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流武狀元 第六卷 第439章 一個小兵
    夜深了。秦霄掌著一盞油燈,在議事廳側廳裡仔細研究這地圖和沙盤,時時動筆記者一些東西。墨衣拿來了一領御寒的斗篷替他披上,然後結果他手上的油燈,靜靜的站在一旁。

    秦霄看著露出一絲疲態的墨衣,溫柔笑道:「去睡吧,不用等我了。」

    「不睏。」

    墨衣微笑:「你才要主要多歇著才好。眼下又要大戰了,你可別累垮了身子。」

    秦霄呵呵的輕笑一聲,繼續去看地圖了。墨衣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雜。本來,他可以過這世上最安逸最平安的日子,老婆孩子,有田有錢,什麼也不憂;偏偏他卻跑到邊疆來,當起了大唐的鎮邊大將,托起一片天。他從來不說什麼抱負、理想之類的豪言壯語,相反,他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個小百姓、普通人;他的感性,比誰都要豐富。時而烈如鋼火,時而溫柔似水。自己作為與他相處了數年的妻子,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明白,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複雜。似乎誰也沒有完全看清一個完整的他。在皇帝面前,他是好兄弟、好看臣子、好將軍;在妻兒面前,還是好丈夫、好老公;在將士們面前,他是一個嚴厲而又恤下的元帥;在同僚們看來,這就是一個最值得嫉妒、忌憚、尊敬和懼怕的人。同時。在敵人們地眼中,這個男人絕對是恐怖的象徵。誰也不能料到,他在戰場上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但有些時候,他又有些壞點子,甚至可以說是邪惡,並不是那種道貌岸然的君子、仕人……

    秦霄感覺身邊的墨衣一直許許的盯著自己看,不由得轉過頭來,有些疑惑道:「看什麼呢,老婆?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看過自己的老公麼?」

    「不是。」

    墨衣微笑著,溫柔如楊春三月地清風:「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很有趣。我剛剛試著想把你的性格和特性概括一下,結果我發現,我都不清楚你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哦?這倒是個新鮮事。」

    秦霄笑道:「雖然我一向不太在乎別人的評價。但自己老婆的想法還是值得一聽的。說來聽聽,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

    墨衣咯咯的笑:「一個滑頭的老公、狡猾地男人。」

    秦霄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眼睛都笑得瞇了。他知道。墨衣不喜歡說多花,也不善辭令。她給出的倒是很中肯、很實在的評價。

    狡猾——這個詞在不同的人口裡說出來,褒貶不同,意義不同,但確實最適合的評語了。

    秦霄接過墨衣手中的油燈,輕攏著她的肩膀:「回去了。睡覺。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辦,人總歸是要休息的。」

    這一年來一直跟在秦霄身邊寸步不離地墨衣,突然感覺自己又變成了當年的那個小姑娘,心中微微悸蕩,輕踮了一下腳尖,微啟紅唇,在秦霄的臉上親了一口。

    秦霄一愣:「幹嘛呢?」

    墨衣掩著嘴吃吃的笑:「不幹嘛。我願意,行了吧?」

    「呵呵!」

    秦霄笑了起來。心裡暖成了一片。他知道,墨衣是一個感情深沉的人,不喜歡說一下甜蜜的話。一個淺吻,在這樣一個危機的關頭,無疑是向他表達某個信念和決心——不離不棄!

    秦霄用了用力。將墨衣摟得緊了,二人朝議事廳門外走去。可就在這時,都督府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然後聽到幾人在喊——「邵將軍回來了!」

    秦霄頓時來了精神:「邵宏回來了——來人!請他進來!」

    一隊兵丁舉著火把跑進了都督府,咯咯滿身地灰土、疲憊,還有幾個人身上掛了才,透出殷殷血跡。邵宏身著裝甲,踉踉蹌蹌的跑進了都督府,在兩個小兵的攙扶下到了議事廳前。

    秦霄看到,這個三四十歲的剛烈男人,眼睛居然紅得像兔子,身後的斗篷也碎成了片褸,身上地鎧甲上,可以看到明顯的刀槍砍殺過的痕跡,還殘留著一些箭鏃。渾身上下,儘是乾涸的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邵宏跑到秦霄面前,雙手推開推開兩個攙他的小卒,頓時萎頓的跪了在地,雙手撐著地面大聲喊:「末將邵宏,拜見大帥!末將聽了大帥的召喚卻來得遲了,違了軍令,請大帥懲罰!」

