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曾云:『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固當自退,志意設備,然後養威俟,一舉可滅也。『以此策,在天極初年據恆安、朔方等城,通過涇陽之戰、渭水之盟、定襄襲擊戰、陰山夜襲等數次大戰,將東突厥一舉擊潰。
天極疆域由此延展至陰山以北
此後,西突厥懼於天極聲威,遂與天極交好,但此後天極漸漸積弱,至煊帝時,北蕭「居東突厥之地,立牙帳於烏德山」成為一方霸主。又聯合生活在太白山一代的靺鞨赤夏攻入天極。
而彼時西突厥正是內鬥得最厲害的時候,無暇東顧。而後,雙方勢力漸漲,再也容不下對方,尤其是天極的內廷之變,西突厥明顯的影子,雙方徹底挑破了臉。
此前之戰,戰局本是一面倒向天極,而此時,局勢瞬間逆轉。
左衛將軍韓江的所領左側翼五萬大軍生死不知,都騎將軍楚的一萬騎兵全軍覆沒後,全殲西突厥王庭的計劃失敗,拓拔禎率領的右翼藉著敬謹郡王西北屯兵,方才勉力將手下大軍撤回了大部分。
世上本就沒有不敗的神話。
「開城門!令到!」曳咥河律方城方圓十五里早已被焚燒成一片荒原,乾枯的胡楊樹向天空探出自己的枝丫,一騎絕塵而來,手上的虎頭銀令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城牆角樓上守兵得見,忙揮動手上的小旗。
吊橋緩緩放下。擱在數十丈寬滿是尖利倒刺地護城壕上,橋面落下,傳令兵迅速衝入。
「陛下,拓拔將軍信到。」律方城的粗曠城主府內,青袍簡裝的連總管呈上一卷薄紙書。
一身英氣戎裝的風微塵將長髮隨意束在腦後,正與虎嘯營一等軍師、昭武將軍季衛手談。
他看了看軍信,又將紙卷遞給季衛,季衛看了半晌皺著眉道:「拓拔將軍已經退到了龜茲城內,龜茲王畏懼西突厥鐵騎。已有開城之意,與拓拔將軍幾乎勢成水火,令狐監軍欲退回西北守地,拓拔將軍不准。若是龜茲反亂,右翼軍危矣。」
「愛卿覺得當退麼?」風微塵看著面前的棋盤,淡淡道。
「當年陛下攻下龜茲,便是將之作為進軍西突厥腹地的先鋒堡。」季衛想了想。復又言:「若是失去龜茲,此次伐突厥,便功虧一簣,天下局勢又復之如前。北蕭韜光養晦這些年,恐怕亦非無所圖,西北高山的吐蕃近年勢力漸大。時有不朝貢。恐怕總有劍指中原之日。」
這般說來。倒是此仗若不勝,中原安寧之日屈指可數。想起十幾年前那場浩劫,季衛不禁面色嚴峻。
可若右翼軍再出事,便只能靠著西北軍,可敬謹郡王手下西北軍多是當年東突厥的降民,雖然過了多年,但自詡狼族的突厥人未必會與天極一條心。
若西北軍抵擋不住,中原內陸便是一馬平川,可直取盛安京,再此上演太祖年間兵臨城下渭水之戰,長安便是因此才改名盛安,圖強盛之意。
可如今血梅黨越來越猖狂,難保他們不會乘火打劫勾結西突厥人再重演內廷之變。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們如今能做地便是—微塵落下一子。
「等?」季衛不解。
他頷首,原本幽深的鳳眸此刻似兩鴻冷泉,閃著銳冷的光芒。「律方城外如今有不少探馬,卻無人來攻,這樣的日子不會久了,西突厥地狼騎兵很快就會攻來,拓拔那邊,他跟著皇姐多年,朕相信他,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必然是最後必行之策。」
季衛不禁一怔,他雖明白陛下在律方有佈置,因此不能派出兵馬前去援助拓拔禎,但是,卻不曾想到陛下竟然這般信任拓拔,等於給出了免死金牌。
但若拓拔那邊撐不住,律方這裡的工程就會沒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雖說守城人馬多,但是此地糧道處於險地,極易受攻擊,一旦斷糧,皇上等於將自己置於險境。
拓拔退或不退都是問題。
……
「沒錯,現在本將退與不退都是問題,龜茲王這個老不要臉,有奶就是娘,如今怕是在背後磨刀霍霍,等我勝了,非閹了他個龜孫子不可。」從壕溝裡站起來擦了把臉上塵土,拓拔禎嘿嘿冷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一旁地副將李青心中苦笑,那也得等到他們能活下來。龜茲王城雖然堅固,從外是不易攻破,但如今若是內訌,恐怕西突厥真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龜茲人修築的工事,如今拿把刀子戳兩下便刷刷往下掉粉,挖個拋擲石,全是一堆細細碎碎的小石頭,只能打死老鼠。
罵也罵過、殺也殺過,這樣的時刻卻不能下狠手,雖然龜茲是那種典型地牆頭草,卻不好節外生枝,如今城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龜茲人看他們的眼神也愈來愈詭異和不善。
「繃帶要放在開水裡煮過才行。」經過醫帳時聽到地軟糯,拓拔禎僵了僵,刀鑿斧刻地剛毅臉孔上泛起懊惱,大步流星地衝進帳篷裡掀起門簾,大手拎起一個軍醫打扮地瘦小男子。
「小靈,你在這裡做什麼!」大嗓門吼得大帳裡的眾人耳朵一陣發顫,那瘦小男子卻甜甜一笑,一把抱住拓拔禎地結實的身軀:「阿禎,小靈很想你啊,所以來看你。」
拔禎一個頭兩個大,直想恰似懷裡磨蹭的人兒,大手壓下去,卻是緊緊抱住她出了帳篷,黑著臉直接往自己的軍帳裡走。
副將李青呆了呆,忙跟了出去,留下帳內面面相覷的眾傷員和軍醫。
大帳裡,只聽見某人壓抑的喘氣,小靈小心地上前陪笑:「阿禎,孩子們都很好,醫館裡的秦管家會照顧好他們,我放心不下才來的。」
看著面前女扮男裝的嬌妻,拓拔禎簡直不知該罵還是該把她抓來狠狠慰藉自己的長達大半年的離別相思,最後還是不捨得她低頭難過的模樣,一把將她用力抱在自己懷裡,半天才無奈的歎氣:「你知不知道,咱們這裡是有進無出,我要殺了把你帶來的混蛋。」
「阿禎,我很討厭等人,你不回來,我就來找你,你去哪裡,我跟著你。」小靈皺皺可愛的鼻子,慢慢地在他耳邊說著。
那話樸實到讓拓拔禎喉嚨一哽,半晌悶悶擠出一句:「笨蛋。」
「笨蛋有笨蛋的活法。」小靈憨憨地笑笑,回手抱著懷裡的男人。
傻人有傻福麼?
靜靜站在大帳外的修挑紫衣人不禁若有所思地低歎。
聰明人總會想得太多、算計得太多,自以為能得到所願,卻不知純粹簡單或許才是幸福。
他們這些人是不是因為太聰明,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
封鏡之對上拓拔禎惱怒卻又溫暖的眼神,唇邊的笑不禁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