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公司，今天工程部人員大多跑工地去了，辦公室坐著財務部和預算部的十多名員工，個個神情古怪，正好這時總辦門開了，沈磊陪同幾人出來，對我點點頭，送幾人往電梯口走去。小黃過來低聲說：「王經理，這幾個人上午就來拜訪沈總，說想接手我們公司，請沈總開個價碼，一直談到現在。」
我回憶沈磊剛才的神情，似乎有話要對我說，估計這事很突然，不是他一手策劃的，就放下心來，說：「你去工作吧，沒事，我們不賣這家公司。」
小黃對我的性格脾氣十分瞭解，這一來就有了底，笑道：「就知道王經理一定不會甩手不管，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做事去。」說著走回辦公桌繼續工作。
沈磊很快回來，拉我進辦公室，說：「小黃跟你說了吧，有何感想？」
我說：「先別問我，說說你的看法。」
沈磊沉默半晌，說：「實話告訴你，這是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價位。」
我心中一緊，忙說：「恆遠公司不能賣，這是我們的事業，咱們可以炒房子，但絕不能炒事業。」
沈磊遞我一根煙，兩人抽上，說：「老王，開始我也這麼想，所以開價兩千萬，以為這個天價能堵住他們的嘴，不料他們說可以考慮一千六百萬的價位，他們什麼都不缺，只缺兩張設計施工的甲級資質。一千六百萬，你我各得八百萬，而當初我們只花了一百萬盤下這家公司，還有比這更好的買賣嗎？」
我搖頭說：「他們是騙子，你別信他們，一千六百萬足夠成立一家甲級裝潢公司，哪裡需要花錢買資質？盡在那瞎扯淡，傻子才當真。」
沈磊說：「這是真的。這幾人手頭有一個大工程，但是他們沒有資質，現在甲方要求他們用甲級裝潢公司的名義承攬業務，因為那是當地的政績工程，承包商必須有最高台頭，而甲級資質要求從低到高逐年上升，所有公司都要經歷從乙級升至甲級的過程，時限最少也要兩三年，他們急於開工，等不起這個時間，只好來找我們公司，等於花一千六百萬買個終生保險。」
我說：「他們腦子有病啊？什麼大工程值得他們投資一千六百萬？這錢要多久才賺得回來？」
沈磊說：「他們最近攀上當地政府的關係，有許多大型工程等他們去做，只要買下兩張甲級資質，他們一年內就能賺回這錢，你別不信，大包工頭一年賺一兩千萬很正常。他們急於盤下我們公司，開價自然偏高，這就像你賣給台灣佬那套公寓一樣，機緣巧合之下，你能賣六萬多一平方，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機會，咱們不能錯過。」
我說：「這麼一說我更不願轉讓，既然包工頭每年能賺上千萬，我們現在有施工隊，很快也能賺上千萬一年，何必把辛苦打造的公司賣給別人。」
沈磊說：「我們辛辛苦苦才賺了多少錢？只要在營業執照上改個名字就能賺一千六百萬，是我們當初投資額的十六倍，你我輕輕鬆鬆平分八百萬，這難道不好嗎？」
「這很好，我知道，」我說，「可是我們會失去事業，我很喜歡這份事業，想好好做下去，壓根不準備離開，這不是一千六百萬能代替的。」
「老王啊，」沈磊說，「我們做這麼多事最終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同樣是賺錢，一個賺得辛苦、一個賺得輕鬆，當然選擇輕鬆的了，你怎麼連這也想不通！」
我說：「我們又沒虧損，一直在賺錢，才剛結束幾個大工程，還有一個五星級賓館正在進行中，這麼好的收益你還不滿足？一千六百萬最多用來買幾個商舖，可好好的裝潢事業就這麼丟棄了，以後再也沒法接工程訂單。為眼前利益放棄長遠目標，這完全得不償失！」
沈磊說：「我說了目前還有幾個工程尚未結束，他們表示沒關係，五星級賓館工程繼續讓我們做，但如果接到新單子就要交付管理費，等於和張建魏寬一樣。雙方交接需要一個過程，他們可以體諒，只是必須盡快將恆遠公司過戶到他們名下。」
