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傳 正文 第275章 淮南熱血
    大宋吃契丹人的虧也是多了的,無不是費勁莫大的心機力氣才能抵擋契丹人的凌厲攻勢,若是依照李二所言的那般,大宋豈不是要亡於遼人鐵蹄之下?

    「以我看來,進取河北兩路已經是契丹之極限,契丹人背後有女真禍患,不敢舉傾國之兵。能有如此進展不過是倚仗了那誘敵深入的計策,實在去強弩之末,只要步步為營的層層抵擋,不消多少時日其兵鋒自然消退,即便沒有大的敗績也會退回。」

    「駙馬真個如此看重女真蠻族?想那女真族微勢寡,難成大氣。依山河之險要構築金湯要塞豈不比指望旁人更要牢靠安穩?」

    李二曉得契丹人的攻勢只是貌似強大而已,其實質遠沒有表現的那般威猛,笑道:「王大人信不過女真人的實力也是無妨,以大宋國力獨抗遼人亦無不可。然契丹挾新勝之威,士氣正旺,最好還是莫當其鋒芒,我這裡還有一計,可叫契丹知難而退!」

    「駙馬之計必然甚妙,是何等的方略?」

    「收攏各軍各司,一路後退至永靖冀州一線,引耶律洪基來追,然後依山河之險打個伏擊,遼軍長驅直入必然損其先鋒,滅其銳氣……」

    「駙馬又是要用那盤蛇谷燒籐甲的計謀?遼人已是用過,恐不上當的吧?」

    「嘿嘿,正是因為遼人用過此計,朝廷才好用之。若是遼軍穩健不敢來追,心頭也是狐疑,自為朝廷調集軍馬爭取時間……」

    「駙馬之言甚善,只恐官家不願用之。社稷江山,寸土必爭,以官家的心性脾胃,必然傾力攻打。斷然不會捨棄祖宗基業……」

    李二無言,後退確實是個好的戰略,一來可以拉長敵軍的戰線,二來更能驕其兵將,最重要的是能夠爭取時間,若是契丹人大舉來犯,其背後必然空虛。女真人趁勢而起……

    不過神宗皇帝甚是心高氣傲剛愎自用,應該不會用這般計策。不過宋遼之間都沒有消滅對方的可能,大戰一場之後,契丹遼國國力更衰,女真人更是得勢。總而言之。長遠來看,契丹人若是不能完勝大宋,受損最大。遼主耶律洪基深謀遠慮,應該可以看到此點。如此一來,只要短時候不能拿下大宋。必然退兵回防!

    不管怎麼看,雙方都不會有你死我活的爭鬥,這才是李二對眼前戰局的認識。

    既然大宋朝廷不會參考自己地意見建議。那又何必費心勞神?乾脆就叫善於謀略計算的大宋君臣放心去做好了,反正也不會弄丟了江山!

    「既然官家以守土為責,亦為天子本色,以大宋國力抵擋契丹,想來不會有太大難處……」李二如此這般的契丹鐵蹄說的輕描淡寫,王安石無言,李二甚的大道理小道理的也是明白,曉得再是多說也無益處。微微歎息一聲:「駙馬有才有能,卻是計較些個人的得失,終究……算不得忠臣良將,哎……心中有家卻是無國,未免……未免太過狹隘。」

    王安石心目之中地國家既是朝廷。無論朝廷對錯厚薄,為人臣子者俱是要克盡忠誠。

    李二的家國概念。忠誠之心和王安石真個是大為不同,呵呵一笑:「若說忠君,我李二自是萬萬及不得王大人的,若說報國……嘿嘿,也不一定就落在大人之後的。」

    君王和國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縱是王安石般地人物,也不可能分的清楚這般」前衛「的思想,依舊是存了「君王既國家」的思想。

    聞得李二此言,王安石心頭一動,李二是說的是甚麼意思?忠於大宋卻不忠君,難道……

    二人個有所思,俱想說服對方卻不曉得應當如何地開口,一時間房中氣氛極是沉悶。

    李二想要說服王安石以暫時的退卻為緩衝,以暫時規避契丹大軍的鋒芒;王安亦是想要李二施展奇謀妙計力挽狂瀾,以收復所失之國土,奈何二人地核心理念便是不同,其分歧施展無法彌合。

    「光當」一聲,房門猛的打開,連滾帶爬耍社火一般的跌進來一人!

