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沈磊為什麼帶我去舞廳,他這人做事喜歡故弄玄虛,用他獨特的方式來讓我受啟發,估計這次也有所暗示。所以也不多說,和他來到城中某黃金地段,進入一家我從不知曉的舞廳。
這家舞廳面積頗大,占據一座高檔商務樓的整整三層樓,底樓是舞池,二樓是貴賓包廂,三樓就不知道了,連沈磊也沒上去過。怪就怪在這舞廳明明按大眾化品味設計,卻實行會員制,去底樓跳舞必須有會員卡,上二樓開包廂必須有貴賓卡,三樓更不知要什麼卡。這地方透著奇怪,裡面的人更奇怪,看上去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好像那些勞保舞廳似的,小太妹、小太保、少婦、中年漢子等等應有盡有,可沈磊卻說這兒的會員卡特別難辦,擁有者必須具備一定的背景。
沈磊有兩張貴賓卡,是杜舟去加拿大前送給他的,這樣我們就能自由出入底樓和二樓,只是不能上三樓。走進大門,只見中央是一個巨型舞池,旁邊有一圈座位,都是普普通通的沙發和茶幾,毫不奢華,舞池裝修也很一般,卻坐滿了人,放眼過去只有幾張座位空余,此刻正在播放輕音樂,十分鍾後才正式開始跳舞。
我百思不得其解,問道:“老沈,這種舞廳居然也要會員卡?它憑什麼啊?”
沈磊說:“它不憑裝潢檔次、不憑節目花樣,只憑人。”
“什麼意思?”
“來這兒的每個人都不一般,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俱樂部。”
“怎麼個與眾不同法?”
“你看看那些人,別以為他們是尋常小老百姓,那些小太妹中有幾個是電視台主持人,或者文藝界名人,那些小太保不是富商子弟就是名人後代,那些老娘們和老男人說不定是私營小老板,或者企事業單位的小領導。總之這裡坐著的人要麼有錢、要麼有權、要麼有名,你平時很少關注這類人,所以不熟悉,否則你能從人堆裡找出很多名人來。”
“他們吃飽了撐的,有錢有名還來這種低檔舞廳聚會?”
“嘿嘿,因為二樓不低檔,他們都想上二樓,那裡才是上流人士的聚集地。所以他們寧願來這種低檔舞廳,就為了找機會躋身二樓,哪怕結識幾個二樓的人也好。”
“那麼二樓的人又為什麼來這兒?他們應該去那種頂級會所才對。”
“二樓的人想上三樓,那裡才是頂級中的頂級。這個俱樂部的結構呈金字塔型,越往上越高級,不夠份量的人就只能在底樓望眼欲穿,你必須想盡辦法往上擠,一旦更上一層樓,你的身份地位就會暴漲,這才是他們甘於忍受低檔環境的動力所在。”
我不由笑道:“老沈,你帶我來這種地方也太浪費了,我哪能跟他們混一塊?”
沈磊說:“你不用跟他們混一塊,只是體驗一下這種環境罷了,以後我們一起做生意,你會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來這兒感受一番對你有好處。”
我點一根煙,說:“你了解這兒嗎?有哪些大名鼎鼎的會員?”
沈磊說:“我也只和杜舟來過兩次,一次在這裡,一次在二樓,對這兒的了解比你多不了幾分。所以來這看看不但對你有好處,我也一樣受益匪淺。”
我笑道:“你不會想讓我去請那些女人跳舞吧?”
沈磊說:“我知道你不願意,看看就行,來這兒的人有一點好,從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個個挖空心思往樓上擠,你好好觀察,應該會有收獲。”
我見時間不早,就主動給月萍打電話,說:“老婆,我和老沈簽了轉讓合同,現在出去慶祝,你別擔心,只是喝個小酒,盡早回來。”月萍在電話那頭說:“好的,今天不催你,看你有多自覺。”我笑道:“放心吧,保證不讓你找出破綻。”月萍笑道:“有破綻就要你的命,少喝點。”隨即掛了電話。
沈磊笑道:“看來陳月萍對你很放心,這是否說明以後我們有更多的機會出去瀟灑?”