我心下暗歎，沈磊和我不一樣，終究脫不了炒家本色，我正在迅速融入這份事業，他卻用來炒作賺錢。其實我也對一千六百萬十分動心，可我更喜歡這個行業，將來也不是賺不到這些錢，這是我嶄新的人生，不能半途而廢。
說穿了還是興趣問題，沈磊喜歡做炒家，今天炒房子、明天炒公司，低買高賣是他的樂趣所在，他對手頭持有的物業永遠不會產生感情，只是一筆投資而已。而我不懂這些，以前我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麼，現在發覺我喜歡裝潢這個行業，正準備大幹一場，不料卻和沈磊產生分歧，大家面臨嚴峻的選擇。
「老王，」沈磊說，「你一定要認真考慮，這種機會少之又少，他們隨時可以找另一家甲級公司，相信沒幾個人能抵擋一千六百萬的誘惑，到那時我們後悔都來不及。」
我心中有些疑惑，沈磊的表現頗不對勁，他不是沒見過錢的人，單憑他手頭掌握的不動產就價值兩千萬以上，不該如此急迫地想要八百萬。說：「老沈，你實話告訴我，最近是不是手頭緊張、急需這八百萬現金？」
「被你看出來了，」沈磊歎息道：「沒錯，我急需兩千萬資金，前陣子我把杜舟賣我的那套別墅給賣了，套現七百多萬，加上手頭房產的六百萬總價，只有一千三百萬，還缺七百萬。這筆資金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是不是，我就知道，這傢伙瞞著我幹大事去了。我問：「你做什麼投資？」
沈磊說：「不瞞你說，王興武對我的表現很滿意，讓我和他做一筆投資，總價五千萬，他出三千萬，我出兩千萬，最後收益雙方平分。這是近在眼前的財路，一旦投資成功，我的財產至少能翻三倍。可惜時機不湊巧，我的閒錢都用來和你買公寓商舖，手頭沒那麼多錢，正好現在有幾個暴發戶願意出資購買恆遠公司，我當然樂意。老王，這筆投資如果做成功，我不會忘了你的，你就幫幫我吧。」
我問：「什麼投資？王興武不知道我們正在做工程嗎？」
沈磊說：「投資內容不能透露，以後告訴你。王興武知道我們最近業務不少，所以只找我不找你，因為他明白你肯定不會跟他合作。我已滿口答應，就必須死撐到底，否則得罪了這個大人物，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
我皺眉道：「他就一高幹子弟，你至於這樣巴結他麼？咱們有自己的事業，照樣能賺錢，又不是窮得叮噹響。」
沈磊說：「我不想浪費時間，明明可以在短期內賺大錢，沒必要守著這家公司不放。」
我正色道：「但我喜歡這家公司，喜歡這種生活。你能不能配合我？」
沈磊說：「老王，我賺大錢不會少了你的份，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只要這次投資成功，我們繼續幹大事業，我會全力配合你。那時我們兄弟倆肯定能成功，你也揚眉吐氣，再也不用看富農的臉色。」
「那又怎樣？有錢還不是一樣空虛？」我略有幾分激動，大聲說，「買幾套房子、買幾個商舖、每年收個租金、每月三五萬包個美女、每天醉生夢死吃喝玩樂，這種生活有什麼樂趣？到最後什麼收穫也沒有，只有滿肚子的空虛無聊。同樣是賺錢，為什麼你就不能賺得更有意義？」
沈磊說：「對我來說，看準一樣東西、令它升值、然後換取相應的價值，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壓制情緒，說：「那就無話可說了，總之我不同意賣掉恆遠公司，你看著辦。」
沈磊苦笑道：「老王，你別令我難做。要知道恆遠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我，我可以全權決定此事，這樣和你商量正是因為看重你，不想你誤會。其實只要有錢賺，做什麼都一樣。」
能一樣嗎？做牛郎也有錢賺，還有女人玩，你會去做嗎？靠！
思索良久，我說：「老沈，如果你必須離開，那麼開個價吧，只要在我承受範圍之內，我買下恆遠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