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本是春夏交匯之際,一年之中最舒適的時節,街上人頭湧動,道旁兩邊密佈著各式小攤,小至各色泥人、糖畫、大到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這本是前世在電視中才能看到的情景,如今,都活生生展現在我眼前。這一月來,我是一有空閒就會出府逛逛,面對這樣的景致也從最初的新奇到現在的習以為常。順著這條繁華大街步行不過數百米,便能見到一大段的開闊空曠地段,說它開闊空曠是相較余此地兩邊街道情形而言,在那片地兒大約五十米範圍之內,別說擺攤小販,就是偶有遊方貨郎也不敢高聲叫賣,只顧低頭匆匆而過。那路段上只有一家店,外面看來也極尋常的,富貴坊的布幔招幌因時間久遠泛黃,偶爾在微風的撫弄下舞動一下。正大門已僅一掛副布幔,濃墨重書一賭字,分外醒目。門之一側,有幾個三大五粗的漢子聚在一起,看似隨意而立,但從他們不時掃視四周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們應是隨時關注著這附近的情況。這月餘的工夫,使我早就打探清楚了一切,這京城之內,其餘小賭館我是直接匆略不計了,畢竟館小利薄,我若一個留神,贏得太多,能不能平安走得出去難說,畢竟,自古以來,開賭之人,哪個不跟地頭蛇或權勢之流有瓜葛的,而大賭坊中,自己只要注意點,要不驚動他人而撈夠自己的第一筆創業資金,應該會容易些吧?這京城中,叫得上名號的大賭坊中,富貴坊便是其中之最,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舉步上前,人還沒邁進賭館大門,先前一位站立一旁的漢子立刻上前把我攔住:「小子,滾開,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哪是你一個小屁孩子能來的?……小子,不錯,我現在的確穿的就是男裝,這也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雖然這個時代,賭博已是一項全民參與的運動,但,一個十歲的半大丫頭逛賭場,仍是驚世駭俗了點吧。所以,在這一月調查之餘,我特意在一家二手成衣店買了件男孩衣衫,以一頂小帽遮住一頭盤好的秀髮。用易容泥粉把自己的容貌略加改動,使得自己的男裝打扮不會太過俏麗。如今看來,這番心思還是沒有白費,至少,這漢子就成功的把我認成一半大小子了,但,沒想到的是,這年齡的差距,仍是讓人把我攔在了門外。「怎麼著?小爺我想來開開眼,不行嗎?」我壓低音線,大冽冽的放話。要說李二在這富貴坊也算是個老手了,什麼樣人沒經見過,男的、女的、富的、窮的、無論是你練家子跑江湖還是達官顯貴,經他一雙眼打量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可今兒個,一個還不到自個腰高的小鬼,也要放話進賭場開眼,這還是真是頭一回。而從他的衣著上看,應該沒什麼錢的主兒,可那小鬼明明這樣隨意而立,卻自有一種富貴人家才有的凌人氣質。既然摸不清深淺,李二也不敢太冒失了。「這位小爺,要進這可得有銀子才行!若只有銅板你還是去隔壁臨街的小賭莊玩去?」如今的我可不比才來的時候,自然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銀倆與銅錢的比價,可不單中一元比一百元的關係,而是一比一千(這裡紫陌按的是唐太宗貞觀年間的兌換關係,具體介紹詳見作品相關)……而這富貴坊,只以銀兩為結算依據,最低押注金額一兩起價……「哼!拿著!讓路,別誤了小爺我發財……」隨手拋出一塊碎銀,這看似大方的舉動,其實已讓我暗自肉疼。如今的我,到手的月例銀子不過一兩,加上先前方容讓我試毒的那袋在打賞他人後剩下的幾綻碎銀統計二兩,還有就是先前在廚房分得那一兩銀子,總共四兩,便是我此刻的全部家當。這一出手,便是一兩,怎不叫我暗自心疼中。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不得銀子我怕自己連這大門都進不去的。所以才這樣出手,希望震住這只看門狗。按說這小鬼出手並不闊綽,畢竟這進出賭坊之人大多非富即貴,若贏了錢,出手大方的多了去,可也沒有一個進賭坊之前便會這樣開始打賞的。這一下,更是吃不準是個什麼來路了。但金主的身份肯定是錯不了的,如是一想,李二立馬滿臉堆笑:「小爺,您請了,小的恭祝你財運亨通!」進行賭坊,入眼所及,這外面看來似不起眼的賭莊內部的裝修只能用金壁輝煌來形容。明黃是皇家的御用色,這小小賭坊肯定是不敢用的,但用金箔貼面的各色雕飾,強烈的刺激著人的感觀。大堂正中供奉一尊不知是鍍金還是真金的財神像,手捧金燦燦的大元寶笑著正歡。不知是在笑這裡的財源廣進,還是在笑一干人心之貪婪。各色聲音交匯一起,穿稜其間的二八妙齡少女,從她們暴露的衣著來看,以及四周各色眼神來看,這裡贏了的賭徒口袋裡的銀兩只怕有不少會流到她們身上。除了這些妙齡少女外,賭場幾乎清一色是男子的天下,老少肥瘦應有盡有,要想分清賭客及莊家仍是很容易的事,。