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帝也算是位有包容心的帝王了,只要不是得寸進尺,對於在大殿上犯了小錯的一品二品大員總會留些面子給他們,比起他爺爺雍正來算是寬厚得多了,對九門提督葛爾泰既未處罰也未降罪,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警告的話,讓他自己琢磨去。別小看不罰不責這一招,也夠嚇人的,讓那些犯了小錯的官員們無不提心吊膽,心恐內懼,事後又感激涕零,知恩圖報,辦起事來更是不敢有絲毫馬虎。
朝退人離,孤零零一個人跪在大殿上的葛爾泰十分懊悔自己酒後貪睡,竟然犯下對皇上不敬之罪,心裡知道皇上這是給自己留了天大的面子,若是有半點追究,他這個九門提督之職不但不保,說不定還會被趕回塞外去。既然皇上把葛爾泰調到身邊,無非是把他當成了皇上的親信。因嘉慶剛剛登基半年,身邊總要有一些忠臣良將的護佑,才特意將九門提督的要差交給葛爾泰。沒想到渾渾噩噩的葛爾泰總是不太爭氣,時時令嘉慶對他的表現是恨鐵不成鋼,著實大失所望。
百官紛紛出了乾清宮,各自上轎回府,劉銘祺和薛禮眾人邊走邊談論著封查賭坊的具體事項,忽然,身後有人急言道:「薛大人,劉大人請留步!」聲音就像從鍾囊裡傳出來似的,又尖又細,刺的人耳根子發麻。
眾人停下腳步,回頭一望,原來是養心殿的宮內總官福公公,只見他穿著嶄新的半黃色宮袍寬褂,左右扭動著月盤般圓大的屁股,邁著碎步,一路小跑而來,雖然他的生理機能有一半的特徵是偏男性,但在眾人的眼裡卻是顯得別有風韻。
劉銘祺笑呵呵地拱手迎道:「不知福公公有何貴幹啊?」
福公公幾步來到近前,嘿嘿一笑,臉一揚,故意一展他半個女人的姿色,拉著長音道:「皇上口諭,請薛大人和劉大人御書房見駕。」誰都知道福公公愛好這一口,自從五歲進宮後,一直是半男半女的身份,又長時間的與宮內的三宮六院的佳麗們接觸,耳濡目染,終究使其演變成如今這般風騷模樣。又因福公公從不喜好參與朝中政事,所以常常能與各個幫派的大臣們打得火熱。
劉銘祺雖然自制力尚可,但還是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穩穩情緒後,才特意打聽道:「御書房?福公公,不知皇上找我二人有何要事呢?」
「倒是沒什麼事,不過看皇上的臉色很是歡喜,估計不會是什麼壞事。別站著了,趕緊隨我去吧!」說完,福公公眉毛一調,轉身扭搭扭搭地走在前。
劉銘祺和薛禮相視一笑,隨後告辭其他同僚,跟隨福公公朝御書房而去。
穿過幾座絢麗豪華的宮廷樓閣,在一處僻靜的院子裡停住了腳步,福公公躬立在御書房門外,低聲道:「啟稟皇上,薛大人和劉大人到了。」
「請二位大人進來吧!」房內傳出嘉慶帝的聲氣。
「是!」福公公高聲答應了一聲。
劉銘祺心裡更是受寵若驚的心情,四品的鴻臚寺卿能被皇上請進御書房,算是絕無僅有的待遇了,看來嘉慶帝是被自己建議開賭馬場的建議打動了,破例召見這位四品的官來御書房單獨面聖。
福公公在房外做了個請的姿勢,道:「二位大人,請!」推開房門,劉銘祺和薛禮跨步入內,福公公接著又把房門輕輕帶上。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正在一副青山秀水畫前發呆的嘉慶帝,聽到劉銘祺和薛禮的同聲而拜的呼聲後。慢悠悠帝轉過身子,緩緩帝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禮,兩位愛卿快請坐。」
「多謝皇上賜座!」兩人應道。
倆人規規矩矩地坐在龍案一側的椅子上,劉銘祺趁機偷瞟了嘉慶一眼,見他面色黯然,久久沉浸在壁上的那副字畫,回不過神兒來,乍著膽子問道:「皇上對此畫情有獨鍾,想必一定是大家所作,不知皇上能否賜告。」
嘉慶帝見劉銘祺的話正問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不由眉頭一蹙,歎然道:「此畫並非大家所作,卻是朕的一位故人留下來的一副佳作,時常令朕思念牽掛在心頭。」說完,嘉慶帝緩身坐在龍椅上。風華正茂的嘉慶帝看來也有脆弱的一面,不知為何卻在劉銘祺面前毫無掩飾帝坦露心思。
劉銘祺接著插問道:「難道這位故人已然離世,才讓皇上如此傷感難忘!」
