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根本就不曾在意到那孔家的女子,已是轉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
風勢不見衰慢,反而是愈發的大了,翻翻滾滾的雪片子竟然開始粘連,已不見片片落下,一團團的隨了狂風翻捲,縱是有些個人聲亦是很快就為天地之間的蒼茫所掩蓋。
狂風咆哮漫漫而鳴,暴雪肆虐滾滾翻翻,但見泗州城外來一票人馬。人馬展開生生的覆了山崗子,鑲了黃邊兒的皂旗雕幟展的獵獵騰騰,似千頃荷葉迎風而擺,如萬株勁松當庭而樹。兩翼早已射的紮實,磐石一般。皂旗之下顯出雄壯士卒,一個個披重凱罩戰衣,前牌後弓中刀斧排好了陣勢,刀槍颯颯映寒光,劍戟森森騰朔氣,戰馬咆哮嘶鳴,戰弓隱隱低呻,果然是十分的威風半天的殺氣!
大宋軍力本不算強盛,能有此等架勢的也只有拱衛京樞的禁軍。看這架勢,足足有一個整都的人馬。
按照宋時候的軍中編製,都已經是最大的作戰單位,相當於現在的軍級。不過那個時候大宋帝國的編制士卒不敢恭維。同樣是一個整都的人馬,人數和戰力卻是有雲泥之別,小都有四五千人的,大都有九千人之多,甚至達到萬四的規模。而到了南宋晚期,便是一個都有四五萬人也不稀奇了的。只是見得在萬馬軍中潑剌剌的飛出一騎,一將端坐馬鞍橋上,鐵盔黝黑鐵甲,腰繫獅蠻帶外罩皂戰袍,胸前是一方明晃晃的護心鏡。身後背了羊角硬弓,了事鉤得勝環上掛一方大戟。
待這馬上將靠得近前,方才見得清楚。
這將軍竟然是一員老將,面貌有些依稀。風雪之中但能見得須白勝雪,卻是分外的清晰。這老將軍來在泗州城池一射之內,勒住絲韁,戰馬稍微打了半個盤桓,橫亙在前,中氣十足的高聲呼喊:「精忠公何在?駙馬何在?快快出城接旨的吶……」
李二明白自己的行為已經算是實打實的造反了,不過此種造反卻不同於彼樣地反叛,既不是想了王朝更替。又非是要江山易主,本就沒有推翻大宋的心思,所以還是希望能夠何大宋朝廷有一絲緩和的餘地:「我且出去接旨,看看朝廷裡是怎麼個說辭,若的還有可能……」
「可能?」身後的劉三嘏急急的拽了李二:「李兄弟。千萬萬千出城不得,你這已然是反了的,朝廷裡還會容你地麼?但要出得城去,大宋官家的聖旨鐵定是要你回去汴梁,你能去的麼?若是抗旨說不得就要立斃於軍前……」
歷朝歷代對於造反行的都是霹靂雷霆的手段。從來便是斬盡殺絕地不會容情。即便是朝廷裡對於「高深莫測」的李二有所忌憚,最好的結局也是想方設法的把李二調往汴梁,李二自然是不會棄了這萬萬千千的災民而走。何況到了汴梁絕對是不會有好果子吃。
那年老地將軍猶自在高聲的呼喊:「李二速速接旨的吶,勿再拖延……」
李二迎了風,站立於泗州不甚高大地城頭,袍子下擺已是撕破,吃飽了風便如個披風一般的飄蕩:「李二在此,官家是甚的旨意?,我不便出城相見,老將軍便是如此宣讀的吧?」
那老將軍似乎已經料到李二不會來在馬前跪接聖旨。也不詫異,微微的收攏了戰馬,在懷中取出那明黃綾子的卷軸,扯開喉嚨的高喊:「奉天啟運,大宋天子詔曰:兩淮觀風已畢。精忠公返京另用,李氏庶婦臨盆在即。堪理堪情,精忠速歸,欽賜……」
老將軍喊話之聲順風而來,李二聽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今災民正是要度過嚴寒漫長地冬季,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緊要關頭,還說甚麼兩淮之事已畢?純粹是胡扯!然大宋朝廷時常的胡扯,李二已是領教的多了,自然不會把朝廷的言辭當真。不過李二卻是明白,這道聖旨真正的重點是在後面那一句「李氏庶婦臨盆在即」上面。
是吶,算著日子,純娘也是快到生產地時候了,在這個時候,身為夫君的李二自然是當伴在春娘身旁地。官家的聖旨這麼個說法絕對不是善意的提醒李二應該回去了,而是在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你的老婆孩子還在汴梁,膽敢做出甚的出軌之舉,便是要小心了的!
