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來市場看鋪子的商戶絡繹不絕,我和方麗娟也越來越忙,接待客戶的同時也把我們的「潛規則」透露出去,讓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其實這種潛規則早已存在,商戶們也見怪不怪,只要我的理由站得住腳,不算太沒道理,他們就會乖乖付錢,畢竟對於這個地段絕佳又形成氣候的服裝城來說,這筆轉讓費很快就能賺回來。
招商辦除我和方麗娟外還有四個員工,三男一女,是常青服裝城派來協助我們的,為了防止消息外洩,我和方麗娟每次都在室內招待客戶,不許四人進來,由於我們各代表一方,這種做法反而顯得很公正,四人自然不會料到我和方麗娟早已沉瀣一氣。
人與人之間只有利益才是最穩定的關係,方麗娟做為我的利益攸關方,我必須瞭解她的胃口,做出相應的對策,否則她隨時可能退出合作。我仔細觀察她幾天,摸索她的性格脾氣和欲求,事實證明我前幾天的獅子大開口完全正確,從「貪婪」這方面看,方麗娟比我差得遠,給她二等舖位的一半收益基本可以滿足她的胃口,多了反而會讓她精神緊張、露出馬腳。
方麗娟今年三十三歲,本市人,未成家,從二十七歲起就在鄧祖榮手下工作,勤勤懇懇做了六年,終於做到人事主管的職位,鄧祖榮的公司是家族企業,領導層都是內部親戚,只有方麗娟一個外人,這次鄧祖榮安排她來新市場工作,也是因為她受到家族成員的排擠,不得不調離總部。她這人本性很好,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看得出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如此急著給自己撈錢,但她顯然不是這塊料,撈錢時總是很緊張,常要我給她做掩護。
我基本摸清方麗娟的個性,她是那種處理小事駕輕就熟、處理大事需要依靠的女人,一旦面臨大關節就束手無策,希望有個男人幫她撐著。這一來我更放心大膽,每次索要轉讓費就直接開個天價,再和那些商戶慢慢討價還價,方麗娟始終配合我行事,她膽量不大,我做得越大膽她就越不敢聲張。
十多天下來,我做成三單「生意」。第一單是唐雁和張惠君定下的那個二等舖位,我要求她們付六萬八的轉讓費,後來唐雁多次找我,擁抱、親吻、撒嬌、嗔怒、吃豆腐等招數全部使盡,好歹給她降價三千,最後六萬五成交,我迎著她幽怨的眼神和張惠君簽署協議,收下六萬五,當晚又給方麗娟戶頭打進三萬五,讓她驚喜了一番。
第二單是一樓入口處附近的一等商舖,前來洽談的是一個相當有實力的商戶,那個舖位光是年租金就要四十萬,於是我索性大敲竹槓,報出三十五萬的轉讓費,對方請我和沈磊吃飯,經過討價還價,最後以三十二萬成交。
第三單是二樓電梯口的一等舖位,地段同樣極佳,面積比一樓那處更大,有一個商戶對這舖位感興趣,我開出三十八萬的價碼,他表示最多只能承受三十三萬,於是我壓下這個鋪子,等其它商戶前來洽談,那人頓時急了,又抬價到三十五萬,我見這個價位挺理想,就和他成交。
後兩單生意我賺到六十七萬,加上唐雁的三萬塊,總計七十萬人民幣。這讓我興奮得難以入睡,沒想到錢這麼好賺,輕輕鬆鬆就賺來以往不敢想像的數目,聯想到剩下那四五十個舖位,至少還能賺兩百萬以上,對我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我仔細考慮一番,決定再給方麗娟一些好處,以後大家關係更緊密,誰也離不開誰。於是我把七十萬數目分成三份,六十萬存進我媽的銀行戶頭,我自己留五萬,剩下五萬給了方麗娟。至於另一個「當事人」沈磊就免了,他根本看不上區區幾萬塊錢,只要請他出去吃喝玩樂就行。方麗娟沒想到我會給她一筆「計劃外分紅」,高興之極,從此對我更親密幾分,平時相處常說我是她弟弟,姐弟倆並肩作戰唇亡齒寒,等等。
就像開了閘的水庫,這事一旦做起來就再也收不住,我的貪念滔滔不絕,手法也越來越高明。我就是這種人,沒有動力的時候我得過且過一事無成,可只要給我適當的刺激,我立即會運轉起來,好像一台強勁的引擎,貪婪是我的馬力,慾望是我的能源。
第四單生意也很輕鬆,是市場底樓的一等舖位,面積很小,地段卻好,求租者眾多,最後以十八萬轉讓費成交,我等那位商戶把錢打進指定的銀行戶頭,再簽署租賃合同,這筆生意就算做完了。眼看將近下班時間,我怕銀行關門,就和方麗娟提前下班走人。
來到附近一家銀行的營業部,我讓方麗娟坐車裡等我,急匆匆進去辦手續,把十八萬分成三份,其中十五萬打進我媽的帳戶,兩萬我自己留著,剩餘一萬塊匯給方麗娟。
回到車裡,我說:「方姐,有空去查一下,給你匯了一萬。」
方麗娟輕聲說:「阿明,謝謝你。」
我說:「應該的,不用客氣。我送你回家,你住哪兒?」
方麗娟說:「不遠,就在區政府隔壁的荷花小區。」我發動車子往那個方向開去,她似乎又想起什麼,說,「阿明,你送我到小區門口就行了。」
我笑道:「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弟弟,怎麼連家庭住址也不敢讓我知道?」
方麗娟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也不是我的家庭住址,是租來的套房。」
我說:「所以你急著賺錢買房子,對吧?」
方麗娟點點頭,輕歎道:「沒一套自己的房子,總覺得不踏實,好像沒根似的。我已經賺到頭期款,早就可以買房子了,沒料到現在……跟你展開合作,錢越賺越多,所以我想再等等,索性攢夠錢買一套更好的,也省得按揭付款做房奴。」
我說:「你放心,只要我們繼續合作,這個日子很快就能到來。」
方麗娟苦笑道:「阿明,其實我挺害怕的……」
我問:「怕被鄧祖榮知道?」
方麗娟神色複雜,歎息道:「被他知道也就罷了,他欠我不少錢,這是我應得的。我怕的是將來……等市場開業以後,不知道我該去哪裡……」
我奇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市場開業後你自然還在市場裡上班,要不就回鄧祖榮公司去。」
方麗娟苦笑道:「你不知道,這事挺複雜,還有很多難言之隱……」
我懶得搭理這種事,隨口說:「放心吧,如果你沒地方去,弟弟我一定給你安排好。」
方麗娟展顏一笑,說:「這可是你說的,等我無家可歸就去投奔你,你別賴帳。」這時我已開到荷花小區正門口,她說,「好了,就在這停下吧。」
我說:「這小區挺大的,我送你進去吧。」
方麗娟說:「不用了,我還要買點菜,你回去吧。」說著下了車,跟我揮手道別,急匆匆走了。
我見她神色怪異,看樣子和她剛才所說的「難言之隱」有關,也懶得在意,掉轉車頭往回開去。一輛黑色的奔馳車正好和我擦肩而過,我隨意看了一眼,發現開車的男人我認識,正是鄧祖榮。
他怎麼會來這兒?他家就在幸福村,離我家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為什麼會出現在荷花小區?
我腦中突然靈光一現,隱隱猜出一點苗頭來。看來鄧祖榮和方麗娟並不僅僅是簡單的上下級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