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方歇,已有一身著湖絲儒服,年約四旬的中年行進門館,豪放俊逸的臉上雖是笑意晏晏,卻有一股掩飾不住的落寞之意,此人目光轉動之間,已然滑過孟郊直落在崔破身上,開口言道:「只看這落落風神,這位定然就是『此事古難全』的崔少兄了,先伯父諱鑒,昔年與令祖無波公有數面之緣,對斯人風儀之美素來稱道,今日得見少兄,才知昔年先伯父所言,果然是誠不我欺!」
崔破適才得孟郊之解釋,又見主人降階以迎,且與先人有舊,縱然心中還有些許不痛快,也只能盡數壓下,躬身一禮道:「後學正是定州崔破,素來仰慕韋大人才學,今日與東野兄冒昧來訪,還請大人勿怪才是!」
見他行禮,那孟郊也在一旁隨了,韋應物又與之攀談了幾句,三人出了門館入正堂而來,崔破二人剛進堂中,見早有一人在座,正驚奇欲問,卻聽韋應物哈哈一笑,手指崔破,對那人說道:「劉文房,你且看看,這便是寫下『此事古難全』的才子少年了」
「噢!原來是他!」那人看到崔破如此年青,少不得訝異出聲,微微一愣之後,這個看來頗有孤傲之氣的劉文房續言道:「要說這首詞嗎,倒也有些新意,只是這些個體式怪異、不合聖人之法的藻飾之詞畢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我看還是少作為妙」
一句話說的崔破心下火冒三丈,素日不堪其擾的煩悶加之適才孟郊受窘的怒火一起迸發,口中冷冷一笑道:「好一個『不合聖人之法』;好一個『藻飾之辭』!我本後學,學問淺窄,也不懂這詩與詞之間的區別,但知當年的李謫仙也曾寫過先生口中『不合聖人之法』的《菩薩蠻》詞,而其中的兩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廣為流傳;更有本朝放浪湖海之間的煙波釣徒,以一曲《漁歌子》『斜風細雨不須歸』名滿天下,莫非他們連他們也都不在先生眼中?」
「你說的是李白、張志和這兩個崇道的狂生,讀的是夫子聖賢之書,偏要入那道籍,縱然作得幾首浮浪之詞,贏得些許聲名,終究無干教化,於國於家無益,又有什麼好稱道的!」那人面帶不屑的說道
他這一番話說得崔破是徹底無語,他萬萬想不到被人尊為詩仙的李太白在此人眼中,竟然也只不過是一狂生而已,沉默半晌,強壓住心頭怒火,崔破哈哈一笑道:「沒想道連李謫仙也都不在先生眼中,小子的那兩句『藻飾之詞』自然就更不在話下了!只是不知先生的眼中又能容得下誰?看先生如此豪氣,想來這詩才自然是『筆落風雨驚』了!說不得還請先生略吟一首,也讓晚生後學開開眼界」
「要說前輩文人嘛!詩才第一,當數襄陽杜子美,此公雖則聲名不顯,但其詩與儕輩相較,當得上『一覽眾山小』五字,其餘如王摩詰、孟字行、王季凌、王少伯等人的詩倒也堪稱佳品;至於本朝詩人嘛!論及七言,自然以韋兄第一;至於五言,當今天下,捨我其誰!」說道這裡,此人臉上滿佈當仁不讓的傲然之意。
崔破初時聽他雖貶李白,但是畢竟還尊杜甫,其餘所舉之王維、孟浩然、王之渙、王昌齡等人也都是天才橫溢之輩,能在普天下成千數萬的詩人中找出這幾個人,更兼他所獨尊的杜子美此時並不為時人所重,雖心下少不得說他狂妄,但是畢竟還是佩服他的眼力,及至後來,他說七言以韋應物為首,倒也並不為過,但是最後那一句委實太過於驚世駭俗,在大唐,在這個隨便一抓就是一把詩人的偉大時代,居然有人敢稱自己的詩是天下第一,這實在是超出了崔破的理解範圍,便是旁邊的孟郊也是嘴張的大大,滿臉驚諤的看向眼前毫無出眾之處的狂人,若不是在韋府,只怕二人都要將他當作了瘋子,倒是韋應物想來是聽的太多,反無驚訝之意,唯有搖頭苦笑而已。
「這是個瘋子,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崔破心下道,想到了這點,適才淤積的怒火也隨風散去,畢竟又有誰會真的和一個瘋子較真呢?微微一笑,崔破語帶調侃的說道:「失敬了,失敬了!實在沒想到眼前的竟然是當今天下第一的才子詩客,還請先生賜詩一首,讓我輩後學也能領略一番這天下第一的風範」
他語中的調侃之意,那劉文房如何聽不出來,只是他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又自負才學,口中也不反駁,對崔破嘲諷的一笑,似在笑他眼力淺薄,不識真人。口中朗聲吟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誦完,自傲的一笑,對目瞪口呆的崔破說道:「崔才子,此詩你以為如何?」
剛聽到第一句「日暮蒼山遠」,崔破心下已是咯登一聲,口中喃喃道:「大意了,太大意了!我怎麼忘了這麼個敢自稱『五言長城』的狂生,悔不該當初只記人名不記字號,什麼劉文房,分明就是那個洛陽進士劉長卿嘛!這下笑話鬧大了」原來這劉長卿專擅五言絕句,在中唐大歷年間是與十才子之首的錢起齊名的人物,其時他的五言詩可謂是獨步天下,他這一句「五言天下第一」雖然聽來狂妄,倒也並不為錯。
呆了一呆,崔破方才醒過神來,他原也極是喜歡這首題為《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的詩,並頗為欣賞這位真性情的中唐詩人,本擬開言道聲「久仰」將此事揭過,誰知剛一抬頭便看到這位命運多舛的詩人那譏誚的眼神,這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輕蔑之意,只這一眼頓時將崔破適才的心火又勾了起來。
嘿嘿一聲冷笑,收了笑容的崔破面上也是帶著滿溢而出的嘲諷之意道:「這詩寫景闊大,意境靜肅,更得自然真意,無有一絲匠氣,當得上絕佳二字」見他如此說話,那劉長卿微微拈鬚而笑,只覺眼前這個小子倒也不是那麼不入眼,畢竟還是知道什麼是好詩的,但是他只得意了片刻,崔破下面的一句:「但是,若說憑此即自詡天下第一,先生未免太小瞧了天下英雄!」如同一記悶棍,只敲的他頭昏眼花。
少停片刻,那劉長卿才回過神來,平生最得意之作被一個他眼中的黃口孺兒給否了,他如何不惱,只氣的亂顫著鬍子說道:「小子無禮,今日你若是寫不出勝過老夫的詩作,我定不饒你」說話之間,聲色俱厲。
崔破渾不為他這一番做派所惑,微微一笑道:「即然如此,先生可要聽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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