    李二從不曾見過如此這般狼狽的模樣,來著頭髮粘連散亂,打成縷縷兒的遮蓋了大半個臉面,斜襟的長袍領口衣襟處被扯成了筒子袍的模樣。衣衫下擺更是誇張,完全便是撕扯成了條條帶帶,便是裡頭的灰布長褲也是裸露處片片地肌膚,腳上的方口布鞋早成了無口布鞋……

    李二與王安石甚是詫異,心說怎就進來個這般的人物了哩?

    「這位……那個兄台,你怎來在此間的……」

    「駙馬爺爺吶,是我的哩,便是我地哩……」

    這聲音煞是耳熟,李二卻一時念不起是哪個:「你是……」

    「我是王秀才的哩!」

    「你是王麻子……秀才……」李二恍然,定睛觀瞧確是王麻子秀才無疑!

    想那王麻子乃地大宋邸報的首席記者,雖算不是如何的風光,卻也是衣著得體,想不到回高郵老家一趟,竟然淪落到如此的地步,難道是在路途之中遭遇了強梁歹人?

    「王麻子你回家……為何如此的模樣?想是遇到了剪徑的強人麼?」

    「哪裡回家?根本就不曾到高郵的哩……」

    王麻子一走就是幾個月的時光,竟然沒有回家?為何如此的狼狽?

    想來定是有了莫大的隱情。

    「駙馬爺爺只是不曉得,我王麻子卻是遭了大罪的哩。」

    說來話長:

    話說王麻子成為邸報的首席記者,也著實的發表了幾篇文章,漂泊數載之下,如今雖是不得功名,也算是有了牢靠的著落,便是生了回家省親的念頭。

    從汴梁南下,途經徐州。王麻子便發覺事態不對,仔細打探才曉得是淮河決口十數處之多,災民無計!

    今年朝廷大力整治淮河,淮河兩岸三路花費人力物力無數,如今還不到大汛時候,淮水便是氾濫,號稱「固若金湯」的淮河大堤便開始崩潰。顯然那淮河堤防是個「豆腐渣」工程。敏銳的職業感覺使得王麻子意識到這個事件地轟動效應。

    奈何此事牽涉過於的巨大,王麻子亦是不敢盲目,一路繼續南來,沿途災民萬千,慘不忍睹。行至泗州地界才發現淮水堤防之崩潰不光是在北岸。南岸卻是更甚。從宿州到泗州的短短路程,堤防崩潰之處便有十幾處之多!

    王麻子當即撰文,將此事報於李二知曉,以期刊載在邸報之上,這半是王麻子第一封信函的由來。

    李二確是將兩淮的災情見報。然朝廷十分的不喜,神宗皇帝更是親命李二不必再過問兩淮災情。想那神宗為大宋皇帝,應該不會無視百姓疾苦。想來是為避免引起恐慌才有此舉。尤其是神宗皇帝曾親言已經安排不知救災事宜,李二便真的是不再過問。

    令所有人地想不到的事情便由此展開:

    那王麻子活躍在泗州災民之中,採訪水患之事。不多時候,朝廷便是頒布榜文安民,說是朝廷的賑濟不日到來。奈何過的三五日,再過的旬日只是不見任何地賑濟物資來臨,轉眼已經到了淮河大汛時候。

    中原鬼節過後,接連數日的暴雨嚴重的加劇了淮河水位。本就已經崩潰的淮河大堤徹底癱瘓,整個淮水中下游一片澤國。前番小患還不曾恢復,如今的大患已經到來,光是泗州一地受災者已破十萬戶,萬千黎民水深火熱嗷嗷待哺!

    一時間民心浮動。災民四散逃難。淮南路下了明文,要就地安置災民。嚴禁災民流動。可是卻見不到絲毫地賑濟舉動,人心自然惶恐。

    朝廷早就有了明旨的,說是要大賑淮南,可是到了如今的境地還是見不到片縷粒米。王麻子自持有駙馬府開具地文書,可以比較自由的接觸各級官吏,便直接找上了泗州轉運使李大人。那新上任的李大人本是陽谷知縣,也是和災民一般的焦急,卻不似災民那般單純天真的等待朝廷的賑濟:從朝廷頒布明旨的日子算起,那賑災物資應是早就到達的,而自己正好是主管此事地轉運官員,卻是一粒米也不曾見到。久經宦場的李大人心知肚明,那些個賑災物資一定是中飽了某人的私囊!

