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宋時的交通也算是發達,驛道縱橫,驛站遍佈。不過李二一家人分乘兩架馬車,自然是快不了的,何況天氣日漸炎熱,車伕愛惜馬匹,行的極慢,和那一日飛奔四百里的官文傳遞速度不可相提並論。
進到陽谷地界已是端陽前夕,雖是天氣燥熱,李二等人卻是心情大好。小小的陽谷縣依舊如斯,小橋通著流水,茅舍倚了青山,村犬於籬落之間汪吠,村夫自在往來,和那繁華富麗的汴梁相比,又是別樣的景致。
李二會了腳力錢打發了那車伕,一家人搬箱的搬箱,提籠的提籠,開始新的生活。
殺豬賣肉是母親的職業,把這小小的李記肉鋪維持下去是母親的理想。一到了家,母親慌的前腳打後腳的的出去買了口膘肥頭圓的老肥豬:「明日咱家的鋪子重開,定要宰這樣好膘好肉的肥豬,才能把那些熟客拉回來,要不然定是不如對面劉家的。」
母親與喜兒同睡正房,李二於春娘在廂房安歇了,自然少不了幾許歡快的雲雨之事。一夜無話。
寅時不到的光景,聽得一聲淒厲的豬叫,母親已經開始宰殺肥豬。
許久不曾聽到這熟悉的聲響,李二反是感覺這「驚天動地」的豬叫份外的親切。春娘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驚的一骨碌起身,旋即穿戴整齊:「相公,不若我們出去幫忙於母親大人,母親在外忙率,我等在屋安睡總是過意不去的。」李二大讚一聲:「春娘真個是懂體貼的可人兒,咱們這便去幫忙……」
星光璀璨,月似銀鉤,離天明還有好一會的功夫,李二披了衫子剛一出來,便聽到劉家肉鋪那邊也是一聲相同的豬叫。想來那老劉頭也是在動手宰豬。
母親聽到劉家肉鋪的豬叫,便如出征前的將士,真似臨行前的英雄,慷慨說道:「明日重開肉鋪,我兒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定要把劉家肉鋪比了下去。」做屠戶這一行的都有個講究,要在天亮之前把新鮮的豬肉擺掛整齊。雞啼二遍之時,母親已收拾的俐落,意氣風發的操刀在手,大聲說道:「我兒,開門賣肉!」
李二堪堪的卸下門板,卻見對面的老劉頭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按照以往十數年的慣例,兩家開門頭一件事便是要先對罵一番,好給對方帶來一些晦氣,以達到使對方一整天沒有好生意的目的。
母親早就做足了準備,雙手叉腰,氣沉丹田的準備把那些早就倒背如流的污穢言語潑將過去。卻見那老劉頭卸下了門板就轉身回去,絲毫沒有開罵的意思。
若是那老劉頭擺開架勢的和母親對罵,那實在是再尋常不過,十數年間雙方都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忽然見到老劉頭避戰,母親大為詫異:「難道這遭瘟的老劉頭轉了性子?沒有可能吶?定是昨夜裡叫小鬼迷住了心竅,不管這些,且先罵過再說。」
母親按照以往的模樣扯直了喉嚨大罵:「老瘟才,老囚根子,怎不敢出來,莫是叫五鬼迷死你的賊心肝子吧?」
那老劉頭只是不還口,默默的開好了店舖準備營業。
母親看對方不應戰,自己罵的也是索然無味,遂收了口對李二說道:「我的兒,你說那老劉頭是不是迷糊了?怎的如此反常?」
李二笑道:「母親錯了,孩兒終究是做過當朝駙馬的,好歹母親也算是皇親國戚,那老劉頭如何敢與母親對罵?」母親說道:「我這便是皇親國戚了?做那皇親國戚有甚好的?還不如每日多賣幾斤肉來的實惠哩。」
母親深信自己不是那很有福氣之人,對於功名利祿並不上心,最熱衷的便是稱霸陽谷的豬肉市場,叫全陽谷的鄉親都來買李記肉鋪的豬肉。
雖然整個陽谷只有李記劉記這兩家肉鋪!
和朝廷裡那些大人物的凶險爭鬥相比,母親這種生活方式或許才是最幸福的。
可是現在的母親卻是完全幸福不起來,那些本來是鐵桿李記肉鋪的熟客見母親開了鋪子,居然全都溜著牆根閃開,跑到對面老劉頭的鋪子裡去買肉。
「六嫂,來買肉嗎?新宰的肥豬……」
六嫂看母親招呼,一溜煙的跑進了劉家的鋪子。
「阿婆,您照顧我十幾年的生意了,來,給你割最肥的刀口肉……」
古人和現代人不同,最喜愛的便是肥肉,尤其是那肥的亂顫的刀口肉。那老阿婆聽了母親的招呼,比那六嫂跑的還快,提著個籃子一閃身便進了劉家的肉鋪。
母親大為火光:」定是那劉家壓低了肉價,這才把咱們家的熟客拉了過去,我的兒,你去看看那作死的老劉頭是不是賣的便宜……」
李二苦笑道:「母親,非是人家賣的便宜,實在是因為咱們家成了皇親,沒有哪位鄉親敢再來買肉的。」
小小的陽谷城,能出一個舉人便是天大的事情,也是要載入縣志的。如今忽然出了一個當朝的駙馬,那真是比天還要大的人物,鄉親們提起李二的名字都是滿臉的敬仰之色。李二的母親雖然是賣了半輩子的肉,是陽谷人人皆知的屠戶,然現在卻成了公主的婆婆,雖然淳樸的鄉親們並不知曉公主的婆婆到底官居幾品,但是絕對可以肯定比縣大老爺要高出許多。
如此之下,自然是沒有人敢再過來。鄉親們對於官員本就有種天生的懼怕,自然沒有人敢到駙馬的鋪子裡去挑肥揀瘦的買肉,討價還價的付錢。
母親聽罷了李二的解釋,端的是痛苦萬分:「我的兒吶,咱家這肉鋪可是百年的老字號,祖上幾代經營,可不能就這麼慘淡下去的。哎,都是那什麼勞什子的駙馬惹出的禍端。」
李二無語間,忽聽街上鑼響,六名衙役舉了「肅靜」「迴避」的牌子開了過來,看這模樣是縣大老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