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大老爺那前六後二的架勢已經是他所能夠動用的最高儀仗,再多一個人也算是僭制。尤其是這麼大熱的時節,縣大老爺居然還坐了一頂雙人的青布轎子,估計那轎子裡是氣悶的很的。
其實陽谷縣令很少動用他這微不足道的儀仗,可今日卻是不同,這一遭是專門來拜見駙馬爺爺的,當然要弄的隆重一些才是。
轎簾撩起,縣大老爺下來,前腳打後腳的來在近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陽谷縣見過駙馬大人……」
「我的天爺,大老爺這是做甚,可折煞小民了。」母親急忙攙扶。
「小縣見過……見過……老夫人……」李二的母親有沒有封誥命,封的是什麼顏色的誥命(宋時候的誥書按照等級分為五色)縣大老爺並不知曉,只能含糊的稱成母親為「老夫人」。
母親賣了大半輩子的豬肉,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尊敬的稱為「老夫人」過,又見陽谷縣還跪趴在當地,慌的不知所措:「哎呀呀,我的大老爺吶,你這是……要買肉麼?」
母親口不擇言的把招攬顧客的言語說了出來!
李二聽了暗笑,縣大老爺已是汗流浹背,急忙應承:「下官不是來買……下官就是來買肉的……」
母親聞聽,大為喜歡:「今日我李記肉鋪重新開業,一兩肉也不曾賣出哩。開張頭一份的生意就遇到大老爺這樣的貴人,看來我這買賣是要紅紅火火大吉大利的……」
「大老爺要買多少?」
「我買多少?」縣大老爺問母親。
「家裡幾口人?」母親問陽谷縣。
「五口。」
「那買一斤十二兩吧。」母親給縣大老爺提供購買建議:「包餛飩剛好吃兩頓,燉來食剛剛好的。」
「老夫人裁斷便是。」對於到底要購買多少豬肉這個問題,縣大老爺完全遵從母親的決斷。
母親手熟刀快,功夫精湛,乾淨利落的劃下一片肥肉:「最肥的肩肉斤錢十六,肉一斤十二兩合錢二十八文,承蒙惠顧,小店致謝!」
這一套賣肉時候的說辭母親早就念叨了大半輩子,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一口氣的念將下來,最是流暢。
縣大老爺急忙取出銅錢付賬,卻不捨的離去。
母親看到空當,急忙招呼:「想是縣大老爺還要買些下水佐酒?小店裡的下水最是乾淨,心肝肥腸,豬頭豬蹄,是樣樣俱全……」
「那個……老夫人……,下官不是要買下水的……」縣大老爺當然不是來買肉的,哪裡見過帶了全套的儀仗來買一斤豬肉的縣大老爺!只因為母親推銷的實在太過熱情,這才買了些豬肉,眼見母親又要推銷,急忙說明了來意:「小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還請駙馬爺爺示下。」
李二笑道:「父母官有甚不情之請,說來便是。」「是不是要收我這鋪子的牙錢?」母親以為縣大老爺是要收稅:「俺這鋪子可是剛剛開張,就做了大老爺一份生意……」
「老夫人莫再說什麼大老爺了,下官萬不敢當的,學生也是姓李,五百年前或許就真的和駙馬爺爺是一家人哩。」縣大老爺急忙對母親作揖:「學生此來自然是給駙馬爺爺和老夫人問個安好,順便……順便……」
說到順便二字,李縣令卻支支吾吾的說不下去了。
李二腦子活絡,當即明白了李縣令的意思:「可是要順便看看那丹書鐵券?」
「正是,正是。」看李二說破,李縣令大為歡喜,沖天遙遙一拜:「下官職低位卑,不能覲見天顏。丹書鐵券為君臣共盟之物,僅在史書有載而已,卻從不曾見過。自從前幾日接到朝廷裡的明詔,知道了丹書鐵券出現在下官治下,歡喜的幾夜睡不著覺。如今駙馬爺爺衣錦還鄉,下官自然是要來覲見的。」
在陽谷縣大老爺的治下,出現了丹書鐵券這種本朝從未有過的榮耀,這足以說明縣大老爺教化地方有功,何況丹書鐵券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天家的威儀,小小的縣令自然是要來拜的。
「原來縣大老……那個李知縣是要看那物件兒,那這便去取。」母親返身去後院,不一刻的功夫便取了出來,將那黑黝黝的丹書鐵券「光」的拍在肉案上:「這便是了。」
慌的個李縣令急匆匆的跪倒,三跪三拜之後才敢起身,以袖子裹了手掌上前雙手捧起,口中嘟嘟囔囔的唸唸有詞,想來是說「微臣有幸得見聖物」之類的話語。
李二看陽谷縣滿面虔誠的捧了丹書鐵券,嘴唇顫抖,雙手更是不住的哆嗦,真的擔心他會暈厥過去。
母親好心的叮囑:「大老爺小心了,莫脫手……」
縣大老爺竟然歡喜的流下淚來,以袖子小心的擦拭丹書鐵券上沾的豬肉渣子:「聖上御賜之物,下官捏的緊了,斷不會失手跌落,萬一聖物損壞,下官百死莫贖……」
「那是個鐵疙瘩,跌的再重亦不會損壞,俺是怕砸傷了大老爺的腳……」
聽了母親善意的提醒,李二險些笑的噴了!
陽谷縣捧了丹書鐵券好半晌,終於戀戀不捨的雙手交到李二手上:「駙馬爺爺能蒙聖上如此恩寵,真是人臣之極。需用黃陵包裹,以香案供奉,香火貢品不可斷缺了。」
在李二看來,所謂的丹書鐵券不過是一塊能夠惹來麻煩的鐵塊塊罷了,完全不必宗教崇拜一般的供奉起來。不過那些地方官員把這東西看的極重,李二也就隨口應承了:「大人說的極是,我定按照大人所說辦理。」
陽谷縣對著李二一揖:「還有一事,需得駙馬爺爺出面才得辦理妥當。」
「甚事?」「本官想在城外河上置幾架石磨,還請駙馬爺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