。

    我和堂弟輪流背著他,我也是受傷,背不了多長時間,基本上是我堂弟一人在背他。當天晚上我們準備找地方搭草棚休息的時候他總算醒過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那只包裹在不在,好像我們救他性命都比不上他帶的那只包裹重要。

    眼見堂弟面有憤色,我趕緊攔住堂弟,拿包裹到那人面前給他看,並且說道:『包裹完好在此,你儘管放心。』我想那人被日本人追殺,說不定就是為了他手裡的包裹,他被槍彈擊中昏迷,尚且不肯放掉手中的包裹,就能說明包裹的重要,尤其是醒來不顧自己的傷勢先問包裹,顯然他把包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我和堂弟都是錚錚漢子,自然不會去貪圖他的包裹,也不會去關心他包裹裡到底是何物,只要他是被日本人追殺,我就應當救他。

    那人見到包裹,顯然是放心了,轉頭對我說:『你們救了我,這大恩我一定會報。』他看到我的傷口,有些吃驚地說:『兄弟是為我受傷的吧?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們。』

    那人的說話顯然震動了傷口,突然咳嗽起來,口中有血樣的吐沫咳出,看樣子是子彈打中肺葉,說話引起了肺葉震動出血。我趕緊替他按摩,對他說:『你現在不能說話,也不能多動,要是萬一傷口感染,我可救不了你。』

    那人也明白自己的傷勢,便躺下不動。我依舊給他服下一顆補氣丸,然後用竹筒燒了一點稀粥,一點一點用小竹管餵他。

    那人的身體確實強健,受了那麼重的傷,除了服幾顆補氣丸,再沒有其他的藥可用,竟然能堅持下來,除了有時候昏厥,總算是一路平安。第二天我們就遇到了兩個苗人,由於我能講幾句苗話,便用身邊僅有的一塊銀元哄得兩個苗人做了一付擔架幫我們抬那人。

    一路晝夜兼程,還是走了整整六天才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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