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不住胸中噴薄欲出的熱血,懷了激昂的心緒,李二對淮南之事做個詳盡的報道,整個邸報幾個版面都是訴說淮南百姓之苦,筆調之犀利尖銳前所未有,直接便把淮南大大小小的官員批駁的體無完膚。
不論州衙府縣,哪管官職高低,一律以「貪官墨吏」相稱,「若官不為民,何以為食之民膏?專營欺害百姓之事,何以為聖人之徒?」「兩淮官員結黨營私,置百姓水火於不顧,若與食人之獸尤甚」!
「尚存半絲廉恥之心,當自裁之!」
將淮河兩岸官員直接貶低到了連人也不是的地步之後,李二又大聲的為那些「造反」的百姓叫好:「兩淮三路義民鋤貪官而抗暴政,實為大善之舉……」
「相公說的暴政一詞是不是忒也重了些?」
大宋皇帝素來標榜朝廷行的乃是「仁政」,李二如此的以「暴政」相稱實在是與朝廷的宣傳調子大相逕庭。
「淮南之事其根源還是朝廷吏治腐敗,不是暴政還是仁政不成?」
「相公說的在理,只恐以後便是會平添許多的麻煩吶!」
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貪圖一時心頭暢快恐真的會惹下無窮的禍端,若是將詞語該的委婉含蓄,拐彎抹角不疼不癢的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兒,李二又對不住自己的良心:「芊芊自去的吧,我好生的琢磨了再做定奪!」
羅芊芊自然相信李二會想出個萬全的法子,蹲身告退,轉身之際很是在意的看了在一旁伺候的蕊蝶一眼,也不曉得是甚麼含義!
李二腦海翻騰,心潮澎湃!
若是按照自己的筆調將淮南之事刊載,朝廷必然不喜;若是以朝廷能夠接受的言辭來說眼前地災難,自己的良心何在?便是能夠和大宋朝廷平安相處。那萬千的兩淮百姓又有誰會為他們仗義直言?
大宋朝廷吶大宋朝廷……
李二吶李二……
哪管他朝廷難堪,何須理會皇帝為難,便是拼了和大宋朝廷上下撕頗了面皮也絕對不會再行妥協之事!終要叫那些廟堂之上的人物知道一個道理:大宋是大宋人的大宋,非是大宋朝廷的大宋!此事若是和了稀泥,便是開了個極壞的開端,以後再有類似事件發生,百姓便真地是沒有了活路的!何況朝廷對自己也是相當的忌憚。想來不會有甚大的災禍,朝廷也不敢貿然將自己如何如何……
李二很為自己在大是大非面前的猶豫感到羞愧,提筆在那文之後再加一句:「當此危難之際,無所作為之官便是墨吏,黎民自當推而翻之。無視天下疾苦者實不為人,人人可誅殺之……」最後很是鄭重地在那文的最後署上自己的大名!
這篇文章已經脫離了為受災百姓申訴的範疇,完全便是對天下墨吏的戰鬥檄文,話裡話外無不是在警示朝廷要嚴厲辦理淮南官員,否則百姓便當「推而翻之」。
李二地態度不僅鼓勵災民殺官造反。甚至公然和大宋朝廷的「仁政」叫板,想來明日此文一得面世,絕對是對文人士子市井百姓有莫大震撼!
如此文章也只有李二可以「肆無忌憚」的寫出!
終於將滿是火藥氣息地文章書寫完成。李二便似做了好費力氣的活計一般乏疲的甚了,跌坐在坐器之上:「蕊蝶能看的下這文麼?」
蕊蝶點頭!
李二甚是喜歡,蕊蝶這妮子為了識文斷字真個是下了苦工夫的,不過多半年的時光便能夠識的大部分常用字體,雖是書寫的極不工整,卻是終於能通過紙筆和李二交流地了。
對別個時候,縱是旁人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蕊蝶也絕對不會提筆書寫以表心意;只有在李二面前才煞是喜歡的寫出字來。以表明自己的心跡。
蕊蝶越發的喜歡和恩公以文字交流,更加地助長了其對文字的掌控能力!至於旁人麼……蕊蝶從來便是認為除恩公以外地任何人都不值得自己寫下隻言片語!
