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入岳陽,正值午時。
天氣轉作晴暖,清風習習,陽光和洵。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水,碧波萬頃金光粼粼。一股熟悉的水草氣味四間盈繞。
一方水土一方人,江南,故鄉的感覺!秦霄不禁感覺一陣目清神怡,渾身都來了勁。
下得船來,眾人都有些興奮。一來是沉悶的行船之旅終於告一段落,腳又踏上了結實的地面。對於其中許多的北方人來說,行船還真是一件比較痛苦的事情,下了船都感覺整個人有些搖搖搖晃晃。二來麼,岳陽可是江南洞庭有名的景致所在,好多人不遠萬里的專程來遊玩,如今有幸到了這裡,怎麼能不好好的遊歷一番!
秦霄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個旅遊團的團長一樣,招呼著眾人說道:「到了岳州了。我們先找到驛站安頓下來,然後在這裡盤桓幾日再走吧,大家可要盡情的玩,難得來一次喲!對了范先生,你拿著我的名帖,先到刺史府報個信兒,我們大家在驛站等你。另外,萬雷,你也有半年沒回家了吧?趕緊回家看看!」
「是!」
二人先行離去了。
馬匹行禮等物也相繼從船上卸了下來,由於少了馬車馬匹數量有些不夠,秦霄索性讓大家都牽著馬步行,也好領略一下江南水鄉的韻味。
李仙惠輕勾著秦霄的手臂走在他身邊,興致勃勃的觀賞著每一處民居、商舖,興奮的說道:「老公,雖然我在江南呆的時間不長,可是再回到這裡,總感覺很親切呢!你看這青石瀝磚的小道兒,和烏蓬小頂的漁船。還有清波蕩漾的湖水和空氣裡那股淡淡地氳氤水汽,總讓我莫名的激動。怎麼說呢,反倒是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秦霄輕笑道:「可不是麼,你現在可是江南的媳婦。等下安頓下來後,我們一起出去好好的遊玩一下。岳陽樓、君山,都有許多的古跡可以憑弔,我們不乘畫舫,就坐那種烏篷小船。特別有感覺。」
「岳陽樓?」
李仙惠奇道:「你是說『南樓』吧?」
「哦,對,就是南樓。」
秦霄這才想道:現在岳陽樓,還被人稱作是『南樓』呢。
一行人逶迤而行,來到了驛站安頓下來。歇好馬匹安頓住所,眾人都顧不得旅途的疲勞,興高采列地準備出行遊玩了。
稍等了片刻。萬雷倒是先回來了,一臉的歡喜和興奮,說是家中一切都安好如初。秦霄讓他帶著特種營的兄弟先出去遊玩,頓時一陣歡呼。
老頭子鍾衍有點不習坐船,暈乎乎的腿腳發軟,先到屋裡休息去了。秦霄和李仙惠、墨衣姐妹倆、邢長風和張旭坐著閒聊了許久,範式德才匆匆的跑了回來。一進門就說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郭敬之和張九齡等人,清早就起身去了汩羅緬懷屈原;郭子儀和幾個同伴外南射獵走馬,也不見人!」
秦霄輕呵一聲:「既然這樣,我們就行釬出遊吧。等他們回來,再行拜訪。」
一行眾人離了驛館。輕裝履裘直奔岳陽樓而去。
首先看到的,是巴丘古城西門,也就是後世所稱地『岳陽門』。巨大的花崗石砌成的圓形拱門。從三國時代就屹立至今。當年這裡是巴丘城,城垣跨崗越嶺,西臨洞庭,地勢十分險要。於後後來,各朝各代都在這裡設下城池,再也沒有遷移。相對於一千多年以後的純旅遊景點,現在這裡還有牌樓駐軍,更顯得威武雄壯。
沒多久,眾人入眼看到三層飛簷金碧輝煌的南樓。形狀酷似一頂將軍頭盔,雄偉巍峨,氣勢非凡,三層四角的飛簷,簷鴉遠遠高挑而起,飛簷尖端飾以龍鳳,彷彿昂首翹尾即欲騰飛。曲線流暢的如意斗拱,由金黃色琉璃瓦鋪就,顯然是近年來有過修繕,帶著明顯地唐韻。
大家個個喜笑顏開——真是一座氣勢非凡古韻古香的樓台,不虛此行呀!
