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沒發燒吧?」我哭笑不得地說。
「沒有。」陳文賢一臉嚴肅地說,「你和月萍必須再生一個男孩。」
我說:「月萍剛生下瑤瑤,你要她再生一個,剖腹產後至少一年內不能懷孕,否則會引起不良後果。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心疼?」
陳文賢說:「當然不是立即生,只是讓你做好準備,等月萍身體恢復後再生一個。」
我說:「本來兩個獨生子女生育第一胎四年後可以生第二胎,可我有弟弟,不是獨生子女,這違反計劃生育啊。」
「沒關係,」陳文賢說,「我會打通關節,等月萍懷上孩子他們也沒法阻止,最多被他們罰款,只要能給陳家傳宗接代,哪怕罰個幾十萬也值了。」
我說:「外孫女也能給你傳宗接代,我不是說了麼,陳瑤將來也可以找上門女婿,生下的孩子照樣姓陳。」
陳文賢說:「不行,我等不了那麼久,陳瑤是陳瑤,陳中航是陳中航,我必須有一個名叫陳中航的外孫,他才是我們陳家唯一繼承人。」
老頭兒好好說話倒也罷了,可我最受不了他這副一口咬定不許反對的模樣,不禁火起,剛剛才對我女兒產生感情,他居然還要我生個兒子,我女兒難道就不是人了?他媽白生了啊?靠,老子不幹!
「你聽著,」我瞪眼說,「陳瑤也是陳家的繼承人,是我和月萍的結晶,你休想抹去她這一身份。」
陳文賢口氣略緩,說:「剛才我的話稍作改動,陳中航是第一繼承人,不是唯一繼承人,陳瑤的待遇也不差,排第二位,我的財產會留一部分給她,她將來所得好處比陳麗芬和陸曉敏多得多,我不會虧待她的。」
「你在說什麼啊?」我說,「你知不知道你很愚昧無知?現在是什麼時代,你居然還有這種封建思想,就不怕人笑話啊?女孩怎麼了?她一不是白癡二不是殘疾,你憑什麼不重視她?你當年怎麼不生個男孩?你都只養月萍一個女兒,幹嘛要我生個男的?」
陳文賢心情也不好,立馬跟我針鋒相對,說:「你以為我不想生個兒子?要不是玉桂生不出來,我至少還要生三個兒子!我是沒辦法,你明明能生為什麼不生?生個兒子對你只有好處,沒一丁點的壞處!」
我怒道:「這叫什麼話?你把我當成什麼?把你女兒當成什麼?生育機器啊?我和月萍活著就是給你生陳中航的是不是?你樂意我還不樂意!這事到此為止,再也別跟我廢話!」
陳文賢兩眼冒火,死死盯著我說:「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陳家的招贅女婿,輪不到你反對,如果你不配合我的計劃,我隨時可以讓月萍和你離婚,她找第二個老公就能名正言順生孩子,將來所有的好處都沒你的份!」
我喝道,「你以為月萍會聽你的鬼話?你以為我做招贅女婿就不敢反抗?我告訴你,你休想操縱我做任何事,我懶得鳥你!」
陳文賢猛然欺近,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聽著,如果你不和月萍生一個男孩,我絕對會讓你們離婚,這事沒有任何轉圜餘地,我說到做到!」
我強忍著一拳打斷他鼻樑的衝動,瞪著他說:「你也給我聽著,今天我有了一個女兒,名叫陳瑤,我很自豪,很有做父親的快感,而且這輩子我只有陳瑤一個閨女,不會生個帶把兒的小子。我現在心情很不錯,你別破壞我的情緒,我隨時會發作。」
陳文賢眼中略有一絲驚慌,隨即又斷然說道:「總之我一定要有個外孫,這件事絕無可能改變,我主意已定,你要麼配合,要麼給我滾出陳家!」
我冷冷地說:「你敢破壞我和月萍,我讓你陳家永世不得安寧!」隨後轉身走去。
陳文賢一把拉住我,說:「你別走,把話說完!」
我指著他說:「現在我回病房陪老婆孩子,她們一個是你女兒、一個是我女兒,你識相的話就給我安靜點,別讓她們不高興。」甩開他的手,大步走向病房。
靠!好好的心情都讓老頭搞壞了!我難得做一回幸福的老爸,卻還是不得安生,真他媽操蛋!
我算是明白過來,但凡我樂意的老頭一准不樂意,任何我想做的事他都要反對,也不是成心找茬,理由還都挺充分,這他媽就是天生犯沖,我和老頭上輩子一定是死對頭!
走到病房門口,我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揉揉臉鬆弛一下,浮起一抹笑容,這才走進房間。
月萍很認真地看著我,問:「爸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說,「討論女兒的名字,結果還是決定用陳瑤,等會兒找護士登記去。」
李玉桂知道陳文賢找我談話的用意,對我的不動聲色點頭表示讚許,說:「阿明,你陪著月萍,我和你爸回去吃飯,他今天身體不大舒服。」我說:「媽,爸有點緊張過頭,你安慰他一下,讓他別想太多,有我看著月萍,啥事也沒有。」李玉桂點頭答應,向我們告別,出去找陳文賢。
我媽說:「月萍好好休息吧,我回去做飯,等會兒給你們送飯來。」我說,「不用了,我會解決,你回去吧,明天再過來。」媽拗不過我,只好回家去了。我讓護理員幫忙照顧月萍和小孩,出去辦手續,順便下樓買飯。
醫院裡滿是新媽媽和新爸爸,一個個都洋溢著幸福美滿的笑容,他們是真的快樂,心裡絕無陰霾,因為他們的婚姻成分很單純,沒有任何干擾和阻礙。為什麼我就不能像他們一樣?今天我確確實實感受到為人夫的滿足、為人父的驕傲,只差一丁點就能讓我昇華,為什麼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發生變化?
我不想這樣,只想和那些新爸爸新媽媽一樣單純地快樂,我很少體會這種心緒,今天好不容易感受幾分,卻發現依然是一種奢求,這對我不公平,對月萍不公平,對陳瑤不公平,我們應該簡單快樂地活著。
我的惰性和無能使得以前的我很少有這種敏感和自尊,我渾渾噩噩地生活,懶懶散散地扮演上門女婿的角色,以至於其它招贅郎生活中的不公和屈辱對我來說就像一場肥皂劇,看著好笑、與己無關,現在我卻分明體會到他們的心境,原來果真如此鬱悶。
我女兒陳瑤出生前就被賦予太多的冀望,一條小生命的誕生原本是件很單純的事,她卻要承受許多壓力,於是她的出世變得極其複雜,牽連甚多。我和月萍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對小夫妻偏要承擔許多感情之外的東西,結果月萍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性格脾氣就像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浮萍一樣難以琢磨,而我則越來越黑,今天出軌、明天消費,偷雞摸狗以權謀私,我們都在人為地複雜。
他媽的,生個女兒都快活不起來,我還能有什麼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