    秦霄擰著眉頭走來走去,親手將他拉了起來,凝重的看著他:「行了。事情,我大半都清楚。你先進議事廳來坐著歇會兒,有什麼話慢慢說——來人,傳軍醫來,給這幾個受傷的將士們療傷,安排飯食。」

    邵宏卻是奮力一把甩掉秦霄的手,大聲道:「大帥,你還是懲罰我吧!末將無能,末將是個孬種啊!」

    秦霄沉聲道:「怎麼了?不就是丟了榆關麼,這我知道,不怨你。」

    「可、可是!」

    邵宏滿是痛苦和淒惶的叫道:「可是末將居然沒能將李偕洛大將軍帶回來,末將該死!」

    秦霄聽得心頭一震,環眼看了他身後的士卒們一眼,個個都低耷著頭,既憤恨又慚愧的樣子。秦霄吸了一口氣,沉沉道:「他……陣亡了是麼?」

    邵宏有些表情呆滯的搖頭。

    「被俘了?」

    邵宏還是搖頭。秦霄也不說話了,直直的逼視著他,用眼神代替了文化——那是怎麼回事?!邵宏又趴的一聲跪了下來。低沉說道:「末將帶著兄弟們殺到榆關地時候,正好遇到李將軍護送幾個信哨兵突圍。當時的情況,萬分危急,榆關已經被新羅人攻破了,李將軍已經沒了退路。當時末將當當接到大帥的軍令讓我返回,可是……可是末將眼睜睜的看著大將軍在和敵人浴血廝殺——抱著必死之心的浴血拚殺。末將就違抗了軍令,帶著當時身邊的三千鐵騎殺了進去!」

    邵宏抬眼看了秦霄一眼,見他沒有任何特殊地表情,只是臉色鐵青,於是壯著膽子繼續說道:「新羅的雜碎們,只是人多,不堪一擊,擋不住我們遼東鐵騎的衝殺。當時末將帶著這三千死士。殺進了重圍就出了李將軍,而且順利突圍了出來!」

    秦霄心中一喜,語氣平平的說道:「那他人呢?」

    邵宏有些顫巍巍的摸到衣甲裡,掏出一塊血跡斑斑的白布。舉過了頭頂,淒然痛苦的玩道:「李大將軍說,他沒臉回來見大帥,也沒臉回來面對幾十萬營州的遼東軍民。他還說,當年是大帥親手將他從御史台地監牢裡救出來的。可是眼下。他卻負了大帥,他、他羞於為人!於是就!……拔劍自刎了!」

    說道這裡,邵宏身後的十餘兵兵卒,齊齊跪倒。默不作聲跪倒在地。

    秦霄緩緩的伸出手,接過了那塊血跡斑斑地白布,展開了來看,是李偕洛的血書:「『罪將李偕洛,慚愧拜上遼陽王秦大元帥麾下:罪將無能。失了榆關,萬死難贖一罪。本待戰死榆關殉職,不料邵宏將軍親冒矢石將罪將救出。雖然如此,末將也無顏以回,只能用這一腔殘血以贖罪孽!若有來生。罪將願意再到大帥手下當兵。當大唐的兵,大帥的兵!

    罪將李偕洛再拜「秦霄的手,有些微微的發抖起來。

    大將軍李偕洛,居然……以死贖罪了!我的好戰友、血性漢子啊,你莫非以為,我真地會怎麼樣處罰你麼?榆關之失,責任最大的是我秦某人——你這是在用自己的死,為我頂黑鍋啊!

    趴跪在地上的邵宏,已經嗚嗚的哽咽起來,恨恨的錘著地廝吼道:「末將無能、無能啊!本來我們離營州城都只有三十里了,大將軍說要歇一下,末將也就沒有懷疑,就停住了人馬歇息。才過了不久,就見到李偕洛將軍突然拔劍自刎,身邊,就只留下了這一份血書!……」

    他身後的兵卒們,也紛紛的痛哭起來。個個哭得像是孩子一樣。

    正在這是,都督府門口,四個兵卒擔著一副擔架,緩緩地走了進來。擔架上,蓋著一襲殘破和滿是血污的戰袍。秦霄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擔架停住了。

