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流武狀元 第二卷 第49章 古廟暗夜
    秦霄替張旭蓋好被子,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

    這個顛人,醉酒了更是瘋得沒邊了,大庭廣眾之下口無遮攔,大罵武三思之餘還死活要秦霄說清楚,到底是效忠李唐還是武氏。

    秦霄擦了擦額頭的汗,輕輕走出房間帶上門,回自己房間裡休息去了。

    這家客棧的最後四間客房都被秦霄訂下了,李嗣業和範式德分住兩邊,他和張旭住中間兩間。折騰了整個下午,總算讓張旭睡下了,現在已是日近黃昏,秦霄只得決定在此住上一宿,明天再行趕往漢陽縣。

    入夜,萬籟俱靜,群星爍爍。

    秦霄在床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於是索性起了身推開後窗,仰望蒼穹想起心事來。

    其實張旭問的問題,秦霄並不是沒有想過。打從小起,狄仁傑就對他耳提面命,說天下終是大唐之天下,神器有朝一日必歸於李家。幾年前武則天召回曾被貶為廬陵王的李顯,重立為太子,著實令一些矢志匡扶李唐的臣子高興了一陣。可是朝中卻是一點也不太平,手握重權的梁王武三思,一直以來便覬覦儲君之位,明裡暗裡都處處為難李顯,想著除之而後快。這些現狀,秦霄從張柬之那些人嘴裡,已經知道了一些。

    只是,自己作為一個21世紀來的人,一段曾經是歷史的歷史,如今活生生的擺在自己面前,而且,自己又不得不做一番抉擇的時候,秦霄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無形之中,已經成了歷史的一部份。

    秦霄著實有些迷惘——「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李世民是聖君,千古傳頌。可是,假如他在玄武門失敗,還有人會說他是聖君麼?非旦不會如此,反而會背上一個犯上作逆的罪名,從此遺臭吧?」

    「徐敬業失敗了,於是他是亂臣賊子,武則天依然高高在上安枕龍庭;大明朝,燕王朱棣『清君側』靖難成功了,於是有了《永樂大典》……自從我來到這個時代以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誰還能確信,歷史還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去行走。李隆基,我的結義兄弟,還能夠成為將大唐推向巔峰的唐明皇麼?……」

    正當秦霄神思飄渺之際,隔壁的房間裡傳出一聲『吱呀』的輕響,然後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從自己門窗前走過。

    秦霄疑道:張旭醉成那般模樣,難道就醒了麼?

    正欲出門去看看,門口前來一聲低低的呼喊:秦兄弟,睡著了麼?

    秦霄聽得清楚,正是張旭的聲音,可是卻透出一股賊賊的味道。

    秦霄心裡一陣疑惑,沒有應答,靜靜的站著。

    門外的張旭問了一聲,見沒有回應,輕手輕腳的走了。

    秦霄暗道:看來,他是來試探我睡著沒有的。如此深夜,他特意要甩開我們隻身離開,會有什麼企圖?

    想到此處,秦霄縱身從窗戶裡一躍而出,暗暗的跟在張旭身後,出了客棧。

    張旭出了客棧,看似吁了一口大氣,略有些慌張的四處看了看,見沒有人影跟著他,才急步朝鎮外走去。

    秦霄小心翼翼,緊步跟隨。

    出了鎮甸,張旭放步快奔起來,直朝前面的一處小山走去。

    秦霄心中奇道:這倒是有些意思了,張旭大半夜的跑到這黑漆漆的山上,會有什麼目的?

    正疑惑間,張旭跑到了一處山坡山,閃身消失在一間小廟裡。

    秦霄遠遠看見,小廟裡略有燈光透出,看似還有人影晃動。

    秦霄縱身而起,輕飄飄的落在小廟屋頂之上,輕輕的揭起了一片土瓦,朝內看去。

    看來這是個香火並不太旺的廟宇,佛像上的金漆都已剝落,房柱上也佈滿了灰塵,幾根香燭照得廟堂內影影綽綽,昏暗難辨。

    佛堂內的佛像下,盤坐著一個眉須皆白的乾瘦老僧,手中捻著佛珠,雙手合十儼然入定。

    秦霄看到,張旭跑進佛堂後就明顯的變得輕手輕腳起來,輕輕的合上廟門,緩步走到老僧面前,無聲的盤腿坐下,雙手合在胸前,輕輕的道了聲:「大師,我來了。」

    老僧緩緩的睜開眼睛,臉頰微微抖動露出了一個笑容,道:「阿彌陀佛,張施主總算是來了。再遲上一陣,老僧怕是再也見不到張施主了。」

    張旭明顯的一驚:「大師這是何意?」

    老僧緩緩的搖了搖頭,燭光下的臉龐一陣灰白:「貧僧已是油盡燈枯,壽元將盡。估計今夜便要棄了這具皮囊,去見佛祖了。張施主,怎的只是你一人前來,陳拾遺呢?」

    張旭聽罷老僧一席話,不禁面露戚色,眼睛裡就要湧出淚來,淒惶的道:「大師一代泰斗,人皆仰望,不料將要圓寂於這荒山野廟之中……陳拾遺為父守孝已回四川,故不能前來。」

    屋頂之上的秦霄心中微驚:這老僧,會是何許人物?連張旭這樣的狂人到了他面前,也如同綿羊一般的溫馴。他們現在所談論的陳拾遺,正是前日冤死於獄中的陳子昂,張旭沒有告訴老僧實情,是怕他傷心吧?看來,這三人交情匪淺!

    老僧微歎了一口氣,道:「也罷,天意如此,不讓貧僧天年之日,得見陳拾遺,一饗他的膾炙詩篇。不過,上天也算待我不薄,能在臨終之日,得見天下第一神筆,也不枉此生了。」

    老僧言罷,張旭已然是雙眼含淚。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沓紙稿,緩緩的舒展開來,對老僧道:「大師,陳拾遺雖不能前來,但晚生已將他平生最愛的詩句抄錄在此,謹請大師觀瞻。」

    老僧面露喜色,接過張旭手中的詩稿,緩緩的念叨起來——

    「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西馳丁零塞,北上單于台。登山見千里,懷古心悠哉。誰言未忘禍,磨滅成塵埃。」

    一詩念罷,老僧放聲大笑,道:「好一句『西馳丁零塞,北上單于台』!真不枉男兒之志!陳拾遺的這些詩句,讓老僧彷彿回到了年青之時。遙望當年,老僧也如同陳拾遺一般,志在疆場,心懷天下。好,這詩,當真好!蕩氣迴腸,感人肺腑,真如一股浩氣四塞,讓貧僧這老朽之身,也不禁一陣熱血沸騰!」

    張旭暗暗的用袖子擦去淚痕,在老僧旁的案台上取下筆墨紙硯,全身伏在地上,揮筆大書起來。

    老僧微微側目觀望,低低的念道——

    「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斗平,暗鳴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

    老僧突然激動起來,睜大了眼睛:「這,張施主,你為何……你要知道,這幾行字,足以讓你領來抄家滅門之災!」

    張旭放聲狂笑,一把將筆桿折斷,拿起稿紙遞到老僧面前,動情的說道:「大師,若說起蕩氣迴腸男兒之志,古往今來普天之下,還沒有哪句,能比得上這幾句詩文!大師此文,才是真正的男兒豪氣,千古絕唱!」

    秦霄心中大驚,差點就翻落屋頂。

    張旭寫下的這兩句詩文,正是當年駱賓王寫的《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裡的節選!

    這個古稀老僧,難道正是——

    駱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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