以家人為質要挾在外之將,本就是歷代朝廷的不二法門,素有「清明」之稱的大宋王朝也不會高明到哪裡去的。
不過這個時候的李二對於朝廷……
萬萬千千生靈的安危只在旦夕之間,何況李二料想朝廷也不敢如何真的難為母親春娘,即便是大宋真的「保護」了春娘母親等人,她們暫時也不會有甚的性命之虞。
李二當然不會回去,也不說要抗旨,只是大聲的詢問:「若是我不回汴梁,官家便要如何?」
那老將軍好似已經料到李二會有如此這般的言辭,對於李二的回答絲毫不以為驚詫,雙腿微微夾了馬腹,戰馬亮蹄小跑上前:「駙馬定是要回京師的,本將臨行時候,朝中諸位與駙馬頗有深交的大人俱是一再關照,叫駙馬好生的思量,凡事三思而後行。本將特於駙馬些個時日,駙馬思慮的周詳了定然會改了主意……」
「不便思慮,我是不會回去的,即便是要去見官家,也要等安頓好災民之後的哩!」這樣的問題李二根本就不便思考,毫不猶豫的說道:「老將軍請回的吧。」
那老將軍帶了大軍不遠千里前來,自然不會因為李二的一句話就轉頭回去,朗聲說道:「我也知道駙馬有通天的手段,是兵法的大家,久欲於駙馬煮酒論兵以為快事。奈何皇命在身,由不得你我,若是駙馬執意抗旨,老夫亦只能率兵破城,帶駙馬回京……」
年邁的老將軍微微的帶馬後退,探手摘下了事鉤得勝環上的方天畫戟,畫戟斜斜上指,身後戰鼓雷動,軍馬頓時靠前幾十步……
雷鳴一般的戰鼓聲中萬千軍馬齊齊而動,光是那份整齊就叫人遍體生寒,此軍為大宋最具戰力之人馬,人數雖不算多,卻不那萬萬千千災民胡亂奔走更加的震撼!
泗州本就是小小城池,城牆低矮破敗,不用攻打也有許多的殘破之處,比不得徐州城那般的固若金湯。何況眼前的軍隊完全便是大是百戰精兵,不僅戰力卓絕意志堅韌頑強,更是配備了足夠的大型攻城器械。小小泗州完全便不在話下,但要一聲攻擊命令,頃刻之間,便能將泗州踩為齏粉!
其實擺在李二面前的大軍是大宋帝國最具戰鬥力的軍隊,在宋遼交戰時候,把如此的精兵用在泗州而不是用在前線,實在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吶!
大軍整體靠前,戰鼓猛然便是一頓,唬的城頭眾人心尖亂顫,隱隱見得宋軍前鋒往兩翼展開,中軍前移,顯出碩大的攻城錘與登程車等攻堅器具,還有幾十家的大型投石機已經是裝載了中約千斤的巨大石塊,只要戰鬥開始。磨盤大小的石頭登時便要降臨城頭。
刀牌手樹起蒙了雙層牛皮的夾木大盾,牢牢的護定了身後的弓箭手,千餘面盾牌連接而起,恍如平地起的一道矮牆。那些隱在盾牌牆壁之後的弓箭手已是做好了準備,拽的弓滿,拉的弦穩,瞄的箭正,死死的指定了泗州城頭……
即便是泗州城內都是手無寸鐵的災民,此般的正規軍亦是不敢有絲毫的小視。
那領軍的老將軍身經何止百戰,雖不把泗州幾十萬的災民放在眼中,卻是絕不敢對城中的李二有絲毫的輕慢之心。
李二乃當時兵法第一大家,任誰在戰場上輕視李二,便是自尋死路。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將軍一生征戰,僅敗過一回,自然是明白李二的可怕之處。
李二的恐怖並不是起自城中數量眾多的災民,那幾十萬災民在老將軍的眼中便似土雞瓦狗,完全的不值一提,所為敵手者,唯李二一耳!
當朝官家曾經一再的囑托,定要將李二帶回汴梁,此事干係社稷江山,萬勿輕率。
老將軍亦是如今的大宋王朝唯一能夠拿的出手的戰將,其智廣、其心堅、其歷愈博,曾經無數次的力挽狂瀾,自然是被大宋朝廷視為壓箱底的人物,輕易不得使用。
如今宋遼在前方展開大戰,老將軍本是要被遣往北方前線的,奈何兩淮亂起,一直為大宋朝廷視為不穩定因素的李二竟然是真的反了。而且是糾集幾十萬刁民,聯合白蓮妖人作亂,不僅橫奪軍糧,更是血戰官軍,大宋朝廷雖是對李二每多忌憚,卻是終於等到了這次機會:最為李二所重的家祭留在汴梁,想來李二亦是會投鼠忌器,李二遠在淮地,便是有那天雷地火的神奇亦不能威脅到京師帝都,李二這個不穩定的因素已經明白的展露出反意,自然是除去他的大好時機。
「定要將李二帶回京師,」這是神宗皇帝當著滿朝文物對老將軍的囑托。
「無論如何,帶李二回京,」臨行時候,大宋官家再一次的囑咐,並且加上一句緊要的話兒:「不計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