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眾已傾巢而出,四殿下可取之!」無孔不入剛剛寫好了紙條,正要想法子偷送出去,忽然一隻手兒奪了過去,卻是孔家女子那個癡癡的孩子。
「你這傻……孩子,」癡孩子拿了紙條就跑,無孔不入急急追趕,看那孩子要把紙條當作吃食吞下肚子,趕緊的去搶,孩子只是死攥了不給,卻是驚動了母親孔家女子。
那孩子口掛涎水對於無孔不入這樣的生人有天生的排斥心理,嘻嘻笑著把紙條給了母親,孔家女子便是要展開觀瞧,可是把無孔不入唬的不輕,劈手就要爭搶。
「寫的是甚哩?還不叫我看的麼?」孔家女子面上滿是幸福的笑意:「想是相公又作了甚的好文章……」
這孔家女子本是兩淮人氏,原不姓孔的,只不過隨了夫家姓氏而已。當年的孔家女子尚在閨中時候,也是貌顏清秀形容俊美的大家閨秀,頗能作幾首詩詞,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在二九年華時候,捨許多富家子弟的媒聘於不顧,竟然於一當地孔姓男子私通未婚先孕,這種事情可是絕對不能叫家人接受的,成為當地一大奇聞。
家人自是不能容忍此種有辱門風之事,將她攆了出來生死不顧,而那男子進京考取功名卻是一去無音。可憐的女子抱了情郎高中榮歸的理想依舊堅守如初,更為可憐的是不久就誕下一子,這個孩子卻是天生的殘疾。她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拉扯了十幾年,雖從沒有得到過情郎的半點消息,心中美好的夢想始終不改,相信終有一日,情郎會跨馬掛綵的榮耀而歸,然後風風光光的把自己帶走。
所以她一直稱自己為孔家女子,然孔家族人卻不認她。處處排擠,其中艱辛自不必多言。
而後來兩淮大災,民不聊生,才帶了孩子跟隨萬千饑民來在河東,有多少地艱難苦楚只有她自己能夠體會。
初來在河東還不待安定下來,眾人便開始了搶佔原住民土地,孔家女子人單勢孤又有孩子拖累。終究是爭搶不過別人,好在李二安頓了個照顧老夫人的營生,還不至於餓肚皮。
不過還不待得老夫人趕過來,卻是驚喜的在城中見到自己的情郎,孩子的父親。也就是當年的那個孔姓男子。
當年姓孔的男子就是如今地無孔不入!
無孔不入乃是他的諢號,因為此人做事想來謹小慎微,尤其是左右逢源的長袖善舞,幾乎和所有的勢力都保持了聯繫,常常能夠探聽到旁人接觸不到的秘密。所以人送綽號無孔不入。
其實無孔不入早就是知道昔日地露水夫妻同在城中的,只是不曾想到這個癡心的女子竟然一直在等候著自己,更是想不到那個傻的有些噁心的孩子竟然是自己地兒子。
偶然的機會。孔家女子見到了無孔不入,極是歡喜之下大訴衷腸。後來無孔不入聽聞孔家女子是要在李二身邊,才有了些個熱情。
歡喜的過了頭地孔家女子也不曾想到太多,很快就被無孔不入把話套了出來,因為李二曾經對孔家女子說過母親等人的行程,無孔不入通過她知道之後很快就推算出春娘她們過來的時間和路線。而延安郡王早就有殺掉李二滅口的意思,奈何要做的不聲不響實在太難,而無孔不入更是不敢親自下手。得到母親等人的消息之後。無孔不入便是通過特殊的渠道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耶律玉容。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母親等人才莫名被耶律玉容拿住,才引出這麼許多的事端來,這裡才是所有禍事地起源。
孔家女子一見那紙條上的字跡便是大叫:「你……你……是你透露老夫人的消息給契丹人的?你是契丹人的走狗?」
昔日風度翩翩言辭激昂地郎君本是個疏狂的文人,也曾胸懷大志。也曾少年豪邁地指點江山,正是因為如此。孔家女子才是一見傾心,即使是受盡磨難依舊是無怨無悔的堅持,想不到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昔日故人,竟然做了契丹人的鷹犬,更是做出出賣恩人的行徑,怎不叫人寒
「契丹人的走狗?我不是任何人的走狗!」無孔不入明白已經是瞞不過昔日的枕邊之人,大聲說道:「我只是為了我自己,窮苦窘迫的日子我是受的夠了,我要騰達飛黃,我要富貴榮華,這一切都是需要實力的。我本一介寒生,如不做出非常之舉動如何能成就顯赫的名利?」
「那你為何要出賣恩人他們?你這麼做不覺得有愧於心的麼?」
「哈哈,要成就一番事業是何其之難,尤其是我這樣沒有絲毫根基的更是難上加難。好不容易有了些淺薄的基礎,我自然是要加倍努力……」
