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災民便似不要性命一般的瘋狂而上,真個是比那怒海狂濤亦有過之而無不及,滿山遍野俱是不顧死活的災民,觀止不由心頭震撼!
李二卻是暗暗的歎息一聲,若是不能得到那軍糧,災民的性命必然不保;若是照這麼個法子以人海戰術叫手無寸鐵的災民生生的用血肉之軀體去填那軍隊的箭雨,傷亡一定極大。
無論如何,總是比餓死要好的,就算是出現大的傷亡也比無糧餓死要好的多,兩害相權,也之能是取其輕的了!
白蓮妖人更是得勢,引了災民瘋狂的呼喊那「聖母庇護,刀槍不入」的口號,偏偏大部分的災民還真的相信這一套子虛烏有的說辭,紛紛如同戰神一般的直衝而下,好似真的已經得到了那所謂的「白蓮聖母」的保護,彷彿真的已經成為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軀……
即便是有些人根本就不相信白蓮妖人的這些個說法,也是沒有了旁的法子:畢竟事實已經是明擺的,若是不鼓動災民的士氣冒險衝擊,就得不到那些糧食。不要說是度過整個嚴寒的冬季,便是三五日之內就會有性命之虞,也只好拼了命的裹了進去,是生是死也只有聽天由命了的。
宋軍是出了名的善於防守,要說野戰,大宋的軍隊和北地的契丹是差了不少,要說據陣而守,大宋帝國的軍隊還真的很有幾分本事的哩!
屈十指而射四箭是宋軍弓箭手最起碼的標準,雖然射術不及北地契丹人的勇猛有力,其速度卻是不讓分毫。在蒙古人帶著他們的馳射之術稱霸天下之前,漢人的射術並不比任何一個善於征戰的民族遜色,尤其是在打陣地戰地時候!
眼看了鋪天蓋地的災民蜂擁而來,一眾的士卒也是沉下了心思,不住的拉動弓弦,射出一支箭矢之後根本就不必查看射擊效果。徑直的再次開弓……
端坐馬鞍橋上的青銅大將軍見得災民氣勢入虹,登時便餒了,哪裡還顧得上大吹牛皮?變臉變色的高聲叫喊:「來人吶……保護本將軍,一定要保護好本將軍地吶……」
畢竟那些個負責押運糧秣的是大宋的正規軍力,無論是素質還是戰鬥力都比所謂的大將軍青銅要強的許多。
值此時候,青銅將軍大人不僅沒有做出合理地戰術安排保護糧車,反而要士卒先保護自己。可見其無能。士卒雖是明白將軍大人是個純粹的窩囊廢,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也只能分出部分力量保護不住大呼小叫的青銅大將軍。
在整個押運糧秣的隊伍中,只有青銅將軍大人被唬的兩股戰戰額冒虛汗,一頭紮在糧車後頭再也不敢露面。
一隻綿羊領導了一群地獅子。便是宋軍目前最真實的寫照。
紛飛亂舞的箭矢便是飛蝗,直如密雨,不斷地收割了衝上近前的災民之性命,也不曉得有幾多的人等便是倒在了糧車前頭。
或悠長或短促的慘叫大多只來得及喊出一半便是噶然而止,但凡是倒地的災民無一例外的為翻翻滾滾的人流所淹沒。再也不可能吃到夢想之中的那一口吃食……
雙方面前地那一片斜斜的土坡坡成了真正的死亡地帶!
宋軍射術雖精,奈何災民的人數幾乎已經算是無限。鋪天蓋地,漫山遍野、視野裡全都是已經為糧食刺激的瘋狂地災民。翻翻滾滾而來,蝗蟲一般,怎能不叫人心寒膽落?
若是不能得到面前的糧米,定然是個餓死地悲慘結局,糧食便是希望,便是生命!存了此般念頭的災民根本就是無視宋軍密集的弓箭,根本就是沒有什麼代價不可以付出,悍不畏死的癲狂而來!
糧車前面的死人越來越多。屍體亦是鋪滿了地面,卻不能絲毫的阻止災民的氣勢。宋軍也是殺出了血勇之氣,曉得弓箭已經不能完全的阻住這些已經瘋狂的災民,後面的刀牌手已經探手擎刀,隨時準備近身肉搏。
幾十萬的災民吶。便是任憑人去砍也砍不完的!
宋軍卻還是抱了最後的一絲希望:近身的白刃戰和遠程的弓箭殺傷卻是不同,最是震懾人心。最是考校人的意志力。想這些災民不過是為饑寒所迫,終究還是百姓,最見不得近身肉搏的血腥,只要以殘酷的血腥震懾住災民,便能夠全身而退!
