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新明朝 第二集 二百二十六章 狂悖之語
    歸德長公主身邊聽用的內監吳公公從昭鳳殿方向匆匆小跑過來,

    穿過徽音門時,發現李估在金水河邊繞圈子,便住了腳招呼道:「李大人,正要去尋你!」

    李估正等得不耐煩,迎上去問道:「千歲可已事了?」

    「下午有個老太妃來糾纏,一時脫身不得,如今已經打發了,鸞駕預備回府。特遣我來告知。」

    又等了片刻,果然看見長公主輿駕朝這邊而來。

    確認了長公主要出宮,李估扭頭就走,方向卻背道而馳,疑是要跑路。

    吳公公連忙叫住他「李大人這是去哪裡?」

    李估回頭答道:「千歲出東華門,近在咫尺:本官出承天門,路距遙遠。此時不趕路,更待何時?」

    東華門與西華門一樣,從明面規矩上,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出入通行的。按照最嚴格的規定,東華門其實是皇太子專用,也是皇家出殯的通道。

    不過近些年,漸漸變成為了皇室宗親出入之門。

    公主宅院在東安門外十王府中,從東華門出去估計也就二里地。若等李大人繞道承天門,再出長安左門,最後抵達公主府上,一圈下來草略估算是十里地到時候天都不知道黑成什麼樣子了。

    吳公公跺腳急道:「這都什麼時間了,李大人還講究這些,與我等一起隨千歲鳳駕走東華門好了!」

    李估就等他說這句話,當即甩袖疾言厲se道:「此言大謬!為人臣者,宮禁之中怎可輕率逾禮越制!吾乃朝廷命官,若為近路與內監宮娥為伍,趨從於公主之後,成何體統?若綱紀dang然無存,豈非吾之罪過乎!」充當李大人展示風儀的背景公公只能無語,這種文臣嘴臉太經典了,他原以為李大人會是個另類,看來也免不了被同化。

    「稍待,我去請千歲示下。」吳公公又小跑向公主鸞輿,說了幾句話,又回來道:「千歲有言,李大人節義可嘉,深感敬重。願與李大人同出承天門以彰其節,請李大人前面先走!」真要腳酸tuǐ軟的走十里地?這回換成李估無語,他最討厭別人對他搞形式主義了……,

    李估不過是想表現出正直守禮的風範,以便青史留名:同時提醒長公主注意禮賢下士,給他找一頂轎子坐著,免得和一群太監宮女混在一起走路不好看。

    怎麼這千歲會錯意了,居然當了真?也太沒有默契啊。

    其實這不是歸德長公主會錯意,要知道在宮廷這個最華麗的舞台上,大家都是演員。他李大人要表演,歸德長公主又何嘗不需要表演虛懷若谷?

    十王府位於皇城東安門的東南方向,建有屋舍數千間,專供皇家之人使用,歸德長公主府邸便在十王府中。

    李大人實打實的繞了十里路,好似一個「。」字,本來可以直接從左上角走到右上角,但李估卻從左上角繞左下角、右下角,最後才到右上角。

    藉著月se,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公主府裡台閣宮闕甚是宏大,遠超常人家。據說此處當年是給在京藩王住的。

    歸德千歲先在偏廳召見了李估。當看到李大人微微氣喘的進來,官帽也歪了幾許,忍不住自得其樂的微微一笑。

    換成別人,她肯定要作禮賢下士狀,賜輿從東華門抬回府中,但對李大人,她卻有些不一樣的對待。彷彿有些男子見到可意美人,即便沒有惡意也總愛去調戲一番。

    「駙馬在後院,你去與他講,若仍不順從,只怕他林家要有不測。」歸德千歲定了定心計,吩咐李估道。

    原來這便是中午時候她口中所道幫李估想好的說辭。

    拿駙馬全家要挾,夠狠李估下意識的就要反問道,殿下為何不親自去說?但他立刻就醒悟過來,千歲當然不能親自去說。

    用夫族來威脅,豈是為人妻者所該出口的?傳出去長公主成了什麼形象?

    況且如果歸德千歲親口這麼說,無異於徹底撕破了臉面。即使可以湊合過下去,那也是真真正正同chuang異夢、離心離德,時時刻刻有可能在背後捅刀子了。

    所以需要有個很有語言技巧的第三者去提醒提醒駙馬再倔下去小心殃及父母和家族哦。

    當然,目前只是一種威嚇策略而已,即便是歸德千歲也不太好真這麼幹的。

    李估接了這個濕活,便被引著朝後院軟禁駙馬之處而去。這屋中擺設並不差,還有一排書架,看來林駙馬在其中不至於很無聊。

    話說林駙馬此夜正靠於榻上讀書,忽的聽見房門響動。他便懶洋洋的側過頭,在瞪大眼睛看清了來人後,便立刻從榻上跳了下來,迎上前道:「你如何能來此地?敲了*聞鼓沒?」

    原來林駙馬被歸德千歲軟禁後,內外音訊不通,長公主也沒有將詳情相告,所以全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雖然有所懷疑李估出賣,但畢竟沒有真憑實據。