    四周都靜悄悄的,沒有人出聲說話。只偶爾聽到衣甲的動響,和火把燃燒地撲撲聲。

    秦霄伸出手,緩緩的揭起戰袍一角,李偕洛那張滿是血污的臉,露了出來。

    他的頭盔、衣甲上,全市斑斑的血跡,渾身上下不少於二十道傷口,以之後,還僅僅握著那柄橫刀。

    那柄,用來自刎的橫刀……

    他的喉間,一條粗長的血痕已經結了茄,全身硬冷。這樣一個男人,已經魂遊天外,永遠也不會醒過來,永遠也不能和秦霄並肩作戰了。

    秦霄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顫抖著手握到了李偕洛僵硬的手上,用力的想把劍從他手中拔出來,卻是怎麼也拔不動。

    將軍難免陣上亡,戎馬一生的李偕洛,就連死了,也僅僅握著刀,不肯一絲放鬆。

    周圍已有許多兵卒的低低的抽泣、流淚。這些人,都是跟隨著李偕洛多年的左驍衛將士。邵宏仍然跪在地上,大聲的道:「大帥,發兵吧!為大將軍報仇,殺光那***新羅人!」

    「大帥,發兵吧!」

    眾人一起大喊了起來。

    秦霄猛一揚手,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將李偕洛大將軍,厚葬於營州城西南,面對長安的方向。邵宏,你即可整頓本部人馬,準備守備營州城。記住,一切聽從行軍長史金梁鳳的調遣。」

    秦霄枯澀的聲音響起,沉重如石:「李偕洛……的家眷,接到都督府裡來,暫時由我親自照顧。等他日後解圍之後,我再上表朝廷說明此事,朝廷自有公論。」

    「大帥,人都死了,還要這些有什麼用?」

    邵宏激動的大叫起來:「大帥,發兵、發兵啊!發兵為大將軍報仇!殺光新羅人,血洗新羅!」

    「執行軍令!」

    秦霄沉聲一喝:「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如果不想再發生今天的事情,就按我說的做!」

    說罷,秦霄咬牙切齒的怒聲咆哮起來:「新羅人,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說罷,秦霄提起大步,朝後院走去。

    墨衣快步跟了上來。剛剛走進臥房,秦霄就反手一下關上門,頓時淚流滿面,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嗚嗚的哭了起來。

    墨衣心疼的抱著他,跟著一起掉眼淚。她清楚的指導,秦霄是大唐的戰神,是遼東軍的統帥和精神支柱,他是不能在將士面前流淚的。可她更清楚,秦霄心中的悲痛和悔恨,遠勝於任何人。此情此景,誰都可以痛哭失聲,唯獨他秦霄,不可以!

    第二天,天剛撫曉。

    一夜未眠的秦霄,隱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呵——呵呵!」

    他疑惑的睜開了眼睛下了床,挑起窗戶一角朝外看。只見園子中,一個幾歲的小男孩,拿著一柄刀鞘,正在練習劈刺。看他那架勢,雖然力道速度還差勁得很,卻也很有幾分大唐軍人的風采,舉手投足,虎虎生威,正一個人練得不亦樂乎。

    秦霄看了一下天色,還有些陰暗,早得很。心中疑惑,於是披了件斗篷,走到了園子外。

    那個孩子仍然在一聲一喝的練著刀,全然不知道秦霄已經到了他身後。秦霄這下看得更清楚來,這正是唐軍操練時的刀法套路,只是這孩子耍起來,有些錯誤。於是忍不住出口說了起來:「這下使錯了。」

    小男孩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了秦霄,單膝一拜:「拜見遼陽王、大元帥!」

    秦霄疑惑的上前,蹲下身去:「你認識我?誰教你行的這種軍禮?」

    「我認識你。你是大唐的戰神,我父親最崇拜的將軍。」

    小男孩聲音稚嫩,卻是說得一板一眼:「父親跟我說,長大了以後,就要當大元帥這種男人。」

    「你父親?」

    秦霄拉了他一下,讓他站起來:「你父親是誰?」

    小男孩站直了身體,挺起胸膛,十分自豪的大聲道:「大唐左驍衛大將軍,李偕洛!」

    秦霄頓時一愣:「你是……李偕洛的兒子?」

    心中這才想起來,昨天自己下令,將李偕洛的家眷接到自己府裡來的。「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像個軍人一樣平視前方,站得筆直,一字一頓大聲道:「李光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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