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思索著如何從司馬老兒的騙局中脫身時,卻莫名其妙地聽到了一陣歎息聲,難道是自己聽到了自己的心聽?我甩了甩頭清醒了一下,才發現那歎息之聲是從馬廄另一邊傳來的。竟是一個葛巾布袍,黑鞋黑帽的儒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看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否則跑到馬廄來幹什麼。
既然同是窮人,沒準他和我同病相憐。於是我也放鬆了警惕,慢慢靠過去道:「大丈夫當斷不斷,卻只在這裡歎息是為何!」心中可以憐憫,但語言要的是氣勢。
那人一看身邊突然之間靠過來一人,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懊惱,一張老臉一陣扭曲之後,只輕歎了一聲,並沒有接我的話頭。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對我沒興趣,我卻來了勁頭,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有什麼事,不妨先說出來,說出來就會輕鬆。沒准許小弟我還幫得上忙呢……」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司馬老兒的騙局還沒脫身呢,又在這兒充好人了,沒準兒這裡又是一場騙局。可不能被這麼拙劣苦肉計給騙了。「……要幫什麼忙,你先說說看!」「新野……能帶我去新野否?」那儒生一聽我要幫忙,一下子也來了精神,眼睛裡呼啦一下閃出光來。
「新野小縣,無錢無糧,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再說了,那是蜀國的地盤。你不是有兩條腿嗎!自己走去不就得了!何故要找人同去?」我已經漸漸對他失去興趣了。這種騙局未免太誇張了!再找個小十歲騙去吧。
「我本當獨行,無奈沒有盤纏,又不識去路。」他這一句差點沒讓我飛出馬廄去,原來是個窮光蛋。誰要是送他,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位兄台,您這輩子是到不了新野了,還是安安穩穩呆在這裡吧。老老實實做點小買賣,也好過日子……要騙人也別老在馬廄裡,能下榻這馬廄的也都是窮光蛋。都幫不上你的」說罷我就要走,卻被那人死活拉住。
「聽小哥方才一番話,您是去過新野的了?」「那是當然,天南地北的,我什麼地方沒有走過?我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那小哥必定也是腰纏萬貫,錦冠貂裘嘍!」「這也是自然,走南闖北的,沒幾個錢怎麼行。」「既然如此,小哥必定是德才兼備,名揚一方,救人於危難的嘍!」「那是當然,不過我~不~幫~你!哈哈哈……」我先將計就計,叫他那點小伎倆功虧一簣。看穿對方小計,我不禁得意大笑。這感覺不言而喻地好!
「小哥,我並無他意。誠如小哥所言的話,汝為何會來馬廄呢。應該身居樓廈之中才是啊!」「這個嘛……說來話長。都是被奸人所害,才讓我落得如此地步啊!」「願聞其詳。」「都是一個姓司馬的老頭子害我莫名其妙地欠了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都怪那天我……你問那麼多幹嘛?看你也沒錢幫我還債!」「哦,原來如此。那小哥現在豈不是被困在此處。我倒是有辦法助小哥出城。不知小哥意下如何?」一聽能夠出城,我不禁激動起來。「你有什麼好辦法,該不是來蒙我的吧?」「信不信,你跟上便知,錯過這一機會,可不要後悔。」那人說著,已經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似乎是要立即出發。