    李大人也算是駙馬的門生,而王麻子有的駙馬地「首席記者」,二人甚至是投機,李知縣便委託王麻子以記者身份的便利徹查此事,一面與李二通風報信。

    奈何淮南一路地官場便如鐵板一塊,那王麻子正在探查此事時候,便稀里糊塗的進了大獄,且不容任何人探視!

    李知縣曉得自己想要揭穿淮南官場黑幕的舉動犯了眾怒,亦是小心謹慎,逐漸的發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受人監視,便是手下是師爺賬房甚至是下人站班等都為人收買,就是想往李二處傳遞信息也是不能。

    無奈之下,繞道揚州高郵,這才將裝有淮南災情的「高郵雙黃蛋」送到李二手上!

    奈何神宗皇帝大言淮南之事已做安排,不須李二再行過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關心此事的首席記者王麻子已經下獄,李二的「門生」李大人周圍已遍佈耳目動彈不得,災民又是被武力彈壓不得流動,淮南若大的災情被隱瞞的嚴絲合縫!

    若是如此也就不會再有甚的波瀾了!

    中華百姓最是溫良,且不善於反抗,遭受水災的淮南百姓任憑那些個黑心官吏胡作非為,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偏偏在這個時候,大宋朝廷欲對契丹遼國大興武力,而淮南又是人口稠密,自古便是朝廷的財賦重地,又是拉丁有是催稅,生生的將百姓往死路上逼!

    無依無靠的災民和破壞力巨大的暴民之間本沒有絕對的區別,所欠缺的不過是那振奮人心的登高一呼罷了。

    果然如此,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的名言放之四海而皆准,走投無路的淮南百姓忍無可忍,一聲怒吼揭竿而起,和前來彈壓的軍兵展開血戰。

    手無寸鐵對全副武裝,飢寒交迫的百姓淒慘血腥的下場可想而知,堤防官吏為保住頭上烏紗,萬千人被扣上「謀反」的罪名血腥屠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揭竿而起的暴民便如雨後的野草一般,殺之不盡屠之不絕,地方官吏有不敢調動地方上的廂軍,終於不敵數量龐大的災民,泗州已為災民佔領。

    狂怒的災民驅逐官吏打開府庫……

    大獄之中的王麻子因為災民佔領泗州,這才有了機會逃離出來,片刻也不敢耽擱,一路乞討的到了汴梁:「終是見到駙馬爺爺了……」

    王安石聞得泗州已為災民佔據不受朝廷節制,頓時惶恐:「這些刁……官員,真個是……真個是……」

    王荊公自然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泗州百姓已經「反叛」,大宋的後院已經起火,不知是當派兵彈壓還是大批調運賑災物資安撫,再也坐不住的:「泗州之事十萬火急,片刻也耽擱不得,我這便去奏報官家知曉,以為定奪!」

    望了王安石火燒屁股一般的離去,李二喃喃的說道:「反的好,此等朝廷還保他做甚?淮南百姓好血性!明日邸報緊急改版,所有原定刊載文章一律撤下,悉數刊載淮南之事……」

    羅芊芊從側室閃處,小心謹慎說道:「官家已是不須相公過問此事,如此作為……」

    「和淮南萬千百姓相比,官家又算是個甚麼?」

    「也罷,便以相公之言,只是那文章如何撰寫?」羅芊芊曉得李二對於天下百姓的感情,也不再阻攔:「便是要寫泗州……」

    「泗州?嘿嘿,不光是泗州一地的吧,星星之火可燎原,也不曉得那泗州之火已燒成了甚的模樣?自古天下百姓便為魚肉,任人刀俎之。便是朝廷如何反對,我李二也要助淮南百姓吼出之一口胸中之怨氣……」李二本不是甚是英雄人物,一想到淮南災情和那些無血無肉的地方官吏,腔子裡的血都是沸騰:「我李二庸庸碌碌的甚了,大的道理也說不得,便是為了自家的良心,無論如何要做這一回……」

    中華自古不缺熱血男兒,李二或許算不得中花好男兒之一份子,可淮南揭竿而起的百姓絕對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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