範式德擄須瞇眼的抬頭仰望,嘖嘖說道:「幾百年前,三國魯肅在此操練水軍,檢視兵馬,準備對付鎮守荊州的關雲長。數百年後,風景依舊,古人不復呀!」
張旭笑笑的道:「南樓可是個好地方。南來北往地文人騷客,無不在此停留駐賞。這已經是我第八次來了,還是感覺很新鮮,很不錯。別愣著了,登樓吧!上了樓,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江南第一樓!」
「江南第一樓?」
秦霄不自覺的一笑,脫口說道:「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這岳陽樓,不是被人稱作『天下第一樓』麼。」
「岳陽樓?」
張旭奇聲道:「的確是個不錯的名字!來來,快登樓,我去樓館那裡取來紙筆,將這樓名和對句寫下來,也好做個紀念哈哈!」
眾人興致勃勃的登上了樓頂,舉目四望,八百里洞庭奔來眼底,對面湖心的君山仙雲繞中宛如朦朧詩畫,令人忽覺如同墜入夢中。孤帆點點,群山隱隱,碧波無垠,柔風細浪。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蒼茫與壯麗,整個人的心胸都為之開闊,彷彿這煙水朦朦中,三千年故國往事歷歷在目,懷古之心油然皆起。
墨衣和紫笛興奮的輕呼起來,挽著手跑來跑去,到處找尋先人留下的墨寶筆跡。邢長風興奮說道:「久聞南樓大名,今日終於有幸登台一眺,真是不枉此行!」
「岳陽樓!」
張旭從後面竄出來,拖來好大一塊牌匾,興奮說道:「怎麼樣,這三個字兒我可是費盡了十二分的精神寫地,還不錯吧?哈哈!樓館丞認識我的,求了我好久讓我賜下墨寶。今天就便宜他了!」
三個任性張揚的草書大字——「岳陽樓」真是龍飛鳳舞狂放不羈,與這樓台的氣勢威嚴相得益彰。
眾人都齊聲讚歎起來——「果然好字!」
秦霄心中不由得樂道:不會是因為我信口一說,岳陽樓從此冠名吧?有點意思!
張旭喜孜孜的將木匾放到地上,趴上去又寫了一行字——「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然後得意地笑道:「好吧,這南樓——哦岳陽樓,也算是留下了我張某人的手跡。這幾個字就白賞給他們了,讓他們拓寫了做招牌去吧!」
秦霄不由得笑道:「想不到,你還挺大方。」
秦霄說的可不是一句恭維話,現在要求到張旭這種人的筆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要以金錢來衡量的話。像他這種水準的大師級人物,一字千金一點也不過分。現在地許多文人騷客,平日裡遊歷江湖玩遍天下不務正業,憑的就是賣筆墨為生,跟後世的『撰稿人』倒是十分相像。據說像名氣一般的『詩人』文士,給人寫一篇墓銘,就要收穫上幾百甚至是千兩的白銀。只不過。名氣大了的一些人,這詩文筆墨還真是不好求。
張旭大笑一聲:「今天高興,管它那許多,反正我也不缺錢花。對了,別光在這裡玩呀,那邊還有點將台,快去看看吧!」
那情形。還真像是個導遊。
眾人嘻嘻哈哈的跟著張旭走,李仙惠十足興奮地對秦霄說道:「老公,等我們老了的時候,也帶著兒女們到這岳陽樓上來玩賞好不好?真的是……太令人震撼了,我一定會很懷念的!」
秦霄憐愛的撫著她的背:「好呀!等我們老得沒了牙齒的時候。讓我們地子孫背我們上來,呵呵!」
