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在嘉慶初年 第一卷 混跡 第62章:君子之行
    轟轟烈烈的收還庫銀之舉漸漸臨近十日之期,返還回來的庫銀還不到三成,劉銘祺心裡有數,吃到別人肚子裡的肥肉再想讓其吐出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康襄城職高權重的兩個護國大將,一位是宅心仁厚鎮總兵王世長,不但對自己有賞識之恩,更是對自己有提攜之誼,自己一直把他當成長輩來尊重,可眼下正是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燃燒初期,總不能半途而廢吧!那日後自己又如何在康襄城立足,如何為百姓請命。另一位是老奸巨猾的鎮總兵馮天培,狐群狗黨,幫派勢強,又豈能輕易撼動。

    再難的路自己也得走下去,再險的山自己也得攀過去,想到此,劉銘祺叫來府上的張管家,暗中囑咐了兩句,便帶上一些隨行的家丁,換上一身布袍青衣,朝王世長的府上而去。

    「光光光……」紅漆木的府門,拍出數聲悶響,張管家理了理衣服,舉手投足頗似一位富得流油的闊少,半扭著屁股等在門口。

    半響,府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能容半個人進出的寬度,一位奴僕打扮的老者奇問道:「找誰?」

    「請問這是鎮總兵王世長王大人的府上吧?」

    老奴打量了張管家兩眼,木然地點了點頭:「是啊!」

    「我家公子前來拜訪,煩勞通稟!」

    「請幾位走前門,我家老爺說過,後門不給外人進出!」老奴說完,雙手一推,欲關門謝客。

    張管家急忙上前一步,一隻腳硬塞入門縫之間,笑道:「喂,老人家,前門人多眼雜,多有不便,麻煩你跟你家老爺通稟一聲,就說我們是他的遠方親戚,我家公子名叫劉銘祺,前來拜見,你家老爺一聽,便會讓我等進去。」張管家邊說邊從袖口裡拿出十兩銀子,硬生生地塞在了老奴的手中。

    老奴似信非信地朝張管家的身後掃了一眼,又低頭看看手裡的整銀,點頭道:「那我去試試!老爺若不應允,各位就請回吧!」

    張管家連聲道謝。

    沒一會的功夫,府門再一次被打開,老奴道:「總兵大人請幾位進府。」

    劉銘祺心中一喜,跨步踏入府門,身後跟著的管家和家丁魚貫而入。

    在老奴的引領下,眾人七拐八繞,終於在一處寬大的庭院停住了腳步,院中幾棟連脊垂簷屋宅別緻精雅,不時傳出辟裡啪了的摔打聲和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老奴隨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眾人讓進了房內。

    進房一看,霍?只見滿面榮光的王總兵穩坐方桌上座,正和三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俏女子在桌前『碼長城』,爭吵的不亦樂乎。

    劉銘祺躬身上前笑著拱了拱手道:「總兵大人,好興致呀!」

    王總兵抬起頭,起身相迎:「哈哈……巡撫大人,稀客稀客,來來來,請坐。」一揮手,示意三位妻妾退下,老奴隨後收走桌上的麻將。

    劉銘祺在臨近桌邊的一把凳子上坐了下來,寒暄道:「大賭傷身,小賭怡情,不知總兵大人今日的牌運如何呀!」

    王總兵隨後而坐,點頭道:「手氣不錯,贏了十兩紋銀!」。說完,伸手將袖口裡的十兩紋銀丟放在桌前。

    「啊!」居然是張管家塞給老奴的進門小費。

    王總兵臉色一轉,肅然道:「賄賂本府家丁就是賄賂本官,老夫為官三十載,從未收過一兩的賄賂之銀。巡撫大人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張管家一看出岔子了,忙笑嘻嘻地上前打圓場道:「都是小人的錯,為圖方便,所以才?總兵大人恕罪,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是張管家機靈,既不得罪總兵大人,又能替主承擔責任。一旁的劉銘祺藉著老奴端茶送水的機會穩定了心神,暗自歡喜。

    身為總兵當然不好與其府上的管家計較太多,袖一揮,道:「算了,下不為例!」張管家應了一聲,忙退到劉銘祺的身後,垂首而立。

    王總兵端起青瓷雕花沿邊的茶碗,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放下杯子,直言不諱地問道:「但不知巡撫大人親自登門有何貴幹呢?」

    劉銘祺畢恭畢敬地道:「下官今日閒來無事,特意登府打擾,為的是與總兵大人聊聊家常而已。」

    王總兵目光深邃,深不見底,探身凝目道:「老夫看,不只是聊聊家常這麼簡單吧?」

    劉銘祺微微一笑,又道:「再則就是順便來探望總兵大人的身子骨恢復的如何?」

    王總兵隨後哈哈大笑,道:「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夫這裡雖不是寶殿,但巡撫大人百忙之軀,不會只為了喝茶聊天,探望老夫病體而來的吧?老夫若是猜的八九不離十的話,巡撫大人是不是親自登門找老夫催要庫銀來了!」

    聞聽王總兵直截了當地地點中要害,劉銘祺輕輕地點點頭,只能默認。

    王總兵收斂笑容,面色漸漸地凝重起來,接著長長地吁了一口,歎道:「充盈庫銀,懲治貪吏,得益於天下百姓,穩固大清江山社稷,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只可歎老夫讓你為難了!」

    對王總兵極為恭敬的劉銘祺拱了拱手,直言道:「想必大人確有苦衷,銘祺怎敢冒犯,寧可棄官,也不會對總兵大人不敬。」人不能做過河拆橋的勾當,劉銘祺所言,正是出於一種報恩的情懷,而不忍當面揭示王總兵借用庫銀之事。

