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如流水,一年之後,美國落衫機街頭,金凱帝酒店大門口,一名粗壯的黑人保安大大咧咧的從門口走了出來,這黑小子大概二十歲出頭的樣兒,長得高高大大,胳膊比一般小姑娘的大腿還要粗,厚厚的嘴唇朝上翻著,逢人一笑便露出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黑膚白齒,黑白分明。
一身保安制服的黑小伙嘴裡哼著小調,一路慢悠悠走到了街口。
遠遠望見他來了,馬路對面坐在欄杆上的幾個嬉皮士小混混齊齊吹了聲口哨,其中的一個對著他揚了揚手,從欄杆上跳了下來,這個一頭金髮的白人小混混嘴裡一通怪叫著橫穿過馬路,一路小跑,到了黑保安小伙子面前。準時!我實在太喜歡你了!如果我是個娘們我一定嫁給你,瞧這黑大個,真***結實,床上功夫一定很好用!」
說話的這名金髮小混混個子比黑人保安湯姆低上整整一個頭還多。一邊怪笑一邊作勢在黑小伙身上摸索。狒!離我遠點!真該死,你老爸怎麼沒有把你射到牆上!別用你的髒手碰我!有你這種朋友簡直是我的恥辱啊!你***!哈!哈!」黑大個一邊推開金髮小混混的手,一邊顧做大聲的笑道。
兩人在街道上一邊嬉鬧一邊肆無忌憚的問候著對方家庭中的女性。看得出來,這名叫做凱的金髮小混混與這位湯姆黑大個應該關係不錯,兩人無論是語言還是動作都顯得很親密。嗎?」黑大個笑著問道。得休假,我怎麼會不安排有趣的節目呢!走,我們一起去找小瘸子吧,也許他也會喜歡今天晚上的節目呢!一定能把你們倆刺激到死!哈哈!」凱一臉的邪笑道。
說罷兩人勾肩搭背,朝外街搖搖晃晃的走去。像這樣地組合在落衫機的街頭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個時代的美國,種族主義者雖然還有活動,但那些也是僅限於上層社會的一些少數人的行為,對於從小在街頭長大的孩子們,早已沒了什麼黑人白人之分,只有朋友或是敵人的區別。
外街地便利店門口,有一間小小的書報攤子。攤子上大多擺著些當天的報紙,當然,還有少量的雜誌和一些零碎的打火機,廉價香煙之類地小商品。
攤子的主人,或者說是管理者。是一位看上去年紀輕輕的東方人,黃色的皮膚,黑色的眼眸,加上清清瘦瘦地面容,讓人隔著老遠一眼就能看出他與這條街上其它美國人的不同。
一恍快半年了。周圍的街坊與生意人們都知道,這位東方青年每天地工作就是守在這小報攤面前,瞇著眼睛抵抗著日光的照射。然後從路人手中接過一個又一個的零錢,換取明天的早餐。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的,何時來到這裡的。
一輛加長版的凱迪拉克豪華轎車從街頭緩緩駛來,停在了街區便利店門口,這條外街雖然也算是落衫機比較繁華的街道了,不過這裡地繁華是相對於窮人們而言的。
這種新款的加長版凱迪拉克在這一街區當然很少見,能坐得起這種車的人,非富即貴。這輛車的出現。很自然地吸引了街上幾乎所有人的眼球。
朝著路邊這一側地車門打開了,最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條修長美白的秀腿,骨肉勻稱,肌膚更是細滑白晰至了極點,細嫩的腳踝上繫了只小小金鈴。金鈴輕輕擺動,看得人心也跟著輕輕一漾。
這只秀腿的主人。一位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東方少女鑽了出來,所有將目光投向這個方向的男人們都不禁在心中吹起了口哨,東方人的肌膚實在是比西方人好了太多,那少女隨風輕輕甩了甩一頭如絲般的秀髮,絲毫不在意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逕自走進便利店裡去了。
滿街的男人的目光似乎都隨著那個曼妙的背影直直跟進了便利店,要不是那款加長版的凱迪拉克實在太過礙眼,相信已經有大把的美國男人突然決定光顧這家便利店了。…
可能唯一清醒的男人大概只有守著報紙攤的那名東方青年了吧,他依舊瞇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太陽發呆。
也許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吧,凱迪拉克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了,從車上下來一位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黑頭髮黑眼睛,竟也是一位東方人。
這名男子優雅的走到便利店門口,也就是那個小小的書報攤子面前,見擺攤子的是一位東方人,而且年紀輕輕,優雅男子有些微微吃驚,隨口用普通話問道:「你好!朋友!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擺攤子的文弱青年瞇著眼睛,遲疑了片刻也用普通話答道:「應該是吧!我想是的!」
