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該怎麼做……我能做些什麼……」我不由自
山間清風吹拂,嘩然作響的野草似乎在回答我的問話,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說。
三柱清煙繚繞,我望著眼著層層疊疊的石碑,心裡很沉。
這裡,便是陵姨口中那個與安樂坊並提的所在——萬人碑,林立的石碑除了少數上寫有名字,大多仍是無字碑。一如被離國枉殺的無數無名冤魂。無名無姓,本求一生安樂,卻因上位者的一念之野心,淪為孤魂。
無論多麼堂皇的借口,也不能掩蓋這血淋淋的現實。
一直在告戒自己,我只是一個穿越者,我不必背負那些根我無關的東西,
自己剛穿越而來時,的確有很多雄心壯志。
如果在那個時候讓我聽到這一段劉亡國往事,我一定會歡呼於自己的好運,那時,我是真的把這場穿越當成遊戲,一場以我自己為主角的個人遊戲,其餘諸人不過陪襯,是不需要要投入情感的棋子……
可是,在經歷這種種以後,在我已真正習慣了這裡的生活,開始認真規劃自己的二次人生時,聽到這樣的往事,我,一點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因為,這是真實的生活,生活不是遊戲,遊戲的主角可以是打不死的螂,縱死一千次,一萬次,也可以在復活點重生,甚至於刪號重來。反正最終可以取得勝利。
而生活,雖有無數的可能性,然而。一旦選擇。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比如我那個掛名的爹,明明曾經有機會可以廢帝自立,卻困於一諾,終落個自刎城頭地結局,甚至死後,還得成為替罪羔羊……
人死後若真有魂魄,我真想親問他一聲,可曾心甘……
當淋淋鮮血與撕心裂肺地痛苦淹滅於歷史的塵埃中,這一排排林立的石碑.彷彿無聲的控訴,一將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所謂鴻圖霸業,皆纍纍白骨壘成。
曠野的風刮得很急,此起彼伏的野草,一如我此時雜亂無章的心緒。
遠遠傳來腳步聲,我有些吃驚,這樣偏僻的所在。還有遇到其它的人機會。
有些心慌。如娘所說,這裡的纍纍白骨。至少明面上,都與我爹不無關係,明明心知真相不是這樣,卻止不住泛上心頭地負罪感。
那一頭,腳步很緩、很慢、顯示出來人心情之沉重。
也對。會到這來的人。有幾個心情不沉重的。
我第一反應是迴避,可腦子裡同時出現了另一個聲音,逃避解決不了任何事情。那一刻。一顆心似乎被分成了兩瓣,左右角力中。
腳步聲近了,我深吸了口氣,鼓起所有的勇氣,看向來人,卻在看清對方的同時,不由愣住,下一刻,驚呼出聲:「你?怎麼會是你?」
來人,滿月臉,眼眉細長,身材魁梧,體型壯碩,竟會是府內的宋大娘。
說實話,我已作好面對安東坊中任何人地心理準備,卻卻沒也沒有想到,遇到的,會是她。
「你怎麼會來這兒?為什麼這樣打扮?今兒該你當差地!」看來,我的出現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宋大娘同樣驚詫萬分。
「我今兒告假!」直到此刻,我才憶起,從昨天回及至今,自己竟仍是一身男裝,未曾換下。但,這已不重要了。眼前的宋大娘,青衣素服,手挽一籃,隱隱可見香燭、紙錢「你……你也是越國的……」
算算小五子年齡,宋大娘孤寡地身份,還有那平日裡若有若無地敵意,似乎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不是!」宋大娘急急的反駁,順著我探尋地目光看到她籃子裡的東西後,放緩了聲調:「亡夫……是!」這話,幾多傷痛,幾多怨恨。
宋大娘卻不再理我,只顧在空地上擺開香燭,焚紙錢,對立在一旁的我視若無睹。
氣氛顯得很尷尬。被人徹底的無視。
「那個……」猶豫再三,仍是說出來了:「不關……那個……爹……的事!那個下令屠族的暴君,才是一切悲劇的禍首!」
這話看似沒頭沒腦,但,我相信,只要經歷過那段過往,就能明白我所指何為?
