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磊說:「你的經濟實力與我的要求相去甚遠。」
我說:「你究竟要多少?」
沈磊說:「至少五百萬,剩餘兩百萬可以用我家房產抵押。」
我沒了聲息。
沈磊說:「老王,同意轉手就是八百萬,否則你要虧損五百萬,一進一出足有一千三百萬,你犯不著這樣,還是答應了吧。」
我問:「我的八套公寓目前價值多少?」
沈磊說:「東郊房價還沒上漲,和買入時差不多,總價五百萬左右。」
我想了想,說:「拿去吧,給你了。」
沈磊愕然說:「你的意思是……八套公寓全部過戶給我?」
我說:「是的,就當我少賺台灣佬的錢,那套湖濱公寓來得輕鬆去得輕鬆,還有兩百萬賺頭,已經很不錯了,明天去辦過戶手續,八套公寓歸你、恆遠公司歸我,六百方商舖保持不變,你我各一半。」
沈磊苦笑道:「老王,你這是何苦,我們兄弟倆聯手炒房不是很好麼。」
我說:「我不懂房產,有商舖收租也夠了,還是干裝潢的好,商舖每月按揭款從此分開計算,你我各支付一半。」
沈磊長歎說:「我不想這樣,真不想……」
我說:「這是權宜之計,等以後賺了錢,我還和你一起玩房產。你別在意,咱們還是好兄弟。」
沈磊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明天辦手續。咱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兄弟。」
我瞭解沈磊,他是個有主見的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事就要做到底。我和他理念不同,做裝潢是他順應我的興趣,現在我不願順應他的興趣,只好分道揚鑣。他對我很好,隨口一句就減去兩百萬,本來他可以把我那一半商舖也爭取到手,卻沒有這麼做,足見其苦心。我能有今天和他脫不了關係,他是我的恩人,我銘記在心。這話不需說明,大家心裡有數,將來自有我的回報。
我就這樣用價值五百萬的公寓換回恆遠公司所有股份,成為公司老總。
五百萬看似很多,其實並非血汗錢,只是將台灣人送我的錢又送了一大部分出去,也不心疼。有時「價值」這個詞很難界定,你說不清它的實際含義,人民幣在大家手裡轉來轉去,價值越轉越大,有形的、無形的、優良的、劣等的,組成一筆資產,說它輕也輕、說它重也重,沒法正確評估。
沈磊鐵了心做王興武的馬仔,將所有屬於他的資金全部抽走,從此就跟另一個老王混了。他在恆遠公司不管事,有他沒他都一樣,這樣看似毫無影響,其實卻牽連甚大,幾乎可以說是給我留下一個爛攤子。
恆遠公司大半年來積累了三百多萬流動資金,另有我和沈磊的小金庫,裡面的錢大多用來支付商舖的按揭款,那三百多萬流動金劃歸沈磊一半,另一半由邱蘭英保管,年底上繳給我老婆大人,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一百多萬,加上一些施工賺來的小錢,大致為兩百萬左右。本來這錢足夠應付公司開銷,不巧的是最近我攬下五星級賓館工程,總價一千五百萬,我經驗不足,稍有不慎就要墊付流動資金,這樣就會影響公司的日常運作。
恆遠公司小業務不斷,就是那些裝潢隊設計所的管理費和蓋章費,這些錢可支付員工工資。還有一筆大開銷,就是我名下三百平方商舖的按揭款,每月四萬多塊,而沈磊退出後公司場地也不再免費,每月象徵性收取兩萬塊租金,這個價錢很便宜,但對我目前的我來說仍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還有一件大事,就是老丈人和老婆大人托付的幸福村養老基地工程,園藝設計方案定稿後,我找來一批工人正式進場裝修,這雖然是義務勞動,卻有兩點好處,一是甲方財大氣粗,預付款金額充足,不用我墊款,二是我私設施工隊之事不再隱瞞,可以名正言順做工程。只是這麼一來我的工作更為繁忙,雙休日從此離我而去,天天奔波於公司和工地之間。
生活總是這樣,牽一髮而動全身,沈磊離開恆遠公司看似無礙,直接後果是老王我做了公司法人,間接後果卻多不勝數,原本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節奏被打亂,令我手忙腳亂之餘也大感心煩。
……花花那兒還有一筆開銷,唉,煩得我!
以前的我最怕麻煩,因為我自感是個多餘的人,誰都跟我不相干,也最好別來煩我。如今我漸漸領會「責任」的含義,對老婆的責任、對女兒的責任、對老媽的責任、對老爸的責任、對公司員工的責任、對裝修工人的責任、還有對花花的責任,就算心裡再煩,也不得不擔當。我不禁展開聯想:那些傳說中的好男人所謂的負責任、會擔當、有愛心、堅強勇敢等等品質,會不會是逼上梁山?
生活充滿變數,我匆忙披掛上陣,未來怎樣絲毫不知。惟有將這看作生活對我的考驗,也是我對我自己的考驗,反正搗騰一陣總比在家發呆的好。
這日傍晚,我抱著陳瑤在家發呆,腦裡亂七八糟,儘是零零碎碎的瑣事,月萍結束手頭工作過來陪我,說:「想什麼呢?王總。」
「煩……」我喃喃說,「怎麼就那麼煩,真想走進養老基地背後的山林裡,一人散心去……」
月萍挽住我胳膊,說:「開頭總是煩的,理順了就好。」
陳瑤在我懷裡沉沉睡去,我把她放進嬰兒床,拉起月萍說:「今兒挺有念想,去比劃比劃。」
月萍讓馮嫂看好陳瑤,隨我走進臥室,脫衣上床,兩人痛痛快快做了一次,休息過後,我正想來第二次,該死的電話鈴響了。
「誰啊?!」我咬牙切齒地說。
電話那頭說:「王經理,我是張建,那家賓館的負責人來本市開會,今晚想找點樂子,希望我和你陪同,我開了個KTV包廂,你這就過來吧。」
「不是……」我說,「老張啊,我這都已經躺床上了,就別喊我出去了,自個兒應付一下吧。」
張建說:「不止是娛樂的事,還有很多內幕消息,和我們以後的業務有關,你最好來一趟。」
我只好答應,有氣沒力地說:「那好,你等著,我就來。」
掛了電話,下床穿衣,我一臉無可奈何,月萍十分理解,說:「王總再見,早去早回。」
我搖頭歎氣說,「沒勁透了。半夜還得去應酬,你說做個成功男人怎麼就那麼累啊。」
月萍說:「臭美吧你就,每月緊巴巴過日子,還成功男人。」
我說:「上門女婿幹成我這樣基本還算成功,好歹也是個王總。」
月萍咯咯直笑,我親她一口,告辭離開。
開車行駛在夜路上,憶起今晚的興致被中途打斷,不禁有點鬱悶,心想我這是何苦呢,卷八百萬走人不是挺好,幹嘛跟這勞碌不休,不過隨後我又改變了主意,一個八百萬賺不到,以後還有很多個八百萬等我去賺,有一份事業比什麼都好。
突然又想:沈磊做馬仔賺大錢,王明做老總賺小錢,究竟是做馬仔好、還是做老總好?
靠!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