優雅男子聽到這句回答,眉頭微微一皺,再沒有說話,因為在他的心底很自然的認為,這人明明說的是普通話,卻連自己是不是中國人都不願幹乾脆脆的承認,想必是那種一心想得到美國綠卡的傻瓜了,難怪生得好模好樣的卻混到美國大街上擺報攤。
優雅男子於是將目光投向便利店內,不願再搭理這名所謂的同胞。
這時之前進去的女孩子已經提著一袋買好的商品出來了,這名優雅男子一見這女孩子,臉上頓時如沐春風,微笑道:「佩兒,累不累?用不用我幫你?」
這名被喚作佩兒的女孩子歡快的笑道:「我才不敢有勞王大公子幫手呢!這些雖然是便宜東西,不過卻是我的原材料,可不能給你見著了,不然你就知道我要搞什麼鬼了。嘻嘻!等回去我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這名優雅男子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苦笑著為柳佩兒拉開車門,做了個標準的紳士請的動作。
若不是柳佩兒強烈要求。以他王大公子的品性風範,又怎會讓女孩子親自下車買東西呢,何況還是來這種地方買東西。
這位一舉一動無不透著優雅風範地公子哥姓王名志誠,他父親是美國一家著名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是美國華商協會的副理事長。
難得這位公子哥品性不壞,人又長得玉樹臨風,一度被認為是美國華裔青年一代中的表率。
他是在半年前的一次華商聯誼會上結識柳佩兒的。一見此女便驚為天人,遂展開了強烈的愛情攻勢。
柳佩兒母女在美國過得還算不錯,佩兒地舅舅在美國產業不少,而柳佩兒的媽媽本身便是國際知名的企業家女強人,和王家也算得門當戶對。
柳佩兒初到國外。又沒什麼朋友,寂寞無聊之下,起初只是把這位王志誠當做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兼玩伴,誰知相處久了,習慣成了自然。加上這王大公子確實是位人傑,無論品貌人材皆是上上之選,久而久之。從友情化做了依戀。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於半個月前,佩兒終於答應了王大公子的求婚。兩人在這異國他鄉,也算珠連璧合地一對了。
柳佩兒提著一大袋從便利店購得的商品興沖沖的抬階而下,一不小心,紙袋的邊角掛到了報攤的邊緣。
嘩啦一聲,幾本花花綠綠地雜誌從攤位上被碰了下來,柳佩兒這才注意到了身邊有這麼一個小小的報攤。同時柳佩兒的眼中也無可避免地看到了這位守著報攤瞇著眼睛的年輕攤主。
啊!柳佩兒的心房如被電擊一般。手中的紙袋啷然落地。怔怔的望著這位年輕的攤主。
王大公子第一個反應以為柳佩兒和自己一樣,都對這落衫機街頭擺報攤的年輕華人產生了好奇。不過他下意識的認為這是一個不願上進地年青人,對待這種連根和宗都不願痛快承認的男人,自己甚至都不願意再多瞧他一眼。
王大公子可能生在富豪家,未有嘗過太多的辛酸事。不過單就這一份愛國的拳拳之心及對於華族的優越感卻是發自內心地。
柳佩兒驚訝莫名的盯著這名年輕地攤主,像。太像那個人了,可細一看又根本不像,以自己對那人的瞭解,是沒可能認不出來的。
面前這人文文弱弱,一頭短碎的白髮,也不像是染的,倒像是少年白髮所致,五官和那人有幾分相似,但細看起來,卻又頗為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人英雄蓋世,不甘平淡,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做這種窩囊平凡的工作。
只是,這人第一眼看上去真的與那個人有相似的地方,從而勾引動了柳佩兒如潮水般的一波波回憶。
這一男一女一個發愣一個遲疑,竟然沒有人懂得上去拾起地上的雜誌,也許在他們這類精英階層的心中,這幾份破雜誌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對於這位小報攤主來說,這幾本雜誌可是關係到自己的下一頓飯食那麼的重要。
年輕的攤主慢慢的從座位上移了出來,艱難的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幾本花花綠綠的雜誌,輕輕在自己腿上蹭了蹭,放到了報攤之上。
這時這對衣著光鮮的男女才發現這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青年攤主竟然是個瘸子,看他腳步移動得如此的艱難,王大公子心中頓時有些後悔,自己還是太主觀了,原來這人的腿腳不方便,早之這樣,自己應該有風度一點,幫他拾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柳佩兒望著這人的傷腿,不知為什麼,心底突然好像一陣陣莫明的難過襲捲而來,鼻子酸酸的,柳佩兒感覺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湧出了。我是怎麼了?怎麼會對著一個陌生人有想哭的衝動!
