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內除了一個土炕別無它物,冰涼的土炕上躺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一床破舊不堪的棉被蓋在身上,老婦人緊閉雙目,臉色煞白,呼吸滯澀而艱難,眼見的是病入膏肓的跡象。
胡不歸附下身子,給那老婦人把脈,只覺得脈象衰弱,一陣弱過一陣,似乎隨時都會停止。小月在一邊噙著一汪眼淚,靜靜的看這床上的奶奶,而路老蔫則是抱著腦袋頓在地上,這個被生活打垮的漢子此時已經是精疲力竭,無能為力了。
胡不歸對著小月笑道:「不要緊的,你奶奶會沒事兒的。」說著伸出手掌,掌心一股真元化為清露咒,一滴清露墜了下來,滴在老婦的嘴唇上,慢慢消失。片刻過後,老人緩緩醒轉過來,睜開眼睛,虛弱的咳嗽了兩聲。小月高興的叫道:「奶奶!你醒啦!是這位爺救了您!」
奶奶的頭轉向胡不歸,努力掙扎著要做起來,胡不歸連忙按住了她道:「老人家,還沒全好呢,你且先等等。」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顆天妖續命丹,放入老人的口中,隨著一道真元送入老人腹中。片刻過後,老人臉色已經是一片紅潤,呼吸順暢,原本渾濁的雙眼竟然也變得清澈而富於生機了。只見老人一骨碌爬了起來,在炕上就要給胡不歸磕頭,口中喊著:「神仙爺,老婆子給你磕頭啦!」
小月一見奶奶全都好了,高興得也要給胡不歸磕頭,卻被胡不歸一手一個攔住了,胡不歸佯裝發怒道:「誰也不許磕頭,不然我可要生氣了。我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下跪,更不喜歡別人給我下跪,你們若是感激我便好好給我坐著!」
見到這等情景,縮在屋角的梅四也是十分欣喜,小虎也笑瞇瞇的頓在炕上,屋子裡卻不見了路老蔫兒。梅四心道:這個人也是,人家治好了你老娘的病,至少謝謝的話也該說一句啊,竟然連人影都見不著了,未免有些太過無禮了。二奶奶和小月缺一臉感激的拉著胡不歸要他坐在炕上。胡不歸也不推辭,便坐在炕上與老人閒聊。
在閒聊中得知,小月兒的娘親在月兒剛出生不久就得病去世了,留下奶奶、老蔫兒和小月兒三人相依為命。老蔫兒每天到運河碼頭去扛活養家餬口,奶奶則與小月兒一起給人縫洗衣物貼補家用。原本日子艱難些卻也能夠勉強度日。誰知道就在今年冬天,奶奶突然積勞成疾,就此一病不起。貧苦人家又沒錢看病,眼見得奶奶就要不行了,走投無路,老蔫兒這才去向那崔扒皮借了高利貸,請來郎中給奶奶看病。那郎中到了家門口卻嫌屋中骯髒,不肯進屋,一拂袖走了。老蔫兒追出去索要出診費,那郎中卻道:「你道這麼遠的路,爺是白來的嗎?這點錢也就夠爺的辛苦費,要想看病就再拿兩弔錢來!「說罷推開老蔫兒揚長而去。
聽到這裡,只把個梅四氣的滿臉通紅,他舊居天妖谷內,卻從沒接觸過這人世間的世態炎涼,這番聽來,只覺得一個肺都要氣炸了,卻怎麼也想不出來這世上竟有如此壞人。胡不歸卻是自幼受苦慣了的,自然知道這世上多的是欺壓良善的惡徒,只是老天爺似乎從來都不幫窮人說話而已。
再後來就是崔扒皮催債那一幕了,由小月兒講給奶奶聽,奶奶聽的又稱胡不歸是活菩薩,想要給胡不歸磕頭,卻又怕他生氣,只得千恩萬謝的拉著胡不歸的手不放。就在此時,破門板被嘎吱推開了,老蔫兒夾著一股寒風跑了進來,一進屋就要給胡不歸下跪,自然又是被胡不歸虛空一攔,擋住了。卻見老蔫兒身上的棉袍不知去向了,手中卻捧著一個骯髒的小酒壺,老蔫兒顫顫巍巍的將酒壺地給胡不歸道:「神仙爺,咱家裡窮,就只能請您喝點這不值錢的燒酒了。」
