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駙馬一句「作價五千兩與你」,李佑不禁愕然,一隻手伸進懷中,摸了摸那幾張具有兩個人體溫、總面值五千兩的銀票。驚悚的想道,這林駙馬一口道破了他的底細,難道有透視眼?
他滿肚子盤算的只借用泰盛煤鋪幹上一票,對煤市推波助瀾而已,沒想炒股炒成股東。但是朝這方面想去,現成的一間大店舖還是挺有誘惑力的。
泰盛煤鋪下錯了注,在煤商中快混不下去了,如今貌似只等著關門歇業。但這是天要亡他,非戰之罪也,如今天可能要變臉了,只是別人不知道,林駙馬也看不到。
李佑敗給太監,那是因為長公主突然坐視不理的原因,今天說服了長公主,形勢當然會有些變化。變化成什麼樣子,李佑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不敢確定會變得更好,但總不會更壞了。
如果買下這家快歇業的大煤鋪之後,形勢能夠變好,那豈不是大賺特賺?
話雖這麼說,但…李佑露出了痛苦的神se,早知如此,今天便不找朱部郎當中間人了,直接想法子與林駙馬會面更好!眼下要是沒有第三者在場就好了!
如果朱部郎親眼看到他興高采烈故意買下這間快歇業的鋪子,然後過一段時間突然風向大變紅紅火火,從商人角度來看是很正常的cāo作,但會讓朱部郎這個文士好友怎麼想?趁人之危、見利忘義、欺瞞詐騙等等這些帽子是跑不掉了。
若無第三人在場,便可以隨意怎麼辦,別人不親眼見到也就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一件事情,親眼所見和傳言耳聞,對人的思路影響往往是不同的。
聽到林駙馬憤然提出的要求,朱部郎不禁暗暗皺眉,這似乎有些偏激,真是大少爺脾xing有發作了。
買賣的事情本就是有賠有賺的,哪能將責任都推到李佑頭上去。再說李佑當初也是代表官府,為的是公事,並非故意要如何整治泰盛煤鋪。現在把爛攤子硬推給李佑,這好沒道理。
朱部郎又側頭看向李佑,見李大官人停杯不語,十分糾結苦惱,便猜道這李佑是不願意接手的。
他笑了笑,對林駙馬道:「林賢弟。依我看來,這樣不妥當,你還是把話收回去罷。」
李佑聞言心念一動,連忙跟隨著說:「這家煤鋪眼下只是低谷,遲早還得紅火起來,駙馬何必如此喪氣。」
李佑不說話還好。這李佑一說話又讓林駙馬產生了沒來由的惱怒,分明就是他把好端端的鋪子攪黃了,現在又來說沒用的便宜話!
本來林駙馬只是隨口發洩幾句,現在則較了真,對李佑冷言冷語道:「既然遲早要紅火,那你為何不買了?我也不多要,只須五千兩銀子就便宜賣給你!」
李佑急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駙馬要三思,不可衝動行事!」
說得都是漂亮話。遇到真格就退縮!林駙馬邊想邊逼問道:「方纔是誰說願意負責,難道這麼快便言而無信?」
「錢財乃身外之物,林賢弟不要這般逼人太甚,且平心靜氣。」朱部郎對林駙馬勸道。
李佑被林駙馬質問的啞口無言,趁著朱部郎勸說的工夫,在一邊唉聲歎氣。
被朱部郎勸了幾句,林駙馬只管冷笑,又對李佑譏諷道:「無論准與不准,怎麼不說話?」
只見得李大官人猛然起身。白皙的臉龐漲幾分紅潤。咬牙從懷中掏出幾張紙狀物,用力拍在桌子上。高聲道:「這是五千兩銀票!駙馬儘管拿去,煤鋪我要了!」
這五千兩可不是小數目,相當於常人兩百年的收入了,年輕人真是衝動受不得激…朱部郎很是吃了一驚。他待要說什麼,又見李佑對著他擺手,狠狠的說:「朱兄勿勸,我意已決!林駙馬不會只是為了嚇唬嚇唬我罷!」
林駙馬真沒想到李佑居然隨身帶著五千兩銀票,還當場拍了出來對著他叫囂,驚訝之餘忽然也激動起來。
比狠誰怕誰?他也站起身,對外面叫道:「店家拿紙筆來!」
眼看雙方越鬧越大,勸也勸不住,攔也攔不住,朱部郎以手加額,無可奈何的長歎不已。
店家拿了紙筆,林駙馬行雲流水三下五除二的寫了契約,對李佑道:「你敢簽押麼!」
「有何不敢!」李佑斬釘截鐵的說,接過筆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駙馬便又將契約遞給朱放鶴道:「煩請朱兄作保!」
朱部郎執筆苦笑,「你們終歸要反悔的,到那時,為兄我少不得還得將你們請在一起說和。」
