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此事在京師引發幾多漣漪,大唐晉州從八品的錄事參軍崔大人此時與李將軍及高崇文正在檢閱整修一新的軍營。這是等待遣散的舊日州軍接受的最後一道軍令。
此時,走在這煥然一新的校場,崔破從身邊三三兩兩經過的軍士眼中,看到了畏懼、甚或還有一絲絲感激。
「崇文兄,還有兩天這募軍就要開始了,此事由你一人經辦,挑選出你最想要的士兵,如此,半載之後,我可是找你要一支真正當得上威武之師、雄壯之師的隊伍。希望你莫要傷了老令公的識人之明才好!」隨意談笑之間,崔破已是將了這冷口冷心的高崇文一軍。
「練軍自然有我,若是出了差池,我自然會給崔大人一個交代。只是這軍資錢糧,那可是一天一文也不能拖,否則,軍士嘩變起來,我可是不負責任的」高崇文依然是一副死人臉的模樣答道,也沒讓崔破好過。
「『好一個威武之師、雄壯之師!』狀元公果然是文才斐然,只是耗費如此之巨,這效果真是讓人期待呀!」依然頭帶虎面盔的小李將軍接話說道。
聽他似乎話中有話,崔破哈哈一笑道:「李將軍怕不真是這般想法吧!今日就你我三人,何不說了出來,大家也好商榷一番」
「這募兵嘛!河北那四鎮也是用過此策的,只是看結果卻是了了,如今也是要依靠將軍士臉上紋字才能遏止將士逃亡,此事前車,崔大人當引以為戒才是」小李將軍也不隱瞞,爽快說道。
「他們那裡是募軍,簡直就是招募土匪,就說這成德轄下,不過七州之地,十四萬戶百姓,那李寶臣就敢養軍七萬,若是平了下來,十二個百姓就要養一個兵,還要繳納其他賦稅、徭役。他每月能給士兵發多少錢糧?還不是靠縱兵劫掠、襲擾,方才勉力支撐。說的好聽點,他是兵,其實就是一群兩眼只認識錢的烏合之眾而已」未待崔破答話,高崇文已經搶先答道。
「何止四鎮,如今這天下兵馬又有幾個不是如此,否則也不會平四鎮不下了」崔破心中暗道,只是此事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也只能一笑作罷。
三人正這邊閒話,遠遠的,當日所見之郭小四正匆匆尋來,走近行禮過後,手執公文說道:「兩日已過,李長史命小人將當日崔大人點劃的犯人送來移交,還請大人查收!」
「哦!長史大人也太心急了些,也罷,我這就去會會這些『江湖好漢』」說完,崔破向李、高二人看去:「二位,可有雅興陪我同去。
「敬謝不敏了!」李將軍拱拱手後,就自去了。高崇文更是丟下一句「我還有它事,就不陪了」逕直揚長而去。
摸著鼻子笑笑,崔破隨郭小四向營門行去。
「郭大人真是好手段,這二十七人中竟然有三二之數都是被你一人抓住,如此人才,屈居一個不入流品的小小衙役,未免太屈才了些!你若是有意,轉到我這州軍中來如何?別的不敢說,這從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我還是敢保的,入了流級,依郭捕頭之才,它日成還真是無可限量,未知意下如何?」行至中途,崔破看著身邊的郭小四含笑說道。
大唐官制分為九品三十階,除此以外皆是流外小吏,不能稱官。而未經科舉正途,若想入流極是艱難,故這郭小四,雖十年來立功無數,也只做到一個不入流的捕快頭,再想上得一步,便須經吏部親批,他又是隸屬地方文官轄下,不能因襲戰陣「十二轉」賞功之法晉陞,心中也是鬱悶的很,崔破這一番話正是說中郭小四心中隱痛,但與崔破相識日短,他素來為人謹慎,也就沒有貿然答應,只回了一句:「容小人思量思量」
到了營門處,只見那一群委頓的回鶻人與個個身負數十斤重鐐的囚犯分兩堆站立。崔破快步走到那一群回鶻人身邊,端詳了一番後,強壓怒意喝道:「我已吩咐了要好生照看,他們如今卻是如此模樣?郭小四,你好大的膽」
「大人息怒,他們並無大礙,只是麻藥罷了,這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若不如此,只怕牢中關押不住,大人要小心才是!」郭小四一邊解釋,一邊從身邊掏出一隻菊青色小瓶遞於崔破,最後還不忘叮囑一句,顯然,他對這一群回鶻人很是忌憚。
聞知這些回鶻人無事,崔破放下心來,向那一群兇犯走去。
「郭頭兒,這又是那個兔兒爺大人,長的如此俊美法,若是大爺……」一句未完,忽見刀光一閃,一顆大好頭顱已是骨碌碌順地滾出老遠,臉上猶自帶著凝固的淫笑。
崔破強忍住心頭嘔吐之意,慢條絲理的將手中染血的長刀插回身旁一個衙役的鞘中,繃住了臉上和氣的笑意,輕輕說道:「既然來到軍營,那本官可就是要按軍法處置了,眾位好漢!這就請進吧!」
他這銀練似的一刀,只讓營門內外頓時靜寂無聲,除了把守營門的士兵,其他人那裡會想到這位如此清秀、儒雅的少年官員會是這等心狠手辣,瞅瞅那猶自滴著血的長刀和正齜牙咧嘴滾落地上的頭顱,再看看那一張依然和煦微笑的臉,一陣寒意悄然升起,再無一人敢發片言。
「他竟然是個會家子!」郭小四心中暗道,腦海中猶自不忘那乾淨利落的一刀。下一刻,方才想起公事,為難的指著手中公文道:「崔大人,你看這?」
「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襲擊朝廷命官,罪在不赦!這名字嘛!就抹了吧!」崔破淡淡說道,伸手接過公文,簽押完畢,只是這一句話讓周圍的氣氛愈發凝重。
「郭頭兒,還請早些做個決斷,本官喜歡爽利人」見郭小四欲轉身離去,崔破輕輕跟了一句。
將那一群心思茫茫的囚犯丟進三重鐵柵鑄就的小屋,崔破轉身向另一間關押著一眾回鶻的監室走去,這本是拘管觸犯軍法的士卒所用,本就不大,十幾個人放進去,不免擁擠了些。
看著一群勉強或坐或臥的回鶻,崔破久久不言,臉上始終保持著那副與人無害的和煦笑容,直到為首的老年回鶻再也不能與他對視,方才驀然發問道:「襖教」
見那幾人猛然一愣,而後自然生出鄙夷之色,崔破方才悠然說道:「原來各位是明王的信徒!真是失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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