“瀟灑個毛!”我說,“老子難得動一回就鬧得灰頭土臉,以後還是少動為妙。”
沈磊擠眉弄眼地說:“你以為躲在後面悶聲發大財就沒事了麼?嘿嘿,我明告訴你,今天我帶你來這就是要打破你的思維模式,等你坐上某個位子的時候,你想不出風頭都不行。”
我奇道:“這話什麼意思?”
沈磊說:“來這個舞廳的人沒有一個是普通老百姓,雖然誰也不認識誰,但大家心知肚明,這裡每個人都處於同一起跑線,至少也有相等的實力。這種時候沒人會關注你的腰包,我雖然比你有錢,但你比我帥得多,就能吸引更多的眼光。在這個舞台邊,你已成為焦點之一,想逃也逃不了。”
“神經病,”我笑道,“老子聽不懂你的話。”
沈磊指指旁邊的座位,說:“你轉頭看看,至少你現在是她們五個關注的焦點。”
我順勢看去,只見隔壁座位坐著五個時髦的女人,正對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麼,見我轉頭看她們,居然直接向我拋媚眼,我笑了一笑,趕緊回頭。
“怎麼樣?”沈磊笑道,“知道你有多招人了吧,她們從你坐下時起就一直在觀察你。”
“別傻了,”我說,“她們看重的是錢包,我這種窮人沒資本招蜂引蝶。”
沈磊搖頭說:“我已經說了,這一層的人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厲害,厲害的都在上一層。那五個女人中有兩個是電視台娛樂節目主持人,另外三個也是文化界小有名氣的才女,但在這裡她們都是淫娃蕩婦。運氣好的話能攀上二樓的精英,不然就在這一樓尋找獵物,度過她們空虛無聊的時光。你等會兒如果上去請她們跳舞,今晚百分之百可以出去開房。”
我奇道:“這怎麼可能?文化界名人不會干這種丟臉的事。”
沈磊說:“實話告訴你,這裡的人如果硬要分界,那也只是娛樂界,真正的文人學者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那幾個美女既然來這兒混日子,就必須有娛樂精神,既娛樂別人也娛樂自己,攀高枝上二樓是娛樂別人,在一樓找獵物就是娛樂自己。那兩個美女主持平時在娛樂節目上抨擊這個嘲諷那個,其實她們自己做的都是同樣的事。這年頭誰也沒資格說自己比芙蓉姐姐強,每個人都在娛樂。”
我說:“話是這麼說,可這關我屁事。”
沈磊說:“你還沒做好准備,等你主動上前尋找獵物的時候,這就跟你切切相關了。”
我苦笑道:“老沈,我怎麼覺得那麼無聊呢,以後你最好別讓我來這種地方,挺糟蹋人的,看上去一個個都不像好東西,包括我和你。”
沈磊長歎一聲,說:“沒有一個好東西,只要有欲望,任何人都不是好東西。”
沒錯,欲望就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是存在於你心裡的一個煤球,只要得到一定的滋潤,它就會融解發黑,污染你的心靈。
我突然覺得這個俱樂部的老板是個天才,他用等級分明的方式來刺激所有人的欲望,在外風光無限的名人們只能委身於這個普通之極的舞廳,望眼欲穿地期盼著躋身二樓,二樓的精英們雖然高高在上,卻也不是最風光的,上面還有一個三樓,那裡才是金字塔尖,每個人都希望更上一層樓,因為上一層至少比這兒更高檔……
那麼第三樓那些頂級精英的欲望又是什麼?
等第三樓那些人欲求不滿的時候,可能就會出現第四樓,乃至第五樓、第六樓……欲望是沒有止境的,連老王我都有強烈的斂財欲望,更別提這些生活在欲海裡的男男女女們。
燈紅酒綠,影影綽綽,四周洋溢著曖昧的氣氛,男女們開始蠢蠢欲動,舞台終於開放,聲色犬馬翩翩起舞,盡情揮灑著他們的生命。簡陋的舞廳,粗糙的燈光,過時的音樂,卻承載了精英們的欲望,這是多麼強烈的諷刺,上面那些人就像俯瞰螻蟻一般俯瞰著這裡——包括我。
我感到一陣不忿,驀地湧起想去頂樓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