我匆匆跟上,也不知道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只要是能夠出城也不錯,就利用他一下好了。等出了城再把他一甩,就萬事大吉啦。反正我身上也沒錢而且我也不知道新野怎麼走。再怎麼算我也不虧。想到這裡我也就不再猶豫,起身跟他來到城門口。
眼看守城士兵近在眼前,那位兄台卻止住腳步:「小哥若要出城,必要借司馬氏與汝的字據與護身牌一用。可否暫借與我?」現在我滿腦子就想著出城,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字據等等都交給了他,只見他與兩個守城士卒指著我說了幾句,就招呼我一同出了城。一切都顯得十分順利。我也不敢多問,直到走了一大段路後方才湊到那位兄台面前告別。「走了不少路了,還不知這位兄台尊姓大名呢。」「哦!在下姓徐名庶,子元直,穎川人,不知小哥如何稱呼?」「我叫吳道。對了,此去向東就通江夏,我看我們就要在此話別了。我的目的地乃是建業,不能陪徐兄前往新野了。」「哈哈哈哈……」我話音未落,只聽徐庶拂掌大笑,搞得我有點不著邊際。
「吳兄既答應要與我同去新野,怎可半途而廢?此非大丈夫所為啊。」大笑方止,他就開始用大道理來壓人了。不過我可不吃這一套,什麼大道理,其實扯蛋。
「別和我來這一套。條條大道通新野,同是身為大丈夫的你何須他人陪同而去。人各有志,汝要去便去,恕我不能奉陪。」說罷我就要走,但只聽身後笑聲漸漸變冷,緊緊地纏住我的雙腳,竟是邁不出半步。我只好回頭狐疑地看著徐庶,看他到底有什麼陰招。不管有什麼陰招,今天我又一次被陰是已經注定的了。
這時徐庶拿出了方才從我那裡借走的司馬徽字據說道:「你的借據現在我手中,你若獨自離去,我只好將這字據交與官府,屆時各郡通緝,看你是連江夏城也回不去,更不用說建業了。而且你的護身牌也在我手中。就算你到了江夏,恐怕連門都進不去。」「……我頭上又沒有自己的名字寫著,誰人識得?」我還想作最後的抵抗。不過徐庶小兒馬上潑來一盤冷水:「這可都怪我父母,害我從小記憶超凡,只怕畫一張吳兄你的頭像不是十分,也是八九分相像啊。」聽到這裡,絕望的我已經七竅生煙,不禁仰天長歎一個無知少年又落入了他人的魔爪。這個徐庶,聽其名也的確有些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也都怪我小時候沒有好好學習。現在悔之晚矣。
「好,好。走就走。那你先把字據還我吧。」我還是不放棄還個價。不過徐庶小兒卻已經哼著歌走在前面了。當我不存在。這麼狂,幹什麼還要我送你去呢。「至少,把護身牌還我啊!」這一句倒是讓徐庶停下了腳步,口哨也不吹了,還蠻嚴肅的樣子。我長吐一口氣出去,總算還了一點兒價下來。不過當我衝到他面前時這才發現他並不是因為我而停下來的,而是因為面前的一隻大老虎。我衝著徐庶擠出一個乾笑,輕輕問一聲:「你對付?」然而徐庶聽我這一句話,卻像是觸動了他的什麼神經,一聲怪叫之後,卻跑在了我前頭。我也只能以十二分的力氣緊緊跟著徐庶跑,心想這徐庶一定把我也當成了身懷絕技的高人了,孰不知我只不過是一個這世界裡少有人殘廢人,這種老虎,都算來十個我也是沒辦法對付的。
「兄台,別闖了,快使招啊!你把我老虎殺了。我,我都還你,字據、腰牌都還你!」徐庶一邊跑一邊還有力氣說話,聽著他的條件我是心動不已,真想回頭就把那隻老虎劈成兩半,然而我現在回頭只能是被老虎咬成兩段。
「兄台。我快跑不動了。真的。兄台我自己去新野好了。這個,這個腰牌先還你,先還你一樣東西了……你就把老虎殺了吧!」徐庶看我一言不發只顧跑,又降低了要求。其實哪裡是我一言不發,實在是跑得氣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過既然他把腰牌都往我手上遞了,不去接怎麼行呢。
然而我與徐庶這一遞一接,奔跑速度就慢了下來。那老虎看準時機一個猛撲,向徐庶飛去。那徐庶小兒還沒把腰牌交到我手上呢,一見老虎飛來,嚇得把我的腰牌沖老虎一甩,自己則向前猛跑過去。