「我也不反對你做朝廷的細作,」孔家女子也知道一個尋常的儒生爬到無孔不入現在的地步實在不易,盡量溫柔的說道:「你看咱們的孩兒也是不小的了,應是穩妥下來好生的過日子……」
「我好不容易有了些根基,如何能夠放棄,這次只要把消息發了出去,李二這個禍患便是可以根除,四公主亦能輕易拿下太原……」
「你本是宋人,如何幫了契丹?」
無孔不入笑道:「做我這個行當的,甚麼宋人還是契丹人哪裡還分的十分清楚?只要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就是在做的,至於其他也不能顧及許多的了。」細作,也就是間諜,從來就不是一個單純的行當,尤其是如無孔不入這樣的高級細作。
要想成為一個有能力的細作,必然是要取得敵人的信任,總是會出賣情報或者是自己的戰友給敵人,以期取得對方的信任來換取有價格的情報。時日久了也就陷地深了,再然後就分不出哪個是敵人哪個是自己人,甚至是究竟為哪一方服務也已經是模糊不清的,再也沒有明確的界限。
而細作這個大的***本就是錯綜複雜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實在是最尋常不過的景色,好的細作從來就不是一個面目,雙料間諜甚至多料間諜更是層出不窮。
尤其是無孔不入這樣野心很大卻又一心謀取自己發展的任務,早就刻意地模糊了自己的立場,只要對自己有利隨時准出賣任何人,甚至是準備出賣自己。
在這個***久了,昔日的熱血豪情早就消磨的一絲不剩。心中只有利益二字,無論是漢人也罷是契丹人也好,只要有利可圖就是合作的對象。
雙方都清楚這種情況,但是為了取得情報在很大程度上是默認了這種人地存在的。
而這種人就在雙方不斷的利益交換之中撈取好處發展實力,不住的壯大自己。
無孔不入就是其中的典型。何況出賣地是李二這個和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你可是漢人的吶,怎能幫助契丹?」孔家女子想不到昔日文采風流激昂慷慨地情朗竟然成了今日這般的模樣,厲聲喝問:「大義不是你常常念叨的麼?」
「甚麼大義不大義,都是狗屁不如一文不值,都是誆人的鬼話。只有權勢才是實惠。傾天權柄之下,掌權者說的就是大義,哪怕他是奸佞齷齪。天威之下,哪個不是上敢著溜鬚拍馬歌功頌德?」
「李駙馬可是咱們一家的恩人吶……」孔家女子自然是不能忘記李二的好處。
「甚麼恩人不恩人,世間哪有好人?就是神仙菩薩也只是保佑富貴之人,說明神仙還貪圖香火貢品的,凡人還能有好人不成?我看那李二是貪圖你美貌,故意地示好於你,好叫你感恩戴德……」
「你……你胡說……」孔家女子怒極,想不到昔日海誓山盟的情郎竟然懷疑自己的人品。想起這十幾年的含辛茹苦,對這個情郎已經是絕望了。
「我胡說?想我也是人中龍鳳,怎就會生出這麼個樣子的孩兒?是不是你另有……」
孔家女子盛怒出手,一個耳括子抽在無孔不入地腮上:「你……你……當初我真是瞎了眼珠,竟然看上你這等人……」
「我也是一時失言罷了。你也不必當真……」無孔不入感覺自己確實不該說這些。雖然懷疑那傻子一樣的孩子不可能是自己親生,可作為頂級地細作。是不應該這麼說的,這麼說很明顯是要樹立不必要的麻煩。無孔不入很是輕柔的說道:「先把哪個條子給我的吧,我做的可是天大的事情,可耽擱不得,等此間的事情了了,我就帶你們母子去享福……」
無孔不入的態度實在不能叫孔家女子相信,並非是無孔不入的表演不到位,而是孔家女子太瞭解他了。按照無孔不入的習性,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我知道你沒有說真話,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今日我才知道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物。哎,也怨不得旁人,誰叫我當初就相信你了呢?」孔家女子幽幽的說道:「你害了恩人一家不說,又要把這裡所有的人送到契丹屠刀之下……」
「我也是想混出個頭臉來,也是想了出人頭地,好給你們母子個好的歸宿……」
「你若真是對我們母子好心,這就隨了我去劉三嘏劉公子那裡,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個清楚……」孔家女子也是熟讀經史的,對於民族大義自然是有極強的分辨能力。當初無孔不入也是才子,也是受聖人教誨的,怎麼就成了今日的這個樣子了呢?