「不關他的事!呵呵……是啊,一舉殲滅了三十萬離軍。你爹是大英雄,救世主,風光無限。可,蘇小姐,你又可願聽聽我們平民百姓的亂世?」
平民百姓……的亂世?心中不由一緊,亂世出英雄。平民呢?猶記前世有諺云: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已然道出黎民心聲。
「我家本是離越邊境,屬於離民。想當年,離越兩國相安無事,邊境也互通往來,越境婚嫁本是尋常事。那時,越國的內亂已因新任錦城城主的、驃騎將軍蘇驚塵的表明立場新帝,而呈現一邊倒的局勢。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嫁到了越國。夫妻間也相敬如賓。
我們在邊城中開家酒肆,日子雖苦,可也聽說新帝登基,越國一統,倒也覺著這日子還有盼頭。
咱老百姓可不管王座上坐是誰,只要能不是亂世,能平安渡日,便是萬幸。那時候,舉國上下誰不感貪念將軍大義之舉,消彌戰亂刀兵。
隨後,離國入侵,原指望著一統後的越帝能下令反擊,以護百姓,卻不料,等於的卻是越軍棄城而去,不知所綜。空留一城百姓百對如狼似虎的離軍。那是一段什麼的日子:街上隨處可見驕奢橫行的離國兵士。整日佩刀掛劍,耀武揚威,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我們相臨鋪面的老王。平日裡多老實的一個人。因娘子有幾分姿色,被幾個離兵給糾纏上。老王氣不過,上前想評理。結果,被幾個離兵拳腳相加,打得淹淹一息後,還被縛在馬後,活生生給拖死了,…而他娘子,也在被那些畜生給活活給糟蹋後,瘋了……
那樣地慘事。在小城中,只能算微不足道地一小件。……那是一段什麼樣的日子,每天上演的又是
慘事,不甚回首中。
那時,對於那些橫行的離兵,我亦是萬分痛限的。可我不把不依仗自己離人的身份。與那些離兵虛與委蛇,在這一片哀泣中。讓家人得以自保。
從那時起,除了我家相公,其餘人看我眼神,開始變了。
這那的日子,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聽說過血夜嗎?
都說血夜是一切罪惡的終結。風將軍一戰成名。越國揚眉吐氣。三十萬離軍埋骨異鄉。本以為。總算……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卻不曾料想,那是我所有惡夢的開始。
城內的離軍一夜之見,不見蹤影。
復仇地聲音慢慢自民間升起。最開始針是對僥倖漏網的離軍散兵的追殺,慢慢蔓延到越國境內離人身上。
那一天,我家相公回家,二話不說,扔過修書一封,要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
那一刻,我如五雷轟頂然。休書,對於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千夫唾罵,萬人不齒的下堂婦。
我自認婦德無虧,執意要問個究竟。吱吱嗚嗚後,相公道出,是被同族長輩所逼,家裡容不下離人媳婦。患難夫妻之情義,一紙斷盡。
我是欲哭無淚,相公也悲不自禁,卻堅持催我趕快離開,因為,他已聽說,那些以復仇為名的離人,已商議好要前來拿我祭那些死難的亡魂。無奈之下,他也只能讓我獨自逃命。
可憐我一介婦人,逢此世變,還能怎麼樣?