    李估叫一聲駙馬爺,慘然道:「千歲勢大難敵,在下前來是為千歲當說客的。」林駙馬聞言臉se大壞,斥道:「你這jiān賊!還有面目來見我!」

    「在下一身何所惜哉!」李估叫屈道:「所慮者唯有親族爾,不敢不念!」

    不待林駙馬細細思索,李估又搶道:「駙馬與千歲相爭,難道不怕殃及親族?雖千歲賢德,不yu以此為質,但奈何人生在世常有身不由己之事!」「她敢?」林駙馬大發雄威道。

    李估勸道:「不怕一萬總怕萬一,杯駙馬明知千歲威名,又何必一意孤行。」

    林駙馬頹然坐下卻指責李估「你這人,做事沒有半分骨氣!我最瞧不起你這點!」

    被當街群毆就是有骨氣了?李估歎道:「閣下怎麼就想不明白,千歲在你身上要的不是所謂骨氣啊。」

    「你這無良的當然不需要。」

    被駙馬鄙視的臉上掛不住,李估一衝動便反chun相譏道:「閣下既然有骨氣,那當初做什麼駙馬?莫不是貪圖富貴?」林駙馬最受不了別人說他這些,拍案叫道:「當初也並非心甘情願!為了博得全家富貴,父母逼我入選,哪裡是我本意!天地廣闊,你以為我願意做這個金牢籠裡的駙馬麼!」

    李估記起朱部郎提到過,似乎當初林家為這事也是huā了大價錢的,一路買通了主選內監。又兼林駙馬本人條件確實也過硬,入了太后的眼,便順利的雀屏中選了。

    林駙馬神se越發jī動,李估突然醒悟到自己這一趟是為了安撫林駙馬來的,不留神卻適得其反了。只得安慰道:「即便如此,但千歲德容舉世無雙,哪一點不好?閣下有什麼可怨的。」「干卿底事!」林駙馬冷哼道。

    林駙馬和李估都不曾注意到,歸德長公主此時已經悄悄立在屋角窗外,揮退了左右所有shi從,靜聽他們二人說話。

    眼看說僵了,李估暗思,這林駙馬鑽牛角尖出不來,一方面他自己有毛病,過於在意某些事情,而且還故意尋huā問柳惹千歲動氣。

    另一方面,歸德千歲也是有錯的。這皇家貴女總按自己的想法處處以高壓手段糾正駙馬,不會玩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那一套,難免要變成現在這樣。

    還有就是兩人xing格不合了。林駙馬更願意作富貴閒人,吟詩作畫悠遊度日。而長公主要強的多,明顯不是這個心思,而且過於望夫成龍,實在看不慣駙馬的無所作為和政治無能。

    想至此,李估也沒轍,但他是絕對不肯說權勢赫赫的歸德千歲半分壞話的。只好又對駙馬道:「男兒鐵肩擔道義,容在下說一句逆耳之語,林駙馬行事總是有些輕率沒擔當,令千歲很失望。」「失望便失望了!那該如何?」林駙馬轉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丟到李估前方。

    李估瞅了眼封皮,是舊唐書,卻不明白林駙馬扔這本書給他看作甚。

    只聽林駙馬憤jī道:「你誇她有德有行,我倒寧願她無德無行!」

    李估還是沒明白。

    「翻覽史書,看前唐公婁,率xing而為,崇真尚情。思今何苦自陷於囚籠!」

    李估終於聽懂了,手裡捏著舊唐書一動不動,當真是目瞪口呆。

    你妻子也是公主,哪有這樣說自己妻子的??

    唐代公主的sī生活那是出了名的放浪。林駙馬居然拿這個做自家千歲的比照,堪稱是大逆不道之言,對此毫無心理準備的李估臉上漸現駭然之se。

    他聽出的駙馬話外意思大概有兩點:一是各自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對我失望了就找讓你不失望的去,我也找讓我舒心的去。誰也別管誰,大家各行其事才好。其次,別放著舒服日子不過,非要沒事找事的找罪受,這叫何苦自陷於囚籠?

    林駙馬居然連這等狂悖之語都說出了。,還聽進了自家耳朵,李估後悔的直揪心。早知如此,今天說什麼也不該來的。

    現在根本沒法往下接話了,李大人徹底啞口,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屋內無聲,掉針可聞,卻有「吱呀,…一聲響打破了寧靜。房間門被輕輕地推開,歸德長公主獨自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直視林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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