立約雙方和保人都簽押過,還得拿到官府去用印才能生效。李佑豪氣干雲的說:「駙馬今晚便可將銀票取走!契約我拿著去宛平縣蓋了印,回頭你這份送到駙馬府上!」
「那便一言為定!到時候,我便叫來人將店舖地契屋契都捎給你!」林駙馬毫不猶豫的說。
三人就此作別,林駙馬得意的先走了。雖然他有點小小的後悔,這十幾年的產業說賣就賣有點武斷,但再不賣只怕五千兩都收不回來。五千兩銀字,也夠他花一陣子了。
朱部郎臨別時對李佑道:「駙馬本是個拗脾氣的人,你跟著他胡鬧什麼。」
李佑攥著契約,咬牙切齒的答道:「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但駙馬苦苦相逼,將過錯都抱怨到我頭上,不可忍!我就不信了,憑著自家本事,區區一間煤鋪還能辦不好!」
「我知道你打心底不想要這家店舖。」朱部郎議論道:「但你還是年輕氣盛啊,聽說你最近打算從商?這從商和做官只怕是不同的罷。」
這李佑做官就是不怕事的xing子,做生意還是這般不怕事的xing子,做官可以這樣,但做買賣能這樣麼?他也不知道。
坐進了轎子中,李佑感到手中契約沉甸甸的,這又是給自己增加了很大的壓力,自己又不敢保證能百分百成功。
原本做那一票煤炭,政治意義大於經濟意義,能成功更好,不能成功也沒什麼損失。現在多了一家半死不活的煤鋪,若是不能救活,那真是先白扔了五千兩銀子又給自己找了個負擔。
這樣的事情肯定要先與關姨娘說,正好今夜也輪到睡在她那裡。李佑回到家裡,問過門子今ri無事,便去了後院三房。
關繡繡正在明亮的燭光下看賬本,見到夫君進來,她抬頭喜道:「這兩ri櫃上存銀劇增八萬三千多兩,估計明後ri還有。要次次有這種好事,多被砸幾次才好呢。」
李佑坐在旁邊,「現在消息都散出去了,都曉得銀號後面是誰撐腰,世上哪有這麼多真不長眼的人。」
關繡繡對李佑建議道:「別家銀鋪,家和店是前後一體的,我們這卻是分開的。存銀太多,都放在店舖那裡,妾身總覺得心懸,為圖穩妥,應當移動一些過來到家裡保管。」
李佑覺得有理,但未必可行,「家裡地方太緊張,在哪裡另辟銀庫?」
關繡繡胸有成竹道:「這不必發愁,可以挖窖貯藏,就建在房屋地下,這樣安全。」
「那可以試試。」李佑點頭同意了,開始說起今晚的交易:「今天遇到了林駙馬,他指責我壞了他的煤鋪,吵了幾句嘴,我便以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買了他的煤鋪。」
關姨娘知道夫君不會是肯吃虧的人,更不會去拿五千兩巨款衝動,但她的注意點在於這五千兩的來路。「夫君你又從哪裡來的五千兩?莫非還是借款?昨天你借了五千債務,今天又是五千,不能總是如此!」
「今天這不是借的,別人給的。」
關姨娘疑惑道:「誰如此大方?」
這就話長了,李佑簡單的將今ri之事都說了說。關繡繡擔憂道:「這次夫君如果做不好,那就賠的大了。」
「那就盡力做成!」李佑打著哈欠,先上床睡覺了,今晚修身養xing!
一夜無話,次ri李佑早早的就起身洗漱,出門向北而去。京城九門中,朝廷各衙門大都在南,而順天府、大興縣、宛平縣這些京府京縣衙門都在皇城之北。
這年頭,涉及到店舖土地的合同,都要經過縣衙蓋印才能生效並具備法律效力,當然要交納用印錢給知縣委派的管印大爺。
因為泰盛煤鋪所處地點從行政區劃上位於宛平縣轄境,所以李佑與林駙馬訂的契約需要到宛平縣衙蓋印,也就是李佑大清早出門要去的地方。
花了點小錢,迅速用過印,李佑便急急忙忙的去阜成門外煤市。錢國舅找來的那些煤,據說下午就要到京城,時間很緊張,必須要提前有所安排。
這是李佑第三次到煤市,第一次是執法官員,第二次是買主,第三次是東家,每次身份都不相同。
到了泰盛煤鋪,果然蕭條的不成樣子,大堂門口都未打開。韓宗上前去用力砸門,才見有個夥計探出頭來問道:「是誰?」
韓宗「你們林老爺已經將鋪子賣了!新東家到此,快些開門迎接!」
裡面從掌櫃到夥計都在,聽說有什麼新東家,雖然不曉得怎麼回事,但仍然開了門。
高掌櫃一馬當先的迎了出來,要見見這所謂的新東家,映入眼簾卻是一張讓他難忘的臉。此乃本店歇業的罪魁禍首,能不印象深刻麼?
新東家是他?高掌櫃忘了見禮,愣在那裡不動。這李大**害本店一次還不夠,難道禍害上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