後來聽說,我家那小小酒肆,也被那引起打著復仇之名地離人哄搶一空。我的離去,倒算萬幸,免於一死。
歷盡堅難,九死一生,回了離國娘家。才發現,自己已身懷六甲。……那時地離國,亦是一遍哀聲。爹娘能容得下回家的下堂女,卻容不下,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找來墮胎藥,要逼我飲下……說是……不能留下越國雜種在世上……
夫家、娘家、離國、越國。天下之大,卻無我一婦人容身之所……
再次出逃的我昏倒在路旁,,若非遇進廟上香上官夫人相救,我與小五子……只怕早就一屍兩命……
再後來……兩國惡交……小五子的爹也就成了這林立石碑中一坯黃土……」
宋大娘地敘述地語氣很平靜,平靜的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然而,聽在我卻是觸目驚心。面對這林立地石碑,我亦可以理直氣壯的宣佈,錯在野心者。可面卻宋大娘這樣慘烈的過往,我卻又再次迷茫……
一曲亂世悲歌,根本不能用單純的對錯可以說得清的。
「你說,我又做錯了什麼,要落得夫婦離散,有家難歸……」
「不……我不知道……」面對這樣的追問,我也同樣的迷茫,如果先是單純的恨意,那麼,現在的心情,幾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似乎一切都沒錯,又似乎一切都是錯的。
惡狼撲羊,該指責誰?狼要活著,而羊亦要努力求生。強肉強食,這人世間,本不是光黑白兩色能分得清的……
「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很討厭你,就因為你的身份……我現在只求平平安安把孩子撫養大,而你的身世,注定你的人生不會平凡,如今把話說開了,也好……以後,請離我的孩子遠些!……還有關於今天的事,我也不想讓那孩子知道!」
茫然的點頭,小五子若是知道這些事,對我——那個蘇蘊蘇,肯定不會是那樣的友善。
孩子的心是最透明的,非墨即白,不會存在灰色地帶,不由憶裡初見時,那孩子單純明亮的眼:「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告訴他這此有用嗎?……我的一生都被這樣莫名其妙的仇恨給毀了,難道還要讓孩子復重這樣的人生……」宋大娘慘然一笑,不再回頭,緩緩離去。
我卻似被雷擊般,呆立當場。
一語驚醒夢中人。仇恨——所有浮於表面的事件之後,都隱藏著這一隻無形之手,操控了人心……
記不清前世看到這樣的文字:仇恨如酒,越久越烈。然後,發酵出無數的仇恨。引出更多的悲劇……
這本是很簡單的事,我卻還不如宋大娘看清……
又或者,不識盧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陵姨、娘、甚至先前的我,都被仇恨迷了眼。
虧我以前還勸方容,活著才有希望。轉眼間,自己卻又被差點鑽進同樣的死胡同裡。
一個念頭如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那一最瞬間,自己都被這個念頭嚇住。
「宮闕萬間化塵土,興亡皆是百姓苦。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寧肯自刎城頭,也不願為這亂世再添紛擾?」望著眼前的石碑,我有些激動的問道。
一個是內亂之傷,一個同樣受了了慘敗之重創,同樣的十年休養生息,最終,大權在握的離國君王卻沒能保住這一方平安,那時的你應該很是失望吧?
明明已交出權柄以求太平,仍不能讓黎民避開刀兵之災。
若在當時揭竿而起,個人大業或是指日可待,但,那些已歷飽受戰戰亂蹂躪的百姓,又還要再經受多少的戰亂歲月。陵姨說過,你曾立誓發願:讓百姓不再受兵亂之苦。
那麼,把這片天下交給勝利者守護,是不是同樣可以完成自己的誓言?所以,才會有後來的陵姨刺殺……
畢竟,這一片大陸,最初,亦是一統天下的……分分合合……尋常事,興亡皆是百姓苦
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會選擇那樣看起來近乎於懦夫的行徑?
這樣的念頭,在這樣的古代社會,幾近於驚世駭俗。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對於這位將軍,我只能用頂膜朝拜來形容其此時心情……
石碑無語,只有曠野的風,吹得越發的急。刮得亂草簌簌作響。
不由苦笑,逝者如斯,一切過行皆湮滅於歷史塵埃中,無從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