而我卻只見老虎的肚子從我頭頂上飛越過去。然而飛到一半,卻慢慢,慢慢地停了下來,而後是一個直線下降。最後那隻老虎居然就這樣硬生生地壓在了我的身上。
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心想狗熊不吃死的,不知道裝死對老虎有沒有用。也只能試一試了。徐庶那小子估計已經趁著我絆倒老虎之機逃之夭夭了。這個沒良心的。
然而我躺在地上半天,那老虎也還沒有什麼動靜。這著實讓我很奇怪。於是慢慢從老虎肚子底下爬出來,小心翼翼地湊到老虎面前去看個究竟。這一看可嚇了我一跳。那老虎兩眼緊閉,口吐鮮血,竟是昏在那兒了。再仔細看它的嘴裡,居然有我腰牌的線兒。
如此看來,這老虎一定了吞下了當時徐庶情急之下丟出的腰牌,結果卡住咽喉昏厥過去了。沒想到徐庶這小子丟得還真準呢。我一邊欽佩徐庶投擲的本事,一邊卻拿起老虎嘴邊的腰牌線拉了起來。無論如何也得把自己的名牌弄出來,否則將來走南闖北很麻煩的。
然而我剛拉了一下,卻只聽得一邊的草叢中有動靜。我一時警覺起來,放下手中線,貓下腰來向草叢靠近。然而我還沒走兩步,一個人突然衝出來大叫一聲把我撲倒在地。我定眼一看,竟然是徐庶那小子。原來他跑不動了就一腳跳到路邊草叢裡去了。躲了那麼久還以為老虎已經走遠了,現在跳出來一看老虎還在身邊,不免是拔腿又要跑,幸得被我急急拉住。
「沒事啦,沒事啦!」在我再三勸阻之下,激動的徐庶終於冷靜下來,跟著我一塊兒來到老虎面前。徐庶一看老虎被我的腰牌卡住了,一把抱住我大呼小叫道:「吳道啊吳道,連腰牌都能救人啊!」而我自然也安慰地拍了拍徐庶那小子的肩膀道:「哪裡哪裡,是元直兄丟得准。」兩人慶祝完畢,我說話之間就要去拔自己的腰牌。而徐庶一看我有此舉連連攔下道:「唉唉!你這是何為。那老虎萬一還沒死,被你這麼一拔,氣通了活過來怎麼辦。你聽到沒有!」然而我可不管這麼多,繼續拔自己的腰牌,被徐庶鬧煩了,衝他吼道:「你現在就去老虎身上捅兩刀不就什麼事也沒了。有沒有腦子啊?這老虎哪裡還會活得過來!」然而正當我說話間,那老虎嘴一張,我手裡的線呼拉拉地就被老虎吸走。
那老虎,居然把我的腰牌吞到了肚子裡。
「快跑啊!」徐庶拍了一下還在發呆的我,兩個人漫山遍野地跑了起來,直跑到天色漸漸發亮這才筋疲力盡地倒在地上。然而徐庶倒在地上那臉色如初升的朝陽,滿面春光;而我卻如西沉的缺月,心如死灰。一晚勞累,加之心事重重,我已經精疲力竭,心想以後還如何去找一隻肚子裡有我腰牌的老虎啊,只能是去補辦一張了。
「一夜奔波辛苦,吳兄何不在此小歇一會,以解困乏。」徐庶轉過頭笑容可掬。這突如其來的好意卻讓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有這麼好心你倒是送我去建業啊!想到這裡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現在已沒什麼力氣生氣了。放眼四周,這裡四面環山,只有一條東西向谷地橫貫其間。只有出了此谷再向北方可走上大道。而這一段路最為艱險,還時常有山賊老虎出沒。養足精神速速通過的確是上策。
徐庶小兒倒是睡得踏實,一倒下就打起鼾來。這可是個好機會,我挖出身上最後的精神偷偷地湊到他身邊,上下打量著他的口袋,意欲把那欠條奪回。也好遠走高飛。然而徐庶小兒卻是翻身翻得勤快,竟不讓我有下手的空隙。兩三回合下來,我只好放棄這無謂的行動,讓自己休息一下。可是躺下沒幾一會兒,只聽得遠處有叮叮噹噹之聲。其聲雖小,其音卻攪得我無法入睡。本已心煩意亂的我現在更是火不打一處來,縱身跳起向聲音傳來處奔去。
繞過一個山谷就看見了一處平坦的坡地,地上錯落地分佈著大小石塊,而有幾塊石頭閃閃發光,分外耀眼。再定眼看去,卻發現閃光的石頭邊站著一個大漢,正掄著一把大鎬頭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那些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