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傳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黑窖論佳人
    夜色纖雲不留,皓月如雪,四下無聲,萬籟俱寂。

    李二也唱的累了,小丫頭卻拍掌叫好:「那個誰……你叫李二,對,李二。我在北地也時常聽到蒼涼雄壯的曲子,只是沒有你唱的直白罷了,亦不像你這曲子一般公然挑動人來造反。你可真有膽色,宋人之中你算最有膽量的了。」

    說話間,但見月色之中一人近了柵欄,那人壓低了嗓子:「我的駙馬爺爺,您可遭大罪了,白日裡非是小的要打您,實在是公主的命令不敢違抗,爺爺莫怪小的不念您的恩情……」

    借了皎潔的月色看的分明,卻是那日裡偷情的太監。

    李二亦知他的難處:「我也不怪你的,本就是我自己惹出來的事情。」

    「爺爺寬宏,我那渾家一直在罵我沒有良心,小的甚是過意不去。」那太監從柵欄的縫隙裡塞進來幾個油紙包:「這是我那渾家從廚房偷出來的吃食,爺爺先用吧,小的不敢久留,這便去了。」

    李二急忙問道:「老兄,你叫甚麼名字?」

    那太監一愣,沒有想到李二會稱呼他為老兄,他這樣低等級的雜役本是無名,平日裡都是被人呼來喝去的,從來就以他所做的事務為名。因為他是掌管打人板子的打手,所以就叫司杖。

    「小的無名,在家的時候排行十三,喚作劉十三。」

    李二三人早就餓的透了,小丫頭也不顧屁股疼痛,一個虎跳取過最大的油紙包,急不可待的撕扯開來,歡喜的一聲驚呼,原來是整只的酥鵝。

    看小丫頭耶律嬌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啃那酥鵝,李二打開這幾個小包,確實幾塊豌豆黃還有一小壺米酒。

    「想不到相公在駙馬府還有心腹之人。」春娘急急的揀塊豌豆黃往李二口裡塞:「相公吃些吧,肚裡有食心上不慌。」

    李二品一口酒,感覺這酒很是低劣,寡然無味。不過這情形之下還能有酒喝實在是不錯,嘴對嘴的飲了,笑逗春娘:「老夫一人獨酌,甚覺寂寥,故敢屈佳人同席一談,不知可否?」

    「奴蒲柳之姿,便是三分顏色也不曾沾上,哪裡是甚麼佳人的,相公取笑奴了。」看李二尚有心思調笑,春娘也輕鬆不少:「相公龍的字飛鳳舞塞鍾王,詩詞也是玉潤珠圓比李杜,這便才是真正的才子了。」

    「你道怎樣的叫做佳人?怎樣的方是才子?」

    小丫頭耶律嬌啃著肥鵝的屁股,油水沾的滿臉:「這還消說麼,姊姊這樣便是佳人,你與姊姊情也投來意也合,你就是那才子哦。」

    「大凡佳人必配才子,本是不錯,奈何才子既是難逢,佳人豈復易得?偏偏世間每多庸才才寫得出幾句爛時文、做得出幾句打油歌、講得出幾句糟粕書,他便傲然自得,略無忌憚,而以才子自居。那些昏眼庸夫,自己腹中不足空空無物,便是滿滿的填著一腔真糞,哄然都稱為才子,不惟把才子名色壞了,卻把那真正的才子面目反如茫茫大水,沓不可見。」李二大做頓足捶胸之狀:「這些狗才怎麼能算是才子?」

    這話深得耶律嬌的心思:「吟幾句鴨子叫喚一般的破詩就自稱才子,這樣的潑才我見一個劈一個。」

    春娘好奇的問道:「既是詩詞才情不足以標量才子,相公之意,何為真才子?」

    「不論詩詞歌賦,或是販夫走卒,只要超凡入聖,便是大才子。」李二盡量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譬如聖人必居凡山,成佛必是如來,作祖必須達摩,登峰造極……」

    「奴懂了,相公是說無論做的甚麼,到了極至便是才子。」

    「春娘說的對了,卻不全部,才子與佳人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才子不可無佳人之貌,佳人不可無才子之才,有才子佳人之才與貌矣,又不可無佳人才子之情,合攏來方可謂之真正才子、真正佳人。然後足為一世良緣、千秋佳話,此乃天地之瑞氣、人物之鍾靈。古往今來,屈指數起,有得幾個?」

    「那如何方為佳人?姿色秀美,風華絕代看算是佳人?」

    「說甚麼姿色秀美、風華絕代,那些閨閣中的女子,施朱抹粉,系綠穿紅,做出許多妖嬈的模樣,露出那些裊娜的行藏,裝出無數冶容的腔調,目能辨字,手可塗鴉,比那些濃眉巨目、粗手肥腳的村姑田婦自然更善於此。」李二一想起那些依靠化妝品堆砌起來的「脂粉美人」就噁心的不行:「偏是這些輕浮子弟、蠢欲愚夫華眼一看,便把燕石視為至寶,輕浮的都目之為佳人,不惟將那佳人名色壞了,連這佳人的真面目也如海底撈針,無從尋覓。」

    「哪裡有你說的這麼邪乎,我不算是佳人麼?姊姊不為佳人麼」小丫頭耶律嬌從來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就是佳人的標尺,雖然別人不一定也是如此這般的認為。

    「春娘自然是佳人中的佳人,且不說姿色秀美,更不論溫柔賢淑,便是與我這樣的大才子匹配一舉,便足以傲世群芳的。」李二說的舌綻蓮花,口吐白沫為的就論證「自己是才子,春娘是佳人」的論點。

    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笑的直打跌,耶律嬌更是險些岔了氣:「你這廝,真是能扯,說了這麼許多的大道理,卻是給自家臉上貼金的,真真的笑死我了。」

    只要調動了她們的情緒,有了樂觀向上的精神,李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遂和她們一起嘿嘿的笑。

    春娘悠悠說道:「真情原非口耳尋,知交到此是知心。山伯英台心相契,方許他人說斷金。奴今日真真的以心體會得了真心真情的味道,果然是銘心刻骨永世難忘,便是到了來生,奴亦願為相公的女人。」

    李二靠在春娘腿上:「今生還不曾快活的夠,還說什麼來生?七八十年以後再說不遲。」

    春娘看外面月色如銀,鋪灑遍地,悠悠的慢聲道:「相公方才說才子佳人的那些個話兒。奴便想起一句話來。」

    「甚麼話兒?」

    「自古紅顏多薄命,從來老天嫉英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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