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我信！」胡海喃喃地應付著，卻一邊用迷惑不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石軍，一邊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往他的額頭上摸了過來。
石軍只得在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沒好氣地把胡海的爪子一巴掌打開。
早應該猜到胡海的反應的——換做自己，只怕還會忍不住損上兩句呢，估計只要是正常人，都只會把自己剛才所說的話當做天方夜譚來聽，胡海沒有直接把自己扭送精神病院，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石軍其實也知道自己的遭遇實在是驚世駭俗了點，但一來這兩天他確實憋得難受，二來也需要朋友給參謀參謀，所以才忍不住把自己「活見鬼」後被逼當上冥捕的事兒和盤托出，告訴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胡大海。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YY小說看多了，腦筋出了什麼問題，這種故事你也編得出來？」胡海終於忍不住把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就說你打不打算幫忙吧？」石軍也沒打算多解釋。
「幫，幫！不過你還是抽空去一趟醫院吧！」胡海咧嘴一笑。
「屁！」石軍哭笑不得，「話我只說一遍，你自己看著辦吧！」
石軍心裡清楚，這小子還是壓根兒都不信自己所說的話，但他知道，不管多荒唐，只要自己有事，胡海決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只要你幫我留意一下，最近學校裡有沒有什麼怪事兒——要很怪的那種！」
胡海抓抓腦袋：「要多怪的事兒？最近你自己鬧出來的那些個事情還不夠怪的？嗷！別打別打！我不說就是啦！」這小子話剛落音，就被終於忍無可忍的石軍打得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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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後，石軍愁腸百結，強忍住睏意，克制住小睡片刻的念頭，又開始在校園裡到處晃悠。
七天過去了。一無所獲，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
這幾天，石軍一改往日獨來獨往的習慣，忽然之間變得八卦而又婆媽，恨不得同時擁有飛毛腿（可以迅速找遍校園每個角落）和順風耳（聽到各類小道消息），掘地三尺地挖出一隻鬼來，只可惜，除了見識到女生們嘰嘰喳喳的本領、腳底板長了一群水泡以及聽了滿耳朵東家長李家短之外，半點收穫也沒有。
他甚至有意識地「引誘」大家去講那些無聊的「校園鬼故事」，希望可以從中收集一點線索，除了把一群女生嚇得驚聲尖叫，甚至個別女生還因此「慌不擇路」，一頭扎入某個男生強壯寬廣的胸膛尋求保護，因此無心插柳地促成了幾對校園情侶之外，他還被痛斥為「變態嚇人狂」。
我冤不冤哪！我可是在「為民除鬼」啊！石軍只能在心底叫著撞天屈。
胡海也算鼎力相助了——儘管他對石軍「編的故事」完全持不信任態度，但還是「忠於職守」地認真盡力地幫他到處打探小道消息、校園奇聞，然後不厭其煩，一古腦兒地塞進石軍的耳朵裡去。
而赤陽這幾天忙於開會，一直沒露面，小搗蛋也只是每天早上和他碰個頭算是點卯，之後就樂顛顛地自己到處玩耍去了。
漸漸地，石軍開始懷疑在校園裡找「鬼」這個想法幾乎是不現實的，或許，應該把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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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期的第十天，石軍趁著課間的機會溜出了教學樓，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抽根煙——本來他並不能算是一個徹底的煙民，但這幾天實在覺得鬱悶，所以只有借香煙排遣一下。
現在的學校也真是的，動不動就搞個「無煙食堂」、「無煙教室」什麼的，但卻從來沒聽人說要搞一個「無煙教研室」，這不是明擺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嘛！儘管知道學校也沒什麼惡意，但這種對學生、教師不平等的待遇，還是讓他忍不住要腹誹一番。
石軍心裡嘀咕著，腳下卻不停步，剛到樓梯口，就迎面看到「絕對正宗」陸水貨齜牙咧嘴的走了過來。