    王總兵心頭一熱,當初親手栽培起來的賢才良將,毅然放棄功名,捨生取義的做法,心中又感動又欣慰得很。轉念一想,王總兵又黯然慚愧起來,人家劉銘祺為國為民,自己卻為私為己,想到這,神情一緊,正色道:「你身為巡撫,能思國憂民,秉公執法,本該大義滅親,天經地義,老夫並無責怪你之意。」

    接著,王總兵臉色難看,聲音抖顫,憤怒道:「說來說去,這全都是我那大逆不道的兒子王楚幹出來的敗壞門風之事,在老夫養病期間,便私自以老夫的名義偷借庫銀三十萬兩,令選良地,大建符宅。老夫自知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皇帝的聖恩,愧對黎民百姓,自知罪孽深重呀!唯有遣散家奴,變賣家產,再將府宅充公,以此償還庫銀。擇日老夫便搬出府宅,絕不能拖巡撫大人的後腿。」

    聞聽過後,劉銘祺一驚,隨口問道:「總兵大人搬往何處呢?」

    王總兵黯然道:「老夫只帶上三室妻妾與幾個貼身的老奴,找個能落腳的地便可。」

    一席話,令劉銘祺對這位南征北戰的將帥更為的尊敬,王總兵是何等聲望地位權勢的身份啊,讓其遣散家奴,變賣家產,搬出府宅,和平常百姓家窩居於四合大院之中,那豈不是比那流落街頭的無名乞丐還慘!

    劉銘祺忙起身深施一禮,悵然道:「王總兵一番捨生取義的肺腑之言,讓銘祺感觸頗深,大人對我有恩在先,未能酬報,怎忍目睹總兵大人棲居矮簷之下,我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之人了嗎?」

    王總兵淡淡一笑道:「無妨,老夫今年五十有二,這把老骨頭,說不定哪天,閻王爺一高興便招了去,老夫視名利地位榮耀如過眼雲煙,早已看透,若能因此將庫銀收回,造福百姓,老夫也算是替逆子贖罪,求得心安。」

    劉銘祺心知王世長為人耿直,吐個吐沫都是一個釘,說一不二。只好表露心悸,道:「總兵大人高風亮節,銘祺佩服之至。臨來,便差家丁隨行帶來薄禮呈上,以感大人之恩德。」

    王總兵連連擺手道:「老夫不是說過了嗎?府上從不收理!你這是何意啊?」

    劉銘祺鄭重道:「大人誤會了,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若不是總兵大人對銘祺的栽培豈有今日。大人對我恩重如山,無以為報。此不是禮,而是心,銘祺送的是「感恩之意」,大人若是不收,豈不讓銘祺夜不能寐,愧活於世了嗎。」

    不收,人家一片誠心,收,卻又違背自己多年清廉為官的原則,王總兵猶豫不決,思付再三,終於應道:「既然這樣,老夫還是先看看再說,若是貴重,自然不收,若是不貴重,自當收下便是了!」

    聽罷,劉銘祺欣喜地點了點頭,朝門外揮了揮手,張管家心領神會,忙大聲吆喝:「你們幾個快點,把禮物抬進來,給總兵大人過目。」

    話音剛落,八個家丁分前後氣喘吁吁地抬進來兩個沉甸甸的黑木箱子來,穩穩地停放在王總兵的面前,揭開箱蓋一看:「霍,滿滿騰騰的兩箱大青蘿蔔,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箱內,嫩綠嫩綠的,一看就知道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上等蘿蔔。」

    別小看這兩箱箱塞北大蘿蔔,在當時的塞外那可是比人參都之前,只有方圓不到三公里的一個小鎮的特產,生著吃,清脆可口,熟著吃,迴腸蕩氣,天下少有之美味。

    王總兵當即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起身來到箱旁,笑道:「哈哈……這倒是怪了,你是如何知道老夫特喜歡吃這塞北大青蘿的呀?」

    劉銘祺嘿嘿一笑道:「這有何難?還不是咱們兌字營的鮑參將偷著跟我說的唄,說總兵大人要是吃上幾頓塞北大青蘿,整個人都變了,目如郎星,聲如洪鐘,連放屁都是岡岡的。」

    「哈哈……」房內頓然傳出一陣大笑,這真真切切爽爽朗朗的笑聲可不是裝出來的,全都是發自心底的共鳴,君子之交,淡如水。唯有青蘿,知我心。

    告別總兵府,張管家笑嘻嘻地恭維道:「老爺真是高!不知道王總兵看到青蘿下面埋著的數目在五十萬兩的銀子和銀票時會怎麼想?」

    劉銘祺淡淡一笑,反問道:「你猜呢?」

    張管家道:「我猜王總兵他肯定會生老爺的氣,偷偷摸摸送這麼重的禮金給他,亂了總兵大人不收禮的規矩,同時還會感激老爺,感激老爺知恩圖報,並且讓他能及時填補欠銀之苦,總兵大人背後一定大讚老爺是個秉仁義舉大事的真君子呢!」

    劉銘祺不由停下腳步,轉身回望一眼總兵府那一扇不朽的紅漆木門,沉吟良久。於己而言,作清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旦在感情和律制的雙重抉擇面前,若是都能像劉銘祺這般輕鬆應對,天下事便少了幾番大義滅親或者說是包庇縱容的事發生了,至於狼狽為奸,同流合污那就另當別論了。

    「但願如此吧!」劉銘祺丟下一句話後,大步流星地帶著數位家丁遙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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