嘉慶帝淡淡地歎道:「故人尚在人世,只是不願攀龍附鳳而已。」話一出口,劉銘祺頓時明白過來了,原來那副青山秀水畫時出自薛碧貞的手筆,後來被嘉慶帝收藏起來,以此來睹物思人,聊以慰藉他那顆孤獨寂寞的心靈。自己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劉銘祺腦子轉的快,正欲轉移話題。
只見嘉慶放下皇威,朝薛禮關切地道:「國丈大人,近期是否有薛小姐的音信呢?」若是沒有外人在場,嘉慶帝從不以皇上自居,卻像個賢女婿一樣對薛禮尊敬有佳。
一聲國丈叫得薛禮神情一頓,腦袋大了三圈,他是個不太會說謊話的人,被皇上一問,又不知如何瞞過,無奈地看了一眼劉銘祺這位純種姑爺,只好朝嘉慶帝苦著臉搖了搖頭,即使是欺君之罪!自己也認了。
在嘉慶這位癡情帝王的眼裡,縱使淘盡天下美女也抵不過他對薛碧貞的一往情深,後宮六院絕色如雲,可他就是不放在眼裡,不屑一顧。可歎嘉慶這樣的情種還真不多見,寧為一顆大樹而放棄整片森林,更可悲的是他念念不忘的這顆大樹早已是名花有主,而且那個樹的主人正在眼前睜眼閉眼裝著糊塗。
劉銘祺對眼前的這位情敵卻一點也不吃醋,畢竟是人家嘉慶帝先愛薛碧貞在先,而自己卻是橫刀奪愛在後,說起來總覺得有點對不住這位癡情的帝王。不過再怎麼說,也得尊重薛碧貞對愛選擇的權利,既然她寧願抗拒皇權,不為榮華富貴所動,死心塌地的深愛著劉銘祺,甘願作他的小妾,就說明嘉慶帝已然徹底地沒有得到她的希望了,留給嘉慶帝的只能是遙遙無期的等待和漫無目的的尋找。從順治起,到嘉慶帝是第五代了,順治當初鍾情董鄂氏,董鄂氏不幸早夭,順治竟因此悒鬱而亡。康熙偏偏鍾情阿秀,而阿秀卻另有所愛,孽海難度,阿秀出家皇姑屯。到了父親這一代,卻又銘心刻骨愛上了有夫之婦棠兒,輪到嘉慶當皇上了,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竟然逼得薛碧貞離家出走,至今音信皆無。嘉慶帝更是在自責和懷念中鬱鬱寡歡,自今也沒准許大臣們建議他選妃的奏折,希望自己對愛的癡心能感動老天,讓薛碧貞回到自己的身邊。
「不知皇上宣我二人前來有何吩咐?」薛禮頷首問道。他盡量把嘉慶從悲傷的心境中巧妙地把他給拉出來,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並不是強求來的,縱使是擁有天下的皇上,也要認命。
嘉慶帝這才緩過神來,露出一絲笑面,話鋒一轉,言道:「今日上朝,是朕登基以來最高興的一日,你們知道是為何嗎?」
劉銘祺和薛禮一起搖了搖頭,薛禮頷首答道:「臣愚昧,還請皇上明示!」
嘉慶帝露出欣喜神情,指了指掛在一側木壁上的大清桑葉地圖,慷慨激昂地大聲道:「因為朕的江山有救了?」
性情耿直的薛禮疑惑道:「皇上英明神武,勵精圖治,勤政愛民,自皇上親政初始,面對先皇遺留下來危機四伏的政局,皇上整飭內政,整肅綱紀。誅殺權臣貪吏和珅,罷黜、囚禁和坤親信死黨,詔求直言,廣開言路,祛邪扶正。大清江山在皇上的治理整頓下煥然一新,牢不可搖,何來有救之說?」
嘉慶帝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愛卿有所不知啊!父皇留給朕的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光憑朕的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朕一直在模仿父皇的治國之道和風流倜儻,父皇曾六下江南,而朕卻只能在京城裡游訪,國不可一日無君,整天面對如雪片般飛來的奏折,疲於應付。朕與父皇相比,心裡自愧不如先皇的治國大略,朕是一位既沒有政治膽略又缺乏革新精神,既沒有理政才能又缺乏勇於作為的平庸皇帝。呈現在愛卿眼前的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光有其表的光鮮,卻難解其裡的頹敗衰亡。不過,好在上天賜予朕賢臣護駕,如今有了劉愛卿親臨,朕才敢振臂一呼,大清有救了,扭轉大清政局的賢臣駕到!朕要代表大清列祖跪地相迎!」說完,便要起身欲跪。
嘉慶帝話音剛落,嚇得劉銘祺撲通一聲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皇上錯愛,臣無德無能受此大任。」此時,劉銘祺是徹底的蒙了,如同撞了南牆般頭腦一片空白,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好不機的把自己當成了治世賢臣,嘉慶帝還要給自己下跪,這不亂了套了嗎?