「蕊蝶看這文做的好還是不好?」
蕊蝶便是看也不看那洋洋灑灑的文字,使勁的重重點頭:恩公寫出的文章根本就是最好的,拿了恩公的文章來品評好歹,分明就是對恩公的懷疑和不敬!褻瀆恩公的事情蕊蝶是萬萬不為的哩!
任憑蕊蝶很是乖巧的在肩膀頸項之間揉捏。李二忍不住喃喃的說道:「你曉得麼蕊蝶?我真的不是這世間之人的……」
為恩公松范筋骨便是蕊蝶每日所期望的內容之一,一想到恩公勞累時候自己能夠為恩公揉捏按摩。蕊蝶便很是知足,更能體會生活的甜美快活!恩公本就是天上的神仙,自然不是這俗世之人!想這紅塵俗世滿是骯髒遍佈齷齪,恩公至純至淨的人兒如何肯來?還不就是為了拯救蕊蝶的麼?
一想到恩公為了拯救自己能夠從天堂下到凡間,蕊蝶便是幸福的難以自制,這世間也只有蕊蝶才值得恩公如此,若是旁人,恩公才不會下凡的哩!
「非為此世間之人」這便是李二核心的秘密,卻不能為外人所知曉,便是母親也不能告知,窩在心中也是難受。而蕊蝶對待自己才是真正的絕對忠誠,永不怕她將這個驚天的大秘密外洩,自上此對她提起以後,李二心中便是順暢了許多,這幾日一到無人時候便忍不住的念叨這個事情。
恩公亦是時常的說蕊蝶是天上的仙子,那自己便真個是仙女的!想那長平公主驕橫跋扈,如何能配的上恩公這般的慈悲心懷?
想那春娘柔弱不堪,如何能夠配的上恩公這般的雄壯氣魄?
那喜兒更是不堪,傻子一般,只不過是恩公的親戚罷了,居然也能匹配恩公!一想到這裡蕊蝶心中便是揪一般地疼,每每心疼的哭泣處聲來……
世間之女子。無論如何的嬌艷容貌,不管怎樣的端莊秀美,無論如何的高貴身份,終究是配不其恩公這般的慈悲天神!
在蕊蝶看來,無論長平公主還是春娘喜兒,與李二成親都是對恩公的莫大褻瀆……
然這世上又有哪個可以匹配恩公?
蕊蝶從不曾自私地想過自己能夠與恩公成同體同心的夫妻緣份,畢竟自己還不到那天仙飛昇的時候。自己現在還是肉體凡胎,還是不能匹配恩公的!
然蕊蝶心底卻是萬分的堅信恩公必然是屬於自己地,便如自己同樣屬於恩公一般,所欠缺者不過是仙女飛天的那一刻罷了。到那時候,甚的女子也不若自己幸福。定然能與恩公同體同心,共登極樂……
自打那日蕊蝶裸了身子求歡,李二雖不曾要了蕊蝶卻也沒有拒絕,而是十分在意的說明要好生思量。從那一刻開始,蕊蝶便是覺出自己飛昇為仙女的時候已經指日可待。與恩公同體地時候即在眼前不遠……
從那天晚上開始,蕊蝶的心境便是前所未有的歡暢,雖然極力地克制心頭的喜歡。終究掩飾不住這般巨大的歡樂,時時處處的的笑處聲來,便是在睡夢時候也會笑醒!
想這世間女子或勢力蠻橫或嬌柔做作,要不就是靈性盡失,也只有蕊蝶一人或許勉強能夠配的上恩公罷了!只是還要得恩公認可才行,如前番那般趁恩公醉酒偷偷摸摸的親暱舉動再不會有,單等恩公許可以成世間最為快活之事!
恩公曾言過五三日便考慮好了自己的事情,眼見這都過了數日地。也不曉得恩公思慮好了不曾?又是如何思慮的?
萬一恩公不允……又當如何?
方一想到這個念頭,蕊蝶面色頓時大變,若是恩公不允那便真是沒有甚的意思了,活著也如死了一般……
轉念一想卻是釋然,想自己個恩公的緣分是天造地設。是前生便安排好的,恩公今日不允。以後也會允地。恩公便是天,自家便是地,有天就有地,此為亙古不變的真理,還怕別人搶了去不成?