點將台由麻石砌成,南北兩面都有階梯下湖。直面洞庭,當年魯肅就站在這裡,校閱東吳水軍,備戰荊州關羽。
秦霄站在台前,迎面一陣湖風吹來,獵獵作響,彷彿就聽到了那雷雷的鼓角錚鳴,看到了當年的盛況軍容,檣桅林立。旌旗翻滾,戰雲奔騰。真有一種「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磅礡氣勢,朐中的豪氣油然而生,不由得信口就唱起了那首聽得極熟了地《三國演義》主題曲——《滾滾長江東逝水》「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楮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眾人聽完,頓時拍手叫好,張旭連忙跑過來,不可置信的看著秦霄:「唉呀,你居然也會作辭?來來,讓我替你寫下來,你再唱一遍吧?」
秦霄不由得苦笑:「不用了吧,又不是歌詠大賽!」
心裡不由得說道:唉呀,又搞了一回盜版。這是明代人寫的辭吧?我似乎有一點無恥了……
旁邊範式德笑道:「張公子放心,老朽聽得親切,全記下來了。稍後口述與你,替侯爺筆錄下來吧。多難得地詩篇哪,氣勢磅礡直抒胸臆,一股豪情壯志奔騰萬里。」
「這就去,一會兒別又忘記了!」
張旭拉著範式德就往回跑,到岳陽樓找樓館丞要筆墨去了。
李仙惠自豪的輕靠在秦霄身上:「老公,原來還有這等才華,我之前怎麼一直沒發現呢?不會是跟上官婉兒學的吧。」
「上官婉兒……」
秦霄心頭微微一動,想起了那處還在楚仙山莊苦等自己的女子,思量一下眼前的自己,縱情於山水玩樂,似乎就要將她遺忘在腦後了。好像,有那麼一點對不起她吧?……
秦霄輕擁著李仙惠的肩膀:「怎麼,你現在越來越喜歡吃醋了麼?」
「才沒有呢!」
李仙惠面色微紅:「就算不是有那麼一點點,也是因為我在乎你嘛……」
「呵呵,自己承認哪?」
秦霄微笑,目眺前方:「我們在這裡停留兩天吧,我想拜會一下岳州刺史,也好讓萬雷在家休息一宿,與家人聚上一聚。明天我們上一下君山島。來了岳州不上君山島,可是一大遺憾!稍後去憑弔一下古人吧。這裡有湘妃祠、屈子祠和魯肅、小喬這些人的墓呢。」
「好呀!」
李仙惠點頭微笑:「湘妃娥皇、女英,一直是我膜拜的神明呢!」
秦霄心裡美美地想道:仙兒果然是個好女子,以娥皇、女英為偶像,像她妹妹李裹兒那種傢伙,哪裡會懂得信仰、尊崇。
眾人在點將台上游賞了一番,看到張旭和範式德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批人。範式德小跑上前:「侯爺,岳州刺史郭敬之。和他的一幫朋友等人,都來見侯爺了。」
「哦,那敢情好。」
秦霄提步迎了上去,先行拱手施禮:「郭大人,眾位大人、高朋,秦霄冒昧打擾,怎敢勞煩來見。真是失禮!」
領頭一個峨袍平巾,體態微福,白淨的面皮濃眉大眼,細長的三綹黑髯迎風飄舞,一副敦厚長者地風範,施禮還道:「秦將軍遠來拜訪,郭某照顧不周。莫怪莫怪!」
二人見過了禮,郭敬之就對秦霄介紹身後的人:「秦將軍,這位就是左武衛大將軍薛訥,薛將軍!」
秦霄看著這個身形如塔容儀非凡,年約四十餘歲的男人。不禁想道:這就是薛仁貴的兒子?真是天生武者,大將風範哪!郭敬之倒也沒有提起『薛仁貴之子』的名頭來給他加價,足以見得薛訥現在的成就並不差呀。做到了左威衛大將軍,十二衛大將軍之一!