他現在還好嗎?想到那個他,柳佩兒的心情頓時失落到了極點,比起剛才進便利店買東西時的心情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腦中不斷地浮現出林林種種的往事。恍如昨日。
有些人是忘不了的,有些回憶是抹不去的,有些結局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再能重新改寫的。
柳佩兒很想脫口而出問一句,「請問你認不認得刃冷情深,還有那個傻傻的女道士細細回憶!」
不過她還是沒能問出口,因為面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是那個他,而且。而且自己已經有了結局,回不去了。
王志誠終於發現柳佩兒神色有異,搶步上來,輕輕摟住柳佩兒地肩頭,細聲問道:「佩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柳佩兒搖搖頭,不敢再看那位瘸腿攤主,半依靠在未婚夫的胸口,無力的說道:「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王志誠順手提起柳佩兒扔在地上的紙袋。狐疑的看了一眼這名殘疾青年,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王志誠。你別亂想,佩兒地家世不差,就算在國內也是高官之女,她的生命中是沒可能與這種平凡男子有交集的。
王大公子半摟著柳佩兒的小蠻腰,二人上了車。車子緩緩開動,駛出了這一街區。一路上柳佩兒一言不發,低著頭,心事重重。
王志誠關切的問道:「佩兒。你到底怎麼了?」
柳佩兒輕輕搖搖頭,復又緩緩地抬起頭,終於還是不忍瞞他道:「剛剛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在我心中曾經的蓋世英雄。」說罷柳佩兒的眼圈徹底地紅了,肩頭微微聳動。竟然還是沒能忍住,輕輕的抽泣起來。
王大公子憐愛的撫著柳佩兒的香肩。心中酸酸的微歎道:「她心裡的那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位蓋世英雄呢?」
小瘸子漫不經心的翻了翻面前地雜誌,自言自語道:「佩兒,她叫做佩兒,很好聽的名字。可是,我為什麼沒有名字?我是誰?我是什麼人?」一想到這兒,小瘸子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腦袋內頓時嗡嗡作響起來。
剛剛王大公子還真是冤枉這瘸腿青年了,因為小瘸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如果適才問話的是日本人,他便會用日語回答,如果問話的是越南人,他便會用越南話回答,因為語言對他來說根本不代表什麼,彷彿自己腦子裡天生就會一樣。根本不能憑語言來證明他地國籍。
關於他的身份,凱和湯姆甚至不只一次地用來打過賭,不過很可惜,任何一國的口音在他的嘴裡都很純正,而且他有太多東西都記不得了。不過他個人還是一直比較傾向於自己是中國人的這一論斷。
他只隱約記得,大約一年前,一艘美國油輪在北太平洋上救起了自己,據水手們的無根據猜測,這位來自東方的神奇小子可能已經在海上飄流了半個月了,可惜沒來得及詢問他的身份國籍,東方小子連接高燒持續了十多天,等到醒來的時候,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記不起從前的任何事,卻懂得多國語言,而且口音純正。小瘸子正是憑著這一優點,在船上很落力的工作,以報答美國兄弟的救命之恩。
油輪靠岸之後,暫時不會出航,登上陸地後,小瘸子的三無身份便成了個麻煩了,好在油輪上的水手們身為大海的男兒,對同伴有著相當的誠意,當然不會讓老實巴交的東方小子餓死在陸地之上。
大夥兒合計合計,一齊出錢給小瘸子在落衫機辦了張簽證,找了個活兒,很不幸,東方人面孔的他在落衫機並不好混,加上腿有殘疾人又不愛說話,最終還是混到擺報攤這來了。
不過好在這裡的生活還算平靜,以小瘸子清清淡淡的性格,一個小報攤又沒多少油水,倒也沒有什麼人打他的主意,加上小瘸子一次意外的好心,莫名其妙的和這條街上拉皮條的小混混頭子凱還有出了名能打的黑人保安湯姆兩人混熟了,一來二往,更沒有人會惹到這根窮草了。
湯姆和凱兩人自小在這條街上長大,一個當了金凱帝酒店的保安隊長,一個成了外街紅燈區的皮條客頭子,兩人在附近幾條街上倒也時不時小小的威風一把,反正只要凱每個月準時的把收上來的月錢交給上面的黑幫大佬,上面的大人物們是不會管底下的小角色們如何威風的。天底下的黑社會都一個樣。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四個月前,也就是小瘸子剛剛來這條街擺攤不到兩個月的時候,凱因為替一個妓女出頭,猛揍了一個有背景的嫖客。
第二天對方從另一個街區調來了數十條大漢,一心要砍翻這位皮條客小青年。
凱仗著地形熟悉,東竄西奔,實在沒辦法了才狗急跳牆藏進了小瘸子的報攤下面。
十秒鐘不到,十幾條黑道大漢將小報攤團團圍住,逼問凱少的下落。
小瘸子面色平靜之極,彷彿這種場面是小兒科一般,不僅沒有出賣攤子下面的凱少,而且還言辭木訥,狠狠的耍了對方一把,直到湯姆帶人來助拳救出凱少為止。
凱少在攤子底下看得清清楚楚,連自己都害怕的十幾條黑道人物,小瘸子連腿都沒抖一下,要麼是真傻,要麼失憶前不是一般人物。
而真正令凱少和湯姆願意與小瘸子結交卻是因為小瘸子說了一句大實話,「我不告訴他們你在底下躲著,是因為我不想他們掀了我的攤子!我還要靠它吃飯。」
而對於小瘸子來說,他似乎也很願和這兩個人見人怕的傢伙交朋友,反正自己是殘廢,他們就是作奸犯科也邀不到自己頭上,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小瘸子從這兩人身上,隱隱約約好像感覺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