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成殿
皇帝的駕臨,使得整個增成殿都顯得十分熱鬧,所有人都顯得喜氣洋洋的。金支燈九華燈被點的通亮。劉徹靠在床上,半摟著李茜,看著女侍醫淳於義為她把脈。淳於義收回手,將李茜的玉腕重新放回被子,轉身對劉徹彎腰行禮,說道:「皇上,李美人身子虛弱,不過胎兒無恙。以後幾個月裡,小心調養,一定可以安然生產。」
「是嗎?那就好。」劉徹點了點頭,李茜是他目前這麼多後宮中,唯一一個宣佈懷孕的,他自然十分重視。「義侍醫,以後你就住在增成殿的偏殿如何?這樣有事,你就可以及時照料。」
「回皇上,為了皇嗣臣自然應該長留宮中。只是百草堂平日若有事情,望皇上允許其入宮稟報。」淳於義秀眉微皺,開口說道。
「義侍醫。」劉徹挑了挑眉說道,「朕知道你還有照料你那個百草堂,不過,這是皇嗣,難道不比你的百草堂更重要嗎?」
「皇上,醫者父母心。」淳於義說道,「臣心中,皇嗣自然重要,但是百草堂所醫之平民,同樣也是生命。」
「義侍醫還是這麼悲天憫人。」劉徹笑道,「好吧,那朕特許,如果百草堂有要事相報,讓他們派人到北闕稟報便是。」
淳於義醫術高明,聲名在外,所以當初為了方便給後宮的妃嬪公主看病,他便下詔宣她進宮。女子為醫,醫術高明者寥寥無幾,所以淳於義才如此受劉徹的重視。當初淳於義有言在先,她雖入宮,卻不願一身醫術困於宮中,所以在宮外另開百草堂救治平民,作為交換條件,她則為宮中培養一些女醫、乳醫。
「若無他事,臣先到宮外準備準備,明日再入宮。」淳於義知道這個皇帝已經不會勉強自己了,淡淡笑道。
看著淳於義退下的身影,劉徹低頭道:「你最近感覺如何?」
「謝皇上關心,茜一切都好。」李茜笑道,「倒是皇上,你的氣色似乎不大好呢?昭陽殿的那位姑娘,身子是否還沒大好?臣妾聽說,那麼多御醫都沒辦法呢。是否讓義侍醫去……」
劉徹聽到昭陽殿三字,臉上立刻沒有了剛才的輕鬆,他輕輕說了一句,「朕不想聽這個。」
「臣妾失禮了。」李茜立刻適時的道歉,低眉順目的說道,「因為宮中許多姐妹都十分好奇,所以……」
「李美人,朕說了,朕不想聽這個。」劉徹眼神已經變得有些凌厲,讓一旁伺候的阿國也是一抖,知道主子已經有些觸怒皇帝了。
「臣妾知錯。」李茜忙低下頭說道。
劉徹看著眼前這個一貫懂禮的女子,心中有些惱,剛才她那兩次不知趣的探問,生生挑起了他心中的不愉快,本來今晚來增成殿就是為了忘記那些煩惱的。現在看來反而更加火上澆油了。他不耐煩地起身,向外走去,一眾宮人默默的跪下送他離去。
「皇上起駕!」小宦官清脆的聲音在深夜中響起,這一句聽在了後宮許多有心人的耳中。
確定劉徹的行駕已經離去後,阿國驚慌的走到李茜面前,說道:「娘娘,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問……」
李茜抬起頭,伸手遮住阿過的嘴,對其餘人說倒:「你們都退下吧。」
「是!娘娘。」一眾宮女應道。
「阿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李茜滿不在乎的說。
「什麼理由啊?難道娘娘看不出,皇上已經生氣了嗎?」阿國心中驚慌之下,語氣中已經帶著責問的味道。
雖然從道理上講,宮中女官自成體系,即使所服侍的娘娘失寵,與她們職位也無關。只是,如今宮中已經不同於陳皇后之時,那時一應女官俱是陳皇后所定。陳後退位後,原來的那些女官們或被遷往甘泉長門,或被遣散。之後,皇上又未立即立衛子夫為皇后,所以六局一司的各首腦,不僅是從原系統中擢升,也有的是從得寵妃嬪的身邊升去的,如披香殿的阿靜便是尚服局的尚服,椒房殿的依依是尚宮局的尚宮。一旦所服侍的妃嬪失寵,到時候她們的地位定然不保。
「阿國,我已經有喜了,你還有什麼好怕的?」李茜看著阿國驚慌的樣子,有些失效,「你好歹也是一個尚食,怎麼如此不鎮定呢?」
「娘娘。」阿國實在受不了李茜在這種時候還這麼悠哉。
「阿國,我一直把你當自己人,所以今天才和你說這些。」李茜走下床,走案邊端起一杯茶,說道,「我從來,就不想做什麼皇后。」
「你以為衛皇后是這麼好對付的嗎?如果她只是一個性情溫和的歌姬,陳皇后那樣的人又怎麼會敗在她手上呢?」李茜看著陷入沉思的阿國說道,「不要以為皇上現在寵著我和披香殿那位,少去椒房殿了,就以為她不行了。無論如何,她才是椒房殿的主人,我們不是。她能在封後之前就入住椒房,我們不能。」
「如果不是有意外,有喜的事情,我是根本就不想對外公佈的。深宮之中,誰知道這孩子能不能活下來呢。」李茜說到此處,有些傷感的摸著肚子。
「娘娘,這和你今晚刻意得罪皇上,又有什麼關係?」阿國還是第一次聽到李茜和她說這種話,不想做皇后?嬪妃之中,誰會不想做皇后呢。
「我既已經有喜,皇上若今晚又在我這兒就寢。只怕,沒多久,整個未央宮的眼睛都要從昭陽殿,轉到我這裡來了。」李茜微微一笑說道。
「所以,你特意將皇上氣走嗎?」阿國似懂非懂,「既然怕引人注目,那麼當初別把有喜的事情張揚出去就是了啊。」