秦宵上前施禮:「薛將軍威名,真是如雷貫耳!」
薛訥抱拳一禮回道:「秦將軍盛名,才是風傳天下,久仰久仰!」
「秦將軍,這位是郭某同僚,桂州大都督王晙。」
王晙生得虎體熊腰雙目如炬,紫棠色臉龐一身豪氣四溢,抱拳一禮:「秦將軍好!」
秦霄回禮:「王將軍客氣了。久聞大名,今日幸得一見!」
王晙略略謙遜一笑:「不敢當。秦將軍大名,我遠在嶺南之地都要聽起繭來了。」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郭敬之又介紹了那個八歲中舉的神童裴耀卿,貶後召回地名士張說給秦霄認識,最後才將一個長身白淨的文士請上前來,對秦霄說道:「嶺南第一才子,張九齡,張公子!」
張九齡生得白面星目,宛若珠玉,普普通通的一襲白袍平績巾,身如青松,氣質悠然閒定,微微屈腰拱手一揖:「張大人真是太過謬讚,人外有人,此等名頭如何敢當?哦——秦將軍,張某有禮了。」
秦宵回了一禮,細細的打量了一陣張九齡,果然是氣宇出眾,儀表非凡。只是一直有些奇怪的感覺——這些人,對我雖然客套有餘,但明顯只是敷衍塞責,明顯的有些不放在心上。尤其是這個張九齡,好像沒把我放進眼睛裡一樣。
怎麼回事?
介紹完後,郭敬之呵呵的笑道:「秦將軍,我們一行人剛剛從汩羅回來,正準備來屈子祠來拜祭一下屈公。不料遇到張公子,說起秦將軍前來拜會一事,於是就特意過來邀將軍與我等同游,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秦宵微笑回禮:「恭敬不如從命,秦霄正有此意。請!」
「請,請。」
郭敬之客氣地讓到一邊領路,薛訥和王晙和秦宵並排朝前走去。反觀張九齡,卻獨自一人飄然走在一邊,表情淡然的自顧欣賞景色。
秦霄心裡納悶的想道:這算是什麼意思?好像我欠他錢沒還一樣。張九齡,還真是孤傲得緊,正眼都不瞧我一下。郭敬之這些人都是在官場上混得多了的老油條,就算是討厭我,面子上也做得過來,這個張九齡,還真是有些書生意氣……只是奇怪,他們為什麼討厭我?
李仙惠等人不遠不近的跟在秦霄等人身後,朝屈原祠走去。範式德輕擄了一陣鬍鬚,低低的搖頭歎道:「這一次,侯爺怕是要受到一些冷遇了……」
李仙惠有些驚疑的說道:「范先生,此話怎講?」
範式德歎然低聲說道:「文人心志……氣節。或許在張九齡和郭子敬這樣地文士看來,侯爺為求自保逃離朝堂,是一種比較卑劣的行徑。按照他們的理念,大抵國士都要像屈子那樣,憂國憂民死而後已,一腔熱血不畏生死。就算是報國無門,也要投江以銘志。」
李仙惠有些慍怒的說道:「那不是陳詞濫調的迂腐之說嗎?他們這些人,哪裡又懂得侯爺地真心本意。要都是這樣糊里糊塗的尋了死,固然留得清名在,可是誰來辦真正的實事?」
墨衣紫笛同聲附合:「說得有理!」
範式德無奈地笑了笑:「這樣的道理,似乎都明白。可是……氣節和面子這種東西,實在是書生文人看得比性命還重。他們可不管你暗底裡思量著什麼大計,且看表面,覺得不對味,就對你嗤之以鼻了。」
「我想起來了,以前侯爺和我聊天的時候,用過一個詞形容這種人。」
李仙惠忿忿不平的說道。
「什麼?」
「憤青!」
眾人在後面聊起這些的時候,秦霄心裡也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心中無奈的苦笑道:敢情我現在也平白的蒙上這個冤屈,變成了一個膽小怕死之輩了。這些『高風亮節』崇尚古人之風的名士們,我該怎麼對他們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