這小子最近好像一直挺倒霉，不是走路莫名其妙地撞到電線桿子就是掉到水溝裡，某天經過球場，居然被一隻不知道從何處飛過來的臭球鞋砸了個頭昏眼花，真是衰到家了。
為此，據說班上一群多事的女生還熱心的用塔羅牌給他算了一命，可最終卻得出個「五鬼沖煞，有血光之災」的預言，搞得他現在更是神經兮兮。
看水貨眼前的這副模樣，石軍估計他剛才一定又碰到什麼倒霉事兒了，不禁心裡湧上幾分同情：這傢伙，除了有點喜歡吹牛皮之外，還真是個性情溫和的食草動物呢，這老天也太不長眼了吧！石軍剛想上前和他打個招呼，卻忽然發現陸水貨身後有一個小男孩兒，抱著一隻皮球，「吧嗒吧嗒」地一直跟在他的後面。
走著走著，那小孩突然笑嘻嘻地把皮球放在地上，然後拔腿怒射，目標正是陸水貨的腦袋。
「哎唷！」倒霉的水貨兄抱著的幾本書應聲落地，身子也搖搖晃晃的向前衝了幾步，要不是石軍及時上前扶住，他這回說不定又要摔個嘴啃泥。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隨便打人，你們家大人呢？」石軍有點生氣了，他對著這頑劣的小孩怒斥道。
本來，以他的脾氣是不至於對一個小孩發這麼大火的，但這個小孩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他常常混在人堆裡搞些惡作劇，但大家可能見他是個小孩，都不理他——這次他當著自己的面，居然還敢調皮搗蛋隨便作弄人，不教訓一下恐怕是不行了。
那小孩聽到石軍的責問卻並不害怕，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後附身撿起慢慢滾回去的皮球，又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你在跟誰說話？」連聲道謝的陸水貨見到石軍對著自己身後的空氣怒斥，不由得莫名其妙。
石軍見到那小孩居然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心中正在生氣，也沒聽清楚陸水貨說了些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直直地瞪視著那個小頑童。
彷彿注意到了石軍射向自己的目光，那小孩紅紅的小臉蛋上神色突變，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在和我說話嗎？你能看得到我……」
如同一道靈光閃過，石軍頓時豁然開朗，興奮地大叫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原來我一直在活見鬼……」
「媽呀！」陸水貨被石軍的話嚇了一跳，身子一連後退了幾步，原本脆弱的神經這一下再也不住了，只見他萬分驚恐地盯了石軍一眼，然後以從未有過的神速撿起書本，嘴裡大聲嚷嚷了兩句：「石軍瘋了！石軍瘋了！」，就這麼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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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水貨近乎淒厲的慘叫把石軍拉回了現實，他猛地閉上了嘴，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那個依舊呆呆地站在十米開外的小男孩身上。
這是個約摸十歲左右的孩子，留著一個小平頭，厚厚的嘴唇，尖尖的下巴，長得濃眉大眼，樣子十分機靈可愛。可他身上穿的衣服卻顯得有點陳舊，上身的短袖小褂已經洗得發黃，下身的灰色短褲也綴著幾個補丁，腳丫光著，似乎家裡的環境並不太好。
原本在石軍的想像中，鬼魂是不可以在白天出沒的，所以前幾次看到這個小男孩的時候雖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今天出於義憤管了一把閒事，沒想到卻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小男孩極有可能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亡靈，怎不叫他喜極忘形。
「笨！」石軍狠狠地敲了自己腦門一下。
「哥哥！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小男孩等了半天，見石軍只顧著傻傻的發呆，有點不耐煩了。
「啊？哦！」石軍連連點頭：「是的，我能看見你。」
「是嗎？那太好了！」小男孩高興得一蹦三尺高，衝著石軍就飛奔了過來。
石軍下意識地蹲下身子，伸開雙臂，想要接住飛奔過來的小小身體，可是，小男孩撲到面前，便失去了蹤影。
「啊！你是人！」身後傳來小男孩既吃驚又失望的聲音。
「我當然是人！」石軍轉過身軀，看見小男孩咬著手指，苦惱地盯著自己，猛然回想起那天牛肉乾穿過陸晴身體的一幕。
原來鬼真的是有形無質的。
「奇怪了，你沒死，怎麼回看見我？」小男孩臉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不過沒多久，便又重新高興了起來：「反正也沒關係，哥哥，你和我玩！」