蕊蝶越想越是幸福,忍不住地吃吃笑出聲音!
李二亦是同樣的在想這個問題:蕊蝶對待自己的態度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前番又是主動獻身,自己對於蕊蝶也是頗有好感,便是取了她的身子,只怕蕊蝶也是極為歡喜,然這個理由足夠的麼?
李二從不在蕊蝶面前掩飾甚麼,包括自己對她的好感。
其實李二也說不清楚對這個啞子少女是何種的感情,是憐憫?是喜歡?還是無話不談的相濡以沫?從蕊蝶目光之中分明可以看到更多的敬仰崇拜和唯命是從,二人若是有了夫妻之實自然是極其美好的事情,然蕊蝶真的明白麼?
「蕊蝶……」李二暫時還沒有想好如何的開口,卻曉得這個問題不好再拖延下去。
啞子少女聞得李二輕聲呼喚,明白恩公終於要說那個事情了,便如真的是心有靈犀一般。登時便興奮的身子劇烈顫抖,眼眸之中陡然滿是神采,鼻子裡微微的哼了一聲,十分小心百分在意的聽了,唯恐落下一個字!
「蕊蝶便是真的愛……若是沒有我了,蕊蝶如何處之?」李二本是要問她是不是愛自己,想來蕊蝶定然點頭承認,又怕她不懂甚的愛情,便轉而問些實在的問題。
無聲!
好沉寂!
蕊蝶心中猛的一沉,便如墜如無底冰河一般。
「若是沒有我了」,蕊蝶當真是從來就不曾想過這個問題,恩公天神在世,便是沒有了天地日月,恩公也不會沒有。既然恩公都這麼說了,便是說明自己不是甚的天仙,根本配不得恩公。
一念即此,蕊蝶眼前已是昏暗無光,心中甚至的幸福快活也沒有,只有一個念頭:若了沒有了恩公,便是甚的也沒有了,沒有恩公便沒有天,沒有地,更沒有蕊蝶……
原來自己真的是配不上恩公的!原來真個是配不上的!
蕊蝶淒苦無比,既然配不得恩公,上天又何必如此的安排?若是遇不到恩公,一直受世間苦楚不識得幸福滋味也就罷了,偏偏是嘗到了歡喜的味道在幸福即將到來的時候,才曉得自己竟然是真的配不得恩公,其中滋味只有蕊蝶一人明白。
得不到也算不得如何,眼看就要得到卻又失去才是最叫人心頭做痛的。
真個是心疼,心疼的甚了!
蕊蝶從不懷疑李二的言語,既然恩公如此所言,那自己便是甚麼念頭有不必再有了……
心中便如尖針刺穿一般疼,胸中氣血不受控制的湧將上來,猛然一股熱流從口中噴出,濺在李二的頸項之間……
便是感覺脖頸中有甚溫熱的液體噴濺,李二急急的睜眼,卻見蕊蝶面色灰暗,唇上鮮血淋漓,嘴角掛了一道殷紅血線——蕊蝶竟然將一口鮮血吐在自己的脖子上!
「蕊蝶……」
李二實在不曾想到蕊蝶竟然是有如此的激烈反應,登時便呆愣愣的癡住:世間真的是有如此的感情!真的是有如此的癡情之人!!膀:「蕊蝶,你……你好……好蕊蝶,莫如此模樣,我心疼的緊了……」
蕊蝶充耳不聞,面色如屍,咧嘴一笑,口齒間滿是殷艷艷的血色,若是旁人見到,必然駭的驚叫。李二見到卻是最為心疼,深深懊悔不該有如此的言語,一句「若是沒有了我」蕊蝶便是如此,若真的是棄了蕊蝶,只怕她當時便活不下去。
蕊蝶這般模樣真個是叫李二極為震撼,能得如此的感情,自然是要萬分的珍惜,莫要到了失去時候再行追悔之事!
李二為蕊蝶所深深感動,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便是生生世世要與蕊蝶同在的,永不相棄……」
蕊蝶依然是那番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模樣,好似根本就不曾聽到李二的言語。一句話的打擊便是有如此之大,生生的能將歡喜快活的蕊蝶變成走肉行屍!
李二毫不猶豫的往她那沾滿了殷紅血液的唇上吻了下去……
四唇相接,口中滿是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