旁邊小月兒問道:「爹爹,你的棉袍呢?沒了棉袍你可怎麼出門?」
老蔫兒端著酒壺傻傻的道:「爹沒事兒,爹不怕冷。」說著將手中這小半壺酒雙手遞到胡不歸面前,又請他喝,一雙樸實的眼睛裡儘是期待神色。胡不歸不由得兩眼微微濕潤了,接過酒壺一飲而盡,放下酒壺道:「好酒!老胡我許久沒有喝到這樣好喝的酒了!」老蔫兒見胡不歸讚他的酒好,不禁露出憨厚的笑容來,至於有沒有棉袍過冬卻已經不是問題了。
到了此時,梅四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老蔫兒方才卻是出去將自己的棉袍賣了,換了這小半壺酒來感謝胡不歸救母之恩。這等質樸的漢子寧肯自己這一冬天受凍,也不肯恩人沒喝半點酒水就走。如此一小壺酒便顯得彌足珍貴了。梅四方才剛感慨世間人心之惡,此刻卻又心生激動,只覺得這人心也有善良質樸的,卻並非人人都壞。
屋內正是一股暖流在人人心中流淌,卻聽得院外一陣喧嘩,光噹一聲,院門便被踹的碎成八塊兒,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手持棍棒闖了進來。當先一個臉色青綠的漢子卻正是被胡不歸丟出去的崔扒皮,只聽他怪叫一聲道:「給我拆了這破屋子!」這群大漢們一擁而上,丁零光當的亂砸起來。
胡不歸霍的衝出房去,一腳踢飛了離的最近的一個大漢。只見梅四一陣風似的捲過,所到之處,只聽見哎呀呀的叫聲不斷,等他人過去,便是一地躺到的大漢,個個爛泥一般爬不起來了。小虎也不甘落後,只見白影在大漢身周閃動,一個個大漢邊捂著臉倒在地上哀號起來。胡不歸三個從屋裡打到小院中,又從小院兒打到胡同裡。才不過一轉眼功夫,滿胡同都躺滿了不能動彈的大漢,一片哼哼唧唧的聲響在大雜院周圍傳了開來。
最後,胡不歸慢慢的踱到已經嚇傻了的崔扒皮面前,還沒開口,便見崔扒皮那緞面棉袍下一濕,黃白二物已經順著崔扒皮的雙腿流淌了下來。胡不歸搖搖頭道:「老子都跟你說過了,老子就是那個能欺負你的人,你他奶奶的卻偏偏不信,這次卻就沒那麼便宜了!」說著又是一伸手,提起了崔扒皮的衣領。崔扒皮以為這一次只怕是要飛得更高了,卻不料身子並未騰雲駕霧,而是離開地面一尺,被胡不歸包袱一般提在手裡。
胡不歸道:「龜兒子,你家在哪兒?帶老子去瞧瞧!」說罷將崔扒皮重重蹲在地上。崔扒皮哪敢不聽,暈暈乎乎的在前面帶路了。卻聽梅四問道:「老胡,你做什麼去?」
胡不歸衝他一笑道:「梅四哥,走,咱們做回強盜去!」說著笑嘻嘻的跟在崔扒皮後面。小虎也已經不是跟胡不歸第一次幹這等勾當了,很自然的便跟在崔扒皮的身後,向前走去。而梅四卻是平生第一次做強盜,不由興奮得滿臉漲紅,只覺得一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腳步僵硬的跟在胡不歸的身後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胡不歸、梅四兩人身上各自背了一個大包袱,看那樣子,裡面縱使不是金銀也定是頗為貴重的物什。就連小虎背上也背著一個小包袱,笑瞇瞇的往回走著。
待走到小巷中,卻見那幾十口子壯漢依舊躺在地上哼哼,胡不歸也不愛看路,胡亂朝前走著,一雙腳不時踩到某某的手掌或是某某的臀部,又或者是某某的臉蛋兒,如此一路走過,哎呀呀之聲又起。胡不歸低聲嘟囔著:「你們這伙王八蛋,幹什麼不好要去做打手,老子替你們爹娘多踩你們幾腳。」說著落腳處又是一張臉孔。
卻突然腳下寒氣驟然躥出,一根極細的長刺自下而上的刺了上來。這一刺卻絕不是尋常武林高手所為,而是能刺穿修真之士真元防護的破元刺。此人決非是等閒之輩,隱藏的方式,出招的時間,以及那破元刺上所蘊含的殺機無不顯示著一個可怕的高手的實力。胡不歸右足下落,他破元刺上刺,一切便在電光火石之間。