說著，把皮球向石軍扔了過來。
說來也怪，小男孩的身體是虛幻的，但手上的皮球卻實實在在地滾到了石軍腳邊，碰到他的皮鞋，然後輕輕地彈開了。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石軍臉上笑瞇瞇的，擺出一幅親切的樣子。
「我叫蘇蘇。」小男孩見石軍沒接住自己的皮球，有點失望。
「來，這裡人多，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玩球去。」石軍也顧不得還有課沒上完了，要這會兒不弄個明白，等自己下了課，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該上哪裡去找這個調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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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哄半騙地，石軍引著蘇蘇溜到操場邊的小樹林裡——儘管是上課時間，樹林的小徑上還是三三兩兩地有人走過，但也沒其他辦法了，別的地方恐怕更不「安全」。
現在如果有人留意的話，就會看到這樣一幅奇景：大二學生石軍，正撅著屁股蹲在樹林裡的草地上，兩隻手不斷地作虛拍或虛拋狀，雙眼呆滯前視，像個瘋子般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還不住點頭。
可石軍卻顧不得那麼多——這個小男孩還真是精力旺盛，一上來就逼著自己蹲下來和他玩什麼傳球遊戲，搞得自己兩腿發麻，差一點就要癱坐在地上。不過，玩了一會兒球也不是全無建樹，現在起碼已經大致上搞清楚了這個名叫「蘇蘇」的小鬼頭的來龍去脈。
確切地說，「蘇蘇」並不是一個小鬼。事實上，如果把他死後滯留在人間的這段時間算上，那麼他的年紀已經足以當石軍的叔叔了。
「蘇蘇」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出生就調皮的要命，惡作劇、整人無所不精，後來在大馬路上玩皮球時不小心被過路的車輛撞死，變成鬼以後卻還是只顧著玩耍，錯過了去冥界報到的時間，於是便一直在人間界遊蕩玩耍，這一耽擱就是數十年。
「這麼多年裡，你就沒有遇到其他的鬼或來自冥界的接引者嗎？」石軍肚子裡憋了幾百個問題，這一下可找到了咨詢對象。
「沒有啊……咦，不對，二十多年前，我碰到過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他人可好了，還教給我許多東西呢，」蘇蘇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可惜後來他就不見了！」
「白鬍子老爺爺！原來……他都教你什麼了？」石軍為又知道了一個亡靈的存在而感到高興。
「就這樣！」蘇蘇舉手虛空一指，那只皮球竟然就那麼飛了起來，從地上直接鑽入了他的懷中，「還有……」
隨著蘇蘇小手再次揮動，這回是地上的一塊小石頭飛了起來，無比迅速地砸在石軍腳邊的地面上，把他面前砸出了一個小坑。
「我就用這個辦法指揮皮球和小東西打人玩兒！不過那些人太沒勁兒啦，只能被我打，一點反應都沒有，又看不見我——好像剛剛那個哥哥，我跟了他幾天，每次打他，他都像個傻子似的，一點都不好玩！」蘇蘇言下之意，居然還頗為不滿。
石軍哼了一聲，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蘇蘇的這種本領是否每一個亡靈都有呢？好像以前見到的陸晴似乎就沒有這個本事，要不然的話，以她枉死的冤念，不會不直接去找那個兇手報仇而來央求自己。難道說，是因為陸晴作鬼的時間還短，修為不夠？又或者，這種本領是需要通過傳授才能獲得的？不論怎樣，要是在人界遊蕩的亡靈都學會了這樣或更高明的本事，然後拿來對付那些不知道有鬼魂存在的人類，那豈不天下大亂了嗎？蘇蘇雖然死去多年，但因為還是小孩心性，所以只會用這個本領搗搗小亂，如果其他的亡靈拿這個來害人的話，那後果就真的不敢想像了——說不定，以前聽說過的那些無頭公案都與此有關呢！
想到這裡，石軍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忽然間覺得肩頭的擔子又重了許多——原來自己這個冥捕確實是任重而道遠啊！
「蘇蘇，我送你回去，好不好？」石軍一想起自己的責任，便言歸了正傳。
「回去？回哪裡啊？」
「當然是去冥界了，那裡才是你現在該去的地方。」石軍諄諄善誘。
「不去！」孩子的臉當真是說變就變，蘇蘇一聽石軍的話就垮下了臉，抱起皮球，轉身就走。
石軍急了，一時間摸不清楚這小鬼為什麼如此決絕，只好站起身來，跟在他的後面。
「那裡一點也不好玩，我又沒有按時去報到，去了一定會被鬼卒丟到油鍋裡炸，哼！你也不是好人，我不理你了！」蘇蘇頭也不回，跑了幾步，丟下來一句話，就化作一縷輕煙，轉眼消失不見。
石軍聞言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