山洪傾斜也似得災民冒了潑一般的箭雨衝擊,雖是不住的有人倒地,卻是更多的人上前填補。其情形便如刀砍流水箭穿蘆叢一般。
前面的災民已經靠上了糧食車子,雙眼通紅的躥起,車後的刀牌手便是等候的這個時刻,劈手一刀,捎肩帶肋的砍下半個身子。回手再剁,鋒銳的刀子切破了肌膚,砍在人骨之上,還不帶拔的出來,已經為新衝過來的災民抱住……
糧食!許多的糧食便是已經在眼前的,卻是有這些個軍兵不允,看到生存希望的災民自是將一眾的士卒恨之入骨,雖手無寸鐵,亦是死命相拼。熱氣升騰,血都沸了,萬千的災民不約而同的一聲狂怒吼叫,如同咆哮的猛虎一般翻滾了和軍兵殺做一團。
雖是手無寸鐵,災民還是可以使出撕咬喉嚨、手摳眼睛,腳踢下陰等等致命的招數,慘烈的肉搏之中,雙方飛死亡數字都在直線的上升……
在這場以命相拼的爭鬥之中,只要是為災民撲到或者為災民所傷的士卒便真個是沒有了活命的機會,統統為暴怒的災民撕為碎片……
血腥並沒有震懾住已經走投無路的災民,反而將其激的更加的瘋狂……
整個場面都瀰漫了鮮血的那股子腥氣……
青銅大將軍雖是久在軍旅,卻從來便是做的後勤工作。許多的血腥戰陣還是聽過,還真的不曾親眼目睹。如今一見到此等血腥可怖地拚命搏鬥,真個是被駭住的。哆哆嗦嗦的紮了幾個親兵構成的人堆兒裡,根本就不敢抬眼觀看,更不用說是佈陣指揮了。
偏偏一物砸在青銅將軍大人的頭上,順手撈起卻是顆已經被砸的稀爛的六陽之首。血呼啦地還淌著猩紅的沫子和白的糝人的腦漿子。
「我的那個娘親哩!」青銅將軍大人地鬚髮都是倒立的,抖手就把那不知是誰的頭顱甩出去老遠,神經質一般畏畏縮縮的嘟囔:「我的親娘,我地孩兒,我的寶貝兒吶,不要再殺了哩,咱們投降了的吧。投降了地吧,可莫傷了我的吶,不干我的事情哩……」
災民雖眾攻勢雖猛,一眾的士卒卻是自發的結成一個園陣,將青銅將軍護在核心。一時三刻的還到不了青銅將軍的身旁。奈何將軍大人真個是老鼠膽子,更見不得這般血腥的場面,心底早就是怯了地,故而說出投降的言語。
「將軍大人,若是投降。糧秣不保,朝廷哪裡須不好交代……」
士卒們知道現在考驗的就是雙方的人性和對血腥的忍耐程度,哪一方最先承受不住。其戰鬥意志就會崩潰。宋軍雖然已經極其地不利,遠沒有到崩潰的時候……
土坡上地李二看下面已經是煙塵翻騰血肉橫飛的戰做一團,曉得雙方都在承受巨大的傷亡。李二曉得雙方都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很適時的站出來:「我乃精忠駙馬李二,下面的弟兄自認可以與鐵甲騎兵相比的麼?」
奈何這呼喊之聲很快就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之中,根本就起不到甚的效果,李二道:「你們上前,齊齊的呼喊……」
幾百個災民齊齊的呼喊:「我乃……駙馬……。可與……鐵甲騎兵……相比的麼……」
「甚?是駙馬爺爺?」青銅將軍聞得李二之名頭,登時便是餒了:「還打個甚?是駙馬爺爺的哩,咱們打不過的哩,還是降了的吧……降了的吧……」
苦戰而不得脫的士卒本就是在勉強支撐,聞得李二的喊話士氣陡然低落。畢竟這個時候還想不出哪個是精忠駙馬的敵手,駙馬爺爺便是能兵不血刃的全殲那西夏鐵甲騎兵。自家真的能夠勝過駙馬爺爺的麼?
何況頂頭的上司將軍大人一再的言降,眾人只得默認了這個結局,緊緊的湊成一團,以刀槍抵住了災民,緩緩的壓縮陣型……
李二看下面的戰鬥陡然一緩,知道是自家的話語起了作用,更不遲疑的飛跑下來:「弟兄們,莫再打殺的,莫再打殺的,只要諸位弟兄棄糧而去,便是不會傷害……」
「駙馬爺爺,是我的吶,是我的吶……」青銅將軍一見到李二登時便如老熟人一般的露出頭臉,又唯恐為密密麻麻的災民所傷,實在不敢站將出來,只是站在士卒當中大聲的呼喊。
李二自然認出了「大名鼎鼎」的青銅大將軍:「原是李大……將軍的,大將軍率了本部離去的,搶劫朝廷軍糧之事我李二自會對朝廷交代……」
「是哩,是哩,駙馬爺爺本就兩淮的欽差,自然是會對朝廷交代的哩,咱們……咱們那個啥,咱們走的吧……」
聽得李二將責任攬了過去,眾人也就沒有了拚命的心思,再聞得將軍大人的言語,只能默認這個結局。
既然駙馬爺爺是欽差,自然是要由欽差來對朝廷有所交代的。一眾的士卒雖知道如此作為是大大的不妥,卻也無可奈何。
「大夥兒閃開條路子,叫諸位兄弟離去的吧。」
災民紛紛往兩旁靠攏,讓出一條道路,那些還有些猶豫的士卒也沒有了旁的法子,只能默默的退開,漸漸的遠去。「將軍大人不是……不是無敵的麼?怎會怕了那些個災民?」士卒心中還是有些不甘,小聲的議論。
偏偏這話語被青銅將軍大人聽到:「你們知道個甚?那可是駙馬爺爺,全天下也沒有人是他的敵手。駙馬爺爺又領了萬馬千軍,咱們這麼點人手居然和駙馬的幾十萬人對持,真是……真是雖敗猶榮的!哈哈,雖敗猶榮……」
青銅大將軍雖然依舊把牛皮吹的山響,心頭也是在不住的嘀咕:「丟了軍糧可是大罪,應該如何的對朝廷說起的吶?還是應當好生的編出一套說辭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