胡不歸已經來不及躲避,猛然全身真元向右足狂湧,他天風師叔的絕技玄青罡風透腳而出,一股強勁的罡風驟然自胡不歸的足心向下噴出,只見那破元刺依舊向上刺來,刺尖兒卻被罡風吹得像旁邊歪去,噗哧一聲穿透了胡不歸的褲管,只差分毫便要將胡不歸的腿刺出一個洞來。卻見胡不歸足下躺著的十數個壯漢呼的被罡風吹得飛了出去,只有一個身穿黑衣的人手持長刺,手腕一抖,順勢向胡不歸的胸口刺去。
梅四一見胡不歸受襲,一個移形換位便閃到胡不歸旁邊,方要出手,卻突然一根長槍刺向梅四的背心。槍尚未至,一股逼人的殺氣卻已經將梅四的背後激出一層雞皮疙瘩。梅四來不及回頭,反手就是一掌,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那根自背後偷襲而來的長槍竟然長驅直入,眼見得就要刺穿梅四的手掌,卻突然他一隻手掌變得柔弱無骨,化為一叢圓圈將那長槍套在其中,手臂上的妖元如吐絲一般一層層纏住了那長槍,隨後向前一帶,只見又是一個黑衣人被甩了出去。梅四著才看清偷襲自己的對手,卻見一塊黑布蒙住了口鼻,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發出狼一樣的凶光。
卻說與胡不歸對決的那黑衣人將手中長刺順勢戳向胡不歸的胸口,卻突然眼前一片金銀光芒天女散花一般的砸向自己,卻是胡不歸將背後包袱一抖,無數金銀元寶便從天而降,砸向那黑衣殺手。殺手長刺在轉瞬之間連刺數百記,只見滿天金銀碎成細沙,長刺依舊沖天而起,刺向高高飛起的胡不歸。
胡不歸一道真元透掌而出,軟鞭一般抽向那黑衣人。黑衣人凝神挺刺,一刺點向軟鞭真元的鞭梢。撲的一聲正刺在那股真元的正中,隨後沿著那股真元飛速刺向胡不歸。卻突然那被刺破得真元化為無數細絲,向那黑衣人纏去。一眨眼工夫便已經有十數根游絲纏住了那黑衣人。黑衣人心中一驚,卻沒想到胡不歸的真元卻可以這般千變萬化。左手攥拳,哄的一股淡黃色真元直接打向胡不歸。
胡不歸道了一聲:「來的好!」右手也是一拳,打向那道黃色真元。胡不歸這一拳卻是領會了崑崙派碎玉罡氣的玄妙而自成的一拳,只見兩道真元轟然撞在一起,無堅不摧的青色真元卻一路向前,將前面的黃色真元撞成粉碎,直向著那黑衣人撞去。
那黑衣人顯然沒想到這人的真元由方纔的極柔驟然變成極剛,胡不歸的真元直直打在他的胸膛上,只聽卡嚓一聲,胸骨頓時碎成數段,深深凹了進去。他一個身子也被轟然砸向地面,一陣煙塵過後,地上被撞出一個數丈深的深坑,黑衣人躺在坑中大口大口的嘔著鮮血,顯然是活不成了。
而梅四那邊正打得熱鬧,只見另一個黑衣人身子懸在二十丈外,槍尖一挑,一團真元透槍而出,隨後雙手握住長槍,在轉瞬之間疾刺了上千槍,只見千點流星向著梅四飛去。
梅四的身子突然變淡,而後突然炮彈一般的躥了出去,隨後滿天都是梅四淡然如煙的影子,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那千點流星就此射向滿天淡影。驀然,一道妖元從虛空中射出,正正打在那黑衣人的背心,骨頭撕裂之聲爆響不絕,那黑衣人慘叫一聲,被打飛出去三十餘丈,就此沒了聲息。這時梅四才驟然出現在空中,卻原來那滿天淡影全都是假的,他的真身卻在須彌之間隱匿了起來。
就在兩個黑衣人雙雙斃命的時候,遠處城牆之上,一雙眼睛緊盯著胡不歸和梅四,隨後影子一般的消失了。
兩個刺客都先後被殺死了,胡不歸卻皺著眉頭,這裝扮與修為路子與那狼三同出一轍,但比隻狼三卻高明了不少,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的?