「你這是要迫我了……」說話間無孔不入能的欺身上前,劈手就奪過那紙條子,猛然的推到孔家女子,翻身騎在她的身上死死的扼住她細細的頸子,面目猙獰臉孔極度扭曲:「我這麼多年的辛苦,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斷不能毀在你的手裡,也怨不得我了……」
孔家女子絕對想不到昔日地情郎竟然會對自己下殺手,極力的掙扎踢打,奈何雙臂為無孔不入手肘抵住。又是身小力弱,自然是落於下風。
因為呼吸受阻,孔家女子面目殷紅赤艷,大張了嘴巴卻是吸不了多少空氣,不大的功夫就已經是呼吸不得,眼珠如同離水的魚兒一般鼓鼓,感覺生氣正逐漸的離去身子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
這一生就是為這個人所牽掛。一直以為這人是自己最終的依靠,如今死在他地手裡也算是天意的吧。只是孩子以後……或許孩子已經沒有以後了,孔家女子眼角滴下淚水,無助又無奈的眼神滿是淒涼,腦袋不再胡亂的掙扎。而是偏頭看了自己還在癡癡傻笑的孩子……
旁邊那傻孩子還是嘴角掛了涎水地不住嘿嘿傻笑,甚至是在母親被無孔不入扼咽喉的時候還是不改笑意。直到見了母親那淒涼無助的眼神,猛然之間好似從中讀懂了什麼,便如一頭困在陷阱之中做最後一搏的豺狼一般,嘶啞而又詭異的吼叫一聲。撲在了無孔不入地身上。
無孔不入不認為這個傻子小孩能對自己構成什麼威脅,更是明白這個時候不能放手,否則孔家女子就要呼喊出聲。要是招惹了人來麻煩可就大了。
雙手還在一分分的收緊,任憑傻孩子無力的雙拳雨點一般落在自己背上……
孔家女子已經是緊閉雙眼不做生念了,忽然感覺卡在咽喉上地兩隻受鬆開了,心中一喜:畢竟是有過肌膚之親的,不會真的下了殺手。
面龐忽然就是一熱,好似有甚溫熱的東西落了下來,睜眼一看,登時為眼前的情形嚇的呆住。
但見無孔不入拚命的扭動身子想要摔下趴伏在後背的傻孩子。而他地咽喉之間已經多出一個血窟窿,頸中鮮血噴濺的老遠,而孩子口中還咬著老大一塊血淋淋的皮肉,隱約可以見到皮肉之中白色的軟骨……
傻孩子天生的手腳不遂,根本就不能對無孔不入造成甚麼強有力地威脅。更不大可能從他的手下解救母親於危難,不管不顧地張口在他咽喉之處一口咬下。皮肉連帶半個甲狀軟骨生生的被咬了下來。
無孔不入的喉嚨被咬的開了,鮮血伴隨了徒勞的呼吸突突直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這個傻子所殺,雙手極力的掩住頸項,想要摀住不住噴湧的鮮血。
孔家女子真的是被嚇壞了,奮力翻身而起,想要喊人喉嚨裡卻是火辣辣的生疼,咳嗽了半晌子也說不出話來,又唯恐無孔不入傷了自己的孩子,一把將傻孩子拉在自己懷中,卻唬的全身顫抖跌坐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那無孔不入似乎想大聲的吼叫,奈何喉嚨已裂,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跑風之聲。終於明白了自己已經面對死亡的時候,野獸一般的看了那孩子,過來伸手就抓……
母親已經被嚇的癱軟在地,那孩子還是嘿嘿的傻笑著一動不動……
在母子二人的腳邊無孔不入轟然倒下,身子幾個劇烈的抽搐,喉嚨裡跑風的聲音漸漸止歇,身子猛的一挺,所有的勁道都洩了……
無孔不入是死了,同時也帶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孔家女子終於從極度的恐懼之中清醒了過來,身子還是癱的軟泥一般,幾次欲要站起終是不能。
「你……你……你殺了自己的父親……」孔家女子實在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癡癡傻傻的兒子殺死了自己精明算計的父親。
那孩子還是如往常一般不住的傻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左右歪了腦袋看無孔不入的屍體,好似在看在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一般。孔家女子緊緊的咬住下唇,將滿臉是血的孩子死死的摟在懷裡:「我的兒,你做了遭天譴的事情,你不知道的麼?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他要咱們娘兒倆的性命就由他吧,這是咱們娘兒倆的宿命。他做的孽自然有人罰他,你怎能殺他哩?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殺他,唯獨你是不能……他是你的父親吶……」
親子弒父在任何時候都是石破天驚的事情,素來相信宿命的孔家女子真的是慌亂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看著還在傻笑的孩子,良久方道:「咱們快躲起來的吧,躲在老天爺也找不到的地方,要不然神仙佛爺是要天罰你我的……」
滿臉是血的孔家女子急慌倒忙的收拾東西,看著母親慌亂的背影同樣滿臉是血的傻孩子還是嘿嘿的無意識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