「傻丫頭,你以為,有喜的事能瞞過皇后嗎?說到底,這六宮之中,她還是做主的那個人。」李茜敲了敲她的頭,說道,「我經期若遲遲不來,尚寢局遲早會把這事報到她那裡。到時候,還不是一樣。不如乘大家目前的心不在我這裡,把事情公佈出去。今晚我惹怒了皇上,這事很快會傳遍宮中,可以稍稍減少那些人的嫉妒。」
「不過,這並不是我最重要的目的。我今晚這麼做,是因為,我希望接下來能夠被宮中人遺忘。」李茜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
「遺忘?」阿國有些似懂非懂。
「阿國,接下來的日子,你一定要謹言慎行,對尚食局的事情,要多放些心思進去,可不要出了紕漏。否則,本美人可保不住你。」李茜看著猶自迷惘的阿國輕笑道。她緩緩走到殿外,望著天上的明月,心中想道,這樣就好,今晚皇上這一惱,再有什麼煩惱就不會到我增成殿來了。暴風雨將至啊,王靈,希望你不要自作聰明栽在裡頭了。
「娘娘,無論如何,你最好還是想個辦法,讓皇上息怒吧。這樣下去,可不好啊。」阿國又跟上來囉嗦道。
「傻丫頭,皇上子嗣稀少,只要有皇嗣在,增成殿就不會有事的。」李茜笑了笑,對阿國說道,「這宮裡頭風風雨雨的,每次都站在風口浪尖上,不見的就是件好事。」隨即她又神秘的笑道,「退一步,海闊天空。」
百草堂
淳於義拿起行李,有些留戀的看了看四周的擺設,心中感歎道,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回到這種簡單的生活中。
「義兒,要走了嗎?」這時,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推門而入,赫然就是李希。
「大哥。」淳於義轉頭喊道,臉上帶著一絲歡欣。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啊。」李希笑道,他接過淳於義的包袱,說道,「先別急著走,我們聊會兒。」
淳於義,其外祖淳於意乃是可以和華佗、張仲景相提並論的漢代三大神醫,後來司馬遷做史記,將淳於義同春秋時代的神醫扁鵲共同列傳,題名為扁鵲倉公列傳。淳於義的母親是淳於意的第四個女兒,因為未能生下兒子而被夫家虐待,最終病故,臨終將女兒托付於趕來為她治病的小妹,便是淳於緹縈。李希少時一直由緹縈撫養,和淳於義雖無血緣關係,但是卻一直如親兄妹一般。
「大哥想說什麼?」淳於義問道。
「義兒,大哥知道你一直討厭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現在就可以……」李希考慮的良久,終於開口說道。
淳於義沒等他說完,就伸手攔住了他的嘴,然後笑道:「大哥怎麼和義這麼見外呢?」
「義兒,我說真的。」李希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後宮爭寵決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大哥,我也說真的。」淳於義也斂去了笑容,鄭重的說道,「這麼多年來,我獨自在宮中出入,很多事情我也是都看在眼裡的。大哥,我已經不是從前你心中的那個嬌嬌女了。」
「義兒。」李希看到好像一下子長大了的淳於義,不覺愣了一下。
「大哥,我會長大的。」淳於義低著頭,聲音裡多了一絲感傷,然後她馬上抬頭,開朗的說道,「大哥,難道不想知道你那個親妹妹現在怎麼樣了嗎?」
「嬌嬌現在怎麼樣了?」李希知道淳於義決心已定,便順著她的話將話題轉開,「她怎麼會忽然暈倒呢?」
「原因,義也不知道。」淳於義苦笑道,「我只給她把了一次脈,便被招到增成殿去了。今晚離宮時,聽說她已經清醒過來了,身體無恙。」
「是嗎?那太好了。」李希長長吁了一口氣,自從知道陳嬌被強行帶回宮中,而且陷入昏迷,他一直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如果陳嬌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正是因為要打探陳嬌的身體情況,他才會再度聯絡上多年未見的淳於義,請求她的幫助。
「大哥現在可以放心了。」淳於義也是一笑,然後對李希說道,「以後大哥如果還有事情需要義幫忙的話,就叫百草堂的掌櫃送消息給北闕的門衛,他們自會把消息傳到增成殿的。」
「還是義兒考慮周到。大哥知道了。」李希笑著點頭。
「不過,大哥,既然你已經是郎官了,為什麼不多接近皇上?以大哥的才華,應該可以很快得到皇上賞識的。」淳於義不解的問道。
「義兒,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時機未到而已。」李希聽到這話,淡淡一笑,然後說道,「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回宮去了。有事,我會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