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溢滿了檀香的味道,床榻上一個俊俏的孩子安詳地將孩子的手放回被窩裡,轉頭對一旁的衛長公主劉芯說道:「弘兒的病已無大礙。接下來只須好好調養便可以了。」
劉芯只癡癡地望著曹弘,伸手為他撩開額際的亂髮,全然沒理會劉的話語。劉搖了搖頭,也不驚擾她,只自己起身,拿起行囊向外走去,她才推開房門,卻看到外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平陽姑姑。」劉驚訝道。
劉的目光掠過劉葭,最終落到了裡面那個年輕的母親與幼小的孩子身上。劉芯抬起眼,眸中帶著惶惑,微微張著嘴看著劉,說道:「婆婆,你怎麼來了?」
「我來照顧弘兒。」劉走到曹弘身邊,將劉芯的手撥開,冷淡地說道。
劉芯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向來和善的劉此刻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曹襄去後,她們二人就一直相依為命,婆媳感情是非常好的,劉從來不曾如此對她。
在劉的身後,隨後跟進的卻是冷著臉的霍光。霍光緩緩走到劉芯面前,說道小臣走一趟。」
此言一出,劉芯如遭雷擊,她看了看淡漠的劉,看了看沉睡中的稚子,復看了看側身門外的虎狼之士,知道今日霍光是有備而來。她咬牙道:「本宮身為當朝公主,你要調查的是我故去地夫君。有什麼要問的。在此處問便是,用那等對付下等粗人的方法強行逼我,是什麼意思?你眼中可還有我父皇?還有太子?」
霍光忽然對劉芯產生了些許欣賞,為她此刻的鎮定,可惜,注定無用。
他上前一步,將袖中的聖旨掏出,在劉芯面前晃了晃,說道:「公主殿下。陛下的聖旨在此。公主殿下還是乖乖隨在下走吧。不要叨擾了長公主。」
看到聖旨,劉芯的面色終於全白了。在這朝中,許多事情只要還沒捅到那個萬聖至尊跟前,便還有轉的餘地。即使背地裡,那身在帝位的人其實對一切都瞭然於心了。同樣地,事情只要到了那人面前,那麼有時。那人的判斷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雙方已將彼此地退路都斷絕了。
劉芯身子一顫,她轉過頭。看向劉,說道:「婆婆!弘兒還小呢,婆婆。」語調中已帶了些許哀求的意味。
劉有節奏地拍著曹弘的胸口。終於抬起頭。卻只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這孩子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平陽縣。那裡是他父祖的封地,也是他地封地。長安繁華。卻非吾鄉。待這孩子病好了,我會帶他回去。平陽鄉野地方,卻很安寧,是個無何有之鄉。」
看著劉眸中透射出的認真,劉芯看懂了。這位曾經野心勃勃的婆婆、姑姑,決心退了。退出長安這個名利場,退回那無何有之鄉。丟下了她在長安一生的經營,丟下了幾乎是由她一手鑄造地衛氏家族。
想清楚了這一點,劉芯一個踉蹌後退了半步,她說道:兒已經只有娘了……」
劉拍著曹弘的手有過一瞬間的停滯,但是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道:「霍大人,難道沒看到衛長公主累了嗎?還不帶她出去?」
「是,長公主。」霍光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對劉芯說道,「公主殿下,請吧。」伴隨著他地動作,原本一直佇立在外間地侍衛們開始踏進房內。霍光見劉芯猶自癡癡地看著劉與曹弘,便揮手道:「請恕下臣得罪了。」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個侍衛切近到劉芯身側,將她地雙手擰到身後,強行拖著她離開。
「不!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弘兒……」劉芯終於顧不得了,她大聲高呼起來。拖著她的軍士是機靈人忙拿出早就備好地布巾塞住她的嘴巴。劉芯終究是嬌生慣養大的,能有幾分力氣和長年訓練的軍士們擰,自然很快便被拖了出去。
倒是睡中的曹弘真真被鬧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娘?」隨即看到劉的面容,含糊地喊了一聲,「奶奶。」又睡了過去。
劉葭靜默
眼前的一切,眉頭輕皺,她與劉芯的感情自然說不上對方才霍光所說的調查故平陽侯之死有些心悸。她與曹襄雖然接觸不多,可這位表哥素來與紀稹交好,待她亦是極好不過的。霍光離去後,劉也匆匆向劉告了個罪,奔出去尋霍光,才出了院門,便看到霍光獨立在院外的一棵樹下等著她。
劉葭看著霍光獨立樹下的姿態,那種不自然地散發出來的孤獨氣息,引得她心中一痛。劉比任何人都瞭解霍光。雖然他將一切掩蓋得非常完美,但是……
劉葭走上前,像小時候那樣拉著他的衣角,輕聲問道:「怎麼了?」
霍光俯下身子,將頭靠在劉葭的肩上,疲憊地說道:「葭兒,我不知道我今天這麼做,對嗎?曹襄大哥和我哥,會感到高興嗎?」
曹襄大哥,我若動手,你的幼子從此失孤失持,老母無人照料……
去病哥哥,我若動手,那些伴著你成長的衛家人,你寧願獨自遠走亦不願傷害的衛家人……
劉葭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說道:「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霍光將頭抬起,與劉葭對視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他點了點劉的鼻子,說道,「沒事。公主一會兒不是還要去例行檢查嗎?再晚病人都要等急了。」說罷,他推了推劉葭,催促道,「快去吧。」
劉葭只能無奈地看了看霍光,說道:「你不可能瞞得了我。我總會知道的。」
霍光看著劉葭遠去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他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何必如此徒勞地瞞著她?」
「……她還小,不需要知道這些。」霍光轉過身,看著倚門而立的平陽公主劉。
「阿嬌和你們都寵她太過了。」劉笑了笑,神情有些寂寥,說道,「身在皇家怎麼可能避得開流血與陰謀?你們將她養成這慈悲心腸,卻不知是好是壞。」
霍光挺直著身子,轉過身,說道:「在下先退下了。」
「霍光,如果此時霍去病歸來,要你停手,放衛家一馬,你會答應嗎?」劉雲淡風輕地問道,感覺到眼前的年輕人的身子僵直,她臉上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打蛇不死必受其累。你是個明白人吧。既然動手了,就不要迷惘。舉手無悔,方是真男兒。」
……
李希看著手上淺黃色的信箋,心有些沉沉的。他身側的李允與張萃都有些憂心地看著他。
「夫君。」最終還是張萃先先開了口,說道,「娘娘的信裡到底說了什麼?」
李希抬起頭,苦笑道「只四個字而已。」說罷,他將信攤開給李允與張萃看,四個娟秀的小字躍然眼前。
「逼其速反」
沒有落款,沒有點明對象,但是房內三人都瞭解其所說的到底是哪件事哪個人。
李允忍不住吹了個口哨,說道:「陳娘娘還真是……爹,看來她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心慈手軟嘛。」
張萃卻是伸手撫摸著那墨跡,怔怔地說道:「妹妹是真的傷心了。」
李希瞇起眼睛,復又看了看那四個字,歎了口氣,說道:「也罷。這麼些年了,她終於做了決斷。允兒,你去請霍光大人過來府上,就說我為父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