胡不歸他們回到老蔫兒家,卻見老蔫兒一家三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見到胡不歸他們回來這才迎了上來。胡不歸道:「此處已經不宜久留,我且將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說著拉了奶奶和小月,騰身而起。梅四見狀也拉起了老蔫兒,隨著胡不歸向外飛去。轉眼之間,胡不歸一行人便已經飛出了京城,胡不歸一路向南,直飛了五百餘例,這才在一個小鎮落了下來。胡不歸將自周扒皮處搶來的金銀交與老蔫兒道:「大叔,這些應該足夠你們一家生活的了,你們且在這真上尋個營生吧,京城便再也不要去了。」說罷拉了梅四便走。等胡不歸他們飛得遠了,奶奶這才帶著老蔫兒和小月對著北方磕了好幾個頭,心中不住的感念胡不歸的恩情。
卻說胡不歸和梅四回到京城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他們走在大街上,城中一片燈火輝煌,妓館歌樓一派昇平,卻似乎這人世間當真沒有愁苦之事,全都是浮華的歡樂。
梅四問道:「老胡,今晚我們在哪裡歇腳?」
胡不歸用手指遙遙指向皇宮,道:「梅四哥,咱們去皇帝老兒家睡覺好不好?」
梅四隻覺得這兩天過得最是刺激快活,眼見得又有好玩的事物,又哪裡有說不好的道理,連連道:「好好,咱們就去皇宮睡覺去!看看這皇宮究竟有什麼好的。」
這兩人一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來,另一個則是渾渾噩噩不明事故,只要有一個挑頭,這天下又有哪裡是他們不敢去的?兩人說去就去,直奔皇城而去。待到了近前,梅四問道:「老胡,咱們從哪裡進去?」
胡不歸道:「咱這是偷偷進去,自然是越牆而入了。不然你還想叫皇帝老兒派轎子來接咱們入宮嗎?」梅四心中卻想:若是皇帝老兒派轎子來那豈不是甚好。
卻見胡不歸走向紫禁城側面,逕直朝這三丈餘高的宮牆走去。這對老百姓來說是高不可攀的宮牆,在胡不歸兩人的眼中卻如同自家的門檻一般,只一步便跨了過去。皇宮之內一片寂靜,宮牆之內還有宮牆,地上積雪卻早已打掃乾淨。胡不歸懷中揣著小虎,拉著梅四一溜煙兒向皇宮深處遛去。
胡不歸將神識放出去,水波一般向四周擴散,十餘個暗哨立即便被發現,胡不歸帶著梅四繞開暗哨,在宮牆之間遊走。這皇宮在外面看恢宏富麗,待進來了才發覺卻如迷宮一般,道路眾多,屋舍宮殿不計其數,倒真有些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一路上不時有列隊巡視的侍衛經過,胡不歸和梅四身子虛化成煙,逕直向前游去,而那些侍衛確實絲毫也不察覺,當真如入無人之境。卻見前方一座巍峨大殿,重簷廡殿,大氣磅礡,莊嚴而肅穆,比之青城山上的清虛殿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想來一定是個好去處。那大殿上的匾額上書「太和殿」。胡不歸向梅四一招手,兩人朝太和殿游去。大殿之前,四名帶刀侍衛兩人一組,往返巡視。胡不歸指了指那兩名侍衛,低聲對梅四道:「四哥,把他們麻翻,咱們好進大殿裡瞧瞧。」
梅四點了點頭,手指一彈,四點流光飛出,無聲無息的躥入那四名侍衛的體內,那四名侍衛只覺得眼皮一沉,似乎一個不可抗拒的美夢就擺在眼前,就此什麼規矩王法全都拋諸腦後,四人一起靠在殿外牆上,眼睛一閉,沉入夢鄉之中。
胡不歸嘿嘿一笑道:「四哥這招倒是好用,走,咱們進去瞧瞧。」說著一溜煙兒躥到近前,伸手推開了大門。梅四緊跟其後,兩人一前一後躥入大殿,卻突然從黑漆漆的大殿之中一道暗淡的金光射向兩人。胡不歸伸掌去接,卻被一股大力打得向後飛去,梅四全身妖元狂湧,接住了胡不歸的身子,那股大力毫不停歇,依舊向前衝來,將胡不歸和梅四一起推向殿外。
胡不歸一招手,清光匕隨手飛出,大殿之內,青光閃了十餘下,卻是胡不歸驅使青光匕將那道金光斬成數十段,頓時金光力道化為烏有。胡不歸和梅四這才停住了腳步。胡不歸到:「這是什麼古怪玩意兒?」說話間抬腳走向大殿正中,那金光所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