嘉慶帝一見劉銘祺跪在地上,忙雙手攙扶,道:「愛卿快快請起!」邊說便把劉銘祺推到椅子上坐下。一旁的薛禮忙起身將座位讓給嘉慶帝,劉銘祺一見老丈人站著,又連忙起身讓老丈人坐下,三個人這一讓倒是讓的嘉慶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又溜溜躂達的回到了自己的龍椅上坐下。
帶著欣賞的表情望著劉銘祺呵呵笑道:「劉愛卿,知道朕為何會在錢掌櫃的酒館見到你嗎?」
劉銘祺搖了搖頭道:「臣不知!也許是我與皇上有緣,所謂機緣巧合,冥冥中上天安排……
「對,就是上天的安排,朕也就是為了尋你而去的。」
劉銘祺越聽越糊塗,暗道:「等我?我當時認識你嗎?肯定不認識嘛?這就奇了怪了,嘉慶怎麼會知道我在酒館裡出現呢?」帶著種種的疑問,劉銘祺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嘉慶帝神秘地笑了笑,隨後鄭重地道:「劉愛卿有所不知,前日朕偶得一夢,夢中見兩位白衣白眉白鬍子老頭將朕在睡夢中叫醒,措辭嚴厲地訓誡朕的不是來,說朕是個貪戀美色,不知重才,更不是一統天下的真龍,若是再不悔悟,國將衰亡也。當時朕也奇怪,就問他們說,你們是誰呀?為什麼要幫朕呢?他們說他們是天界下凡巡遊的神仙,一位叫紅塵了,另一位叫了紅塵,他們不忍心看著大清帝國漸漸消亡,百姓生無溫飽,遭遇戰亂頻頻的淒慘,所以才托夢給朕,讓朕及時覺悟。朕見他們說完後,欲駕雲離去,就哭著喊著問,那誰又能幫朕平復天下呢?於是他們就告訴朕哪月哪日哪時到鼓樓東街錢掌櫃的飯館裡讓朕尋找應夢賢臣。這回劉愛卿該明白朕的一番心意了吧!」
聞聽過後,劉銘祺是冷汗熱汗涼汗一塊往出冒,怔了半天都沒緩過神兒來,心中大倒苦水,心罵道:「紅塵了,了紅塵你們兩個死老頭子,想要我的命就直說嗎?何必把我推到烽火浪尖上讓人千刀萬剮了呢!大清的頹廢是我所能扭轉的嗎?那些權臣是我能鬥得過的嗎?我只想在這過些富貴的日子而已,不想捲入大清的政治風雲,更不想作什麼應夢賢臣。」
「劉愛卿,為何發呆啊!」嘉慶帝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劉銘祺的面前笑著問道。這世間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擁得賢臣護駕的嘉慶帝歡喜的不得了,而那個應夢賢臣劉銘祺卻是憂苦的不得了,哭的心都有。
劉銘祺忙起身頷首道:「皇上,恕臣直言,莫非是皇上記錯了人或是記錯了時辰地點,微臣只是個不學無術,且又是無德無能!辜負皇上聖恩,更不是皇上所要尋找的應夢賢臣啊?」劉銘祺幾乎用懇求的語氣在向嘉慶帝解釋,抱著一絲希望能解脫嘉慶帝對自己的江山之托。
「朕豈能記錯,朕一夢醒後,忙將時辰地址一一記下,生怕錯失賢臣。劉愛卿就不要謙推了,朕希望看到的是你的功績,成為大清史上的第一賢臣。不過朕也知道,朝中的勢力幫派根深蒂固,一時不好將他們瓦解,不過你要記住,朕把江山交給你,就是希望你能不遺餘力地對付他們,瓦解他們。」
此時的劉銘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不如找塊磚頭,趁早把自己拍死算了,省著到時候被人家使出千方百計蹂躪而亡。
「還有愛卿所提出來的,賭馬場的籌建,朕一定你。現在朝中重臣,結黨營私,把持朝綱,朕還不好升你的官。等你做出一兩件功績後,朕在重用你也不遲。自古為君難,肯為朕躬,纘承大位,尤為難之難者,大清的江山社稷就全靠劉愛卿了。」嘉慶帝邊說邊拍了拍劉銘祺的肩膀,一隻大手如同泰山壓肩般沉重,讓劉銘祺有些喘不過氣來。
嘉慶帝又朝薛禮言道:「還有國丈大人,一直為朕的江山忠心耿耿,只是滿朝皆知國丈大人許婚之事,而薛小姐一直下落不明,朕一心想升你入軍機行走,又擔心其他大臣不服,借此阻攔。不過,若是薛小姐回府的那一天,也就是國丈大人行走軍機的那一天,朕不會辜負薛小姐的,定會將她立為皇后。」
「老臣謝謝皇上聖恩。」薛禮一臉難色,頷首道。
俗話說:強擰的瓜不甜,劉銘祺就是被嘉慶帝強擰來當賢臣的新瓜,心裡苦苦的,酸酸的。把老丈人送回府上後,又去了九門提督府,和同樣心裡百不是滋味的葛爾泰大喝了一通,借酒消愁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