那些無論輸贏皆手抓著大把銀票現錢叫囂著,明顯已陷入一種病態的狂熱的肯定是賭客無疑。除了固定於桌前的賭官外及一干賭徒外,還有一種以及雖混於人群中,卻無賭徒狂熱、警惕的眼隨時注視著周圍,防範可能發生一切的,前世俗稱保安,在這兒稱為打手的人。從他們冷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些貌似恭謙的僕役,一旦遇上輸紅了眼的狂徒,必會會化身打手,以最短時間把紛爭控制到不打撓其餘諸人的興致之程度。我這才剛進來,就能明顯感覺到好幾雙探視的眼神,畢竟,如此年齡的賭徒,的確罕見。但這樣的人,鬧事的可能性更小,所以,當我隨意的遊走於各賭桌之間後,那些探視的目光又游離到別處。進得裡面,一股狂熱的氣氛迎面而來。在這裡,希望與幻滅,天堂與地獄不過一線之隔。這裡的賭徒大多是頭腦發熱的瘋子,這些報著十足希望進賭場的人,一旦失手,便會痛不欲生。直至被幾個漢子拖將出去。後果,讓人不忍猜測。賭徒的瘋狂,在於贏了忘乎所以,輸了,更喪心病狂,所以,這類打手兼保安的存在,在每個賭館裡必要的存在。我慢慢的一路看了過去。麻將,算是比較溫和的賭博方式了,把十三張散牌不斷的進行淘汰與選擇,不斷的進行排列組織,並且要截上家,防下家,在複雜的數字遊戲與勾心鬥角中進行智力與運氣的較量。牌九的投機性就使得他要刺激許多,尤其是當難得一見的天牌被遭遇鱉十時那一刻,便能讓人體驗極速垂直降落的冰火兩重天。搖骰子,應該是簡單也剌激的一種賭具,在這裡你可以賭大小,賠率為1:1,也可以押點數,三顆骰子的總數若被壓中,賠率則是1:10。方便快捷。賭資越大,越刺激人的金錢佔有率,賭博心量也最強烈。僅一念之差,許多人數載辛勞、希望和陶醉都付諸東流。這搖骰子猜點數的法子,正是我想選擇的方式。夠簡單,也夠快捷。此刻,我倒不急著下注,雖然在前世的影視資料中瞭解,一個好的賭徒,是可以聽聲辨音讀出骰子的點數的。而我那超乎常人的聽力,也為此事的可行性在理論上提供了強有力的。但,這畢竟不是電視,而我,縱然在前世也不是賭徒,所以毫無賭博經驗。而我口袋裡為數不多的銀子,也讓我沒有花錢交學費的本錢。所以,現在我只是靜靜的站在賭桌前——觀戰。聚精會神聽著三顆骰子與容壁及相互碰撞翻滾的聲音,腦海裡快速勾勒出其運動軌跡,計算出點數。十三點。賭官在確認所人買定離手後,仍是吆喝一陣賣定離手的通用言語後,在各色賭徒或瘋狂的催促,或神色張皇、屏息凝神的等待中,慢慢的揭開了蓋子。三四五,十二點。大。賭桌前響起各色聲音,壓中的欣喜若狂,輸了的哀歎連連,並奉上更多的金錢,以圖翻本……我只淡淡自嘲一笑,果然……電視上的事不可全信,而這事道上的事永遠沒有無師自通一說,只有在反覆不停的練習中才能取得真正的勝利。因為,我雖然也是來投機的,也是報著贏的希望來的,可摸摸輕飄飄的荷包。我,沒有輸了資格……在四週一狂熱的喧囂中,我就站在那兒,看著,聽著,計算著,練習著,也順便欣賞著身邊或狂喜或絕望的面孔。也只有在這樣一個地方,人們才都撕下了偽裝的面具,聽從內心慾望之獸的驅使,變得面目猙獰……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我都是這樣靜靜的立著,有很多探視的眼光從我身上掠過,畢竟,在這狂熱的賭場中,出現這樣一位年紀又小,神情淡漠得不像賭徒的客人,自是引人注意的,可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雖然這是賭場,卻也沒有明文規定,進來的人必須賭錢而不允許發呆,只要不來鬧事,他們也就聽之作之了……深吸一口氣,在賭官又一次買定離手的叫嚷聲中,我從錢袋裡掏中一兩銀子,穩穩的壓在小上。區區一兩之數,在外面可能不算少了,可擱在那張賭桌上,卻顯得那樣微不足道。而我也清楚的感覺到,隨著我的這一舉動,原來四散的注意,再一次集中到我的身上。連開盤的賭官也在盯了我一眼後,才揭開了蓋,高聲報道:「四五六,十五點,大!」那對他們來說微不足道,卻是我僅的四分之一家當的本錢便跟著其它銀兩銀票,被掃到賭官面前。附合著所有賭輸的人,我也發出懊悔的歎息,面上顯出失望的神色。那些探視我的目光全部都收回去了,不再費心注意我。心中鬆了口氣,我是來贏錢的,不是來砸人家場子的,過份引人關注不是什麼好現象。所以,這一把,我本就打算輸的。下一把,我把僅剩的二兩銀子仍押到了小上,面上是因輸了錢急於想翻本的賭徒形象。在賭官報出「一二二,五點,小」後,我面前的銀子終於翻本,為此,早猜到是這樣結局的我的不得不裝出喜悅神色,以愉看客。這贏錢,還真是一門費心費力的事。就這樣,我贏個三四把,便要輸了一二次,這樣的運道,與其餘胡亂下注的賭徒並不自怎麼起眼,也算太壞,也不算好運。但,若有細心之人,便能發現,我每次贏時,都會把所有資本全額押上,而輸過,不過僅押一兩之數。慢慢的,我的荷包不為人察覺的鼓了起來。這樣過了大半時辰,在我故意連輸幾把後,終於裝出一副輸慘了的垂頭喪氣模樣,無精打采的,離開了賭桌。門外守著的漢子見我一臉沮喪